第六百零一章 母胎

  湖心大殿最深处。
  卢通洗漱之后,进入一个空房间,直接盘坐在地上。
  “呼!”
  他长吐一口气,开始平复心绪,近一刻钟后取出一张白纸。
  白纸无瑕。
  无字仙书。
  四聪真人在卷轴中,恭贺一番后,详细介绍了祭炼之法。
  卢通捧着纸张,略作回忆,运起《赤云真经》。
  神魂世界,除了神魂外,手上多了一抹白光,大小和外面无边世界的纸张一样。
  灵气汇聚。
  金丹外的法力烟雾开始翻滚、变幻。
  手中白光散出一道道光芒,光芒如烟,汇入灵气中一起被炼成法力,随后法力又被摄入白光。
  近一炷香后。
  白光变得十分“刺眼”,把整个神魂世界照得通明。光芒中,开始凝聚出一个个残缺不全的扭曲字符。
  卢通一刻不停,又运起一气真君赐下的《赤云化妖经》。
  光雾氤氲,字符流转。
  又是许久之后,白光开始收拢,最后重新变成一抹纸张模样的白光。
  他敛起法门,睁开双眼,纸张仍然在龙爪中,没有丝毫变化。
  卢通轻吐一口气,运起法力灌入其中,同时抬爪撕开一道伤口,引出精血、血灵等灌入纸张。
  白纸,宽六寸、长七寸半,犹如一口深潭,一刻不停地大肆吞噬。
  又是一炷香过去,法力、精血等无法再灌入。
  他停下手中动作。
  纸张依然洁白,不过光芒中多了一些犹如蛛网的细密纹路。
  还剩下最后一步“神魂祭炼”。
  卢通稍作休息,把白纸放在眉心,再次沉入神魂世界,催动金丹,感应眉心位置。
  下一瞬,一抹白光遁入神魂世界。
  运起祭炼法门。
  白纸悬在头顶,散出亿万道白光,每束光芒都好似一条根须,扎入神魂中,朝金丹、手、脚等每个角落生长。
  每长一寸,光中都多出几枚完整字符。
  卢通没有刻意动念,不过眼前不自觉地浮出往日修行过的一幕幕。
  血甲虫、紫血、血种、血灵……
  不知道过了多久,“视野”中全部变成白色,以及无数闪烁银光的字符。
  白光、字符迅速褪去。
  心神中多了一道法门。
  卢通睁开双眼,仔细回味一遍,然后定定地坐在地上,许久沉默后,喃喃道:“又是一道‘邪法’。”
  ……
  残香楼,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搬家是大事,收拾家当、变卖财物、拉拢心腹、遣散人手等,每一桩都是费心事。
  九夫人忙了一整天,返回湖心大殿,蹬掉软靴,爬上赤铜长塌一把夺过卢通嘴里的烟斗。
  “忙了一天,也没个人搭把手。”
  卢通神色低沉,敛起心中念头,抬手招了一下。
  九夫人躺下去,枕在鳞甲上,换上新烟草。
  卢通探出指爪,爪尖炸开一道雷芒,点燃烟斗里的烟草,道:“收拾完了?”
  “早呢。”
  九夫人吸了一口,用力吐出去,道:“东西太多,扔了可惜,带走麻烦,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扔了,去了再买新的。”
  “说得轻巧,都是好不容易攒下的,买下新的用着也不顺手。”
  “那就带走。”
  卢通心里有其他事情,随口应付了一句。
  九夫人摇了下头,道:“小的好带,大的怎么带?这个宅子,当年费了好大功夫才到手的。”
  卢通没有心思再理睬。
  九夫人又吸了两口,放下烟斗,侧过身抓住一根尖角,道:“怎么了?从那天出来就心不在焉的,到底什么功法?”
  卢通沉默了一下,道:“邪法。”
  “什么邪法?”
  九夫人知道卢通修过邪法,而且不止一次,如果只是普通法门,不会如此模样。
  卢通低下头,看着九夫人的肚子,探出龙爪轻轻拍了一下。
  “这里的邪法。”
  九夫人也低下头,看了一眼不禁心中一寒,道:“什么意思?”
  “化去肉身,遁入母胎,同时重造肉身、破入元婴。只有一次机会,成了就是真人,不成身死道消。”
  十月怀胎,凝血、兆胚、定神、镇形、安神、滋灵、开窍、降灵、定命、气血足。
  无字仙书赐下的法门,正是源于胎儿成形。
  先化去肉身,变为一道血灵,与神魂一起遁入母胎,借地重造肉身、凝聚元婴。
  这道法门十分契合。
  他怀疑,极可能是因为神魂、肉身不一样,所以才有了这道邪法。
  九夫人摸着肚子,犹豫了几下,道:“要不我们离开时买几个丫鬟带走?”
  “不用。”
  卢通摇了摇头,重新躺回去。
  十月怀胎,胎儿所需的一切都源自母亲。
  这道法门也一样。
  短则十月、长则可能达到几十年,一切所需都源自母胎,其中包括金丹大修士的每日修行、重造肉身、突破元婴等。
  普通女人活不过几天。
  母胎一死,前功尽弃,而且肉身已经炼化,没有了母胎庇护,一样活不了太久。
  九夫人沉默了一下,道:“普通人不行?”
  “嗯。”
  又是片刻沉默。
  九夫人抓住龙爪,道:“那,我呢?”
  二人对视一眼。
  卢通笑了下,一把拉入怀里,道:“瞎想什么。”
  金丹境母胎,若是海量灵气、丹药、天材地宝等辅左,或许有几分可能。不过即是可以承受,经此一遭大概率会沦为废人。
  母生子,自然造化,母亲主动哺育婴儿。
  这道无名法门是后天之法夺先天之妙。
  法门极其霸道,强行从母胎吞噬所需的一切,犹如当年法源鬼城种植比天米、四芯芝麻等,不顾后果,肆意拔取地脉。
  ……
  半个月后。
  一艘凋着彩花、挂着纱帐的凤形飞辇,载着近五十人离开虎口关,朝北方飞去。
  辇上。
  卢通坐在长几后,随手撸了一把执关的尾巴,道:“百里道友,你为什么要离开云英城?”
  一个胖女人懒洋洋地躺在方榻上。
  百里幼珍。
  卢通、九夫人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准备离开时,百里幼珍突然找上门,说要一起前往术书仙船。
  百里幼珍盯了执关一眼,道:“还不是那个乱七八糟的礼法,说什么禁止轻浮、放荡之风,哼,万欲窟那么大的地方不管,整天盯着我一个小女子。”
  卢通微微摇了摇头。
  礼法也是丁楚定下的,一直盯着百里幼珍,应该是为了对付百里家。
  丁楚虽然走了。
  但是法已经立下,国主、家族的矛盾也没有化解,争斗才刚开始,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一路走、一路停。
  近一个月后,辇上众人全都有些疲惫,连执关也有些心不在焉。
  九夫人提着烟斗,站在辇边解闷。
  看到西边的树林中有一个湖泊,神色稍震,回头道:“前面有个湖,过去歇歇?”
  “好。”
  百里幼珍立马来了精神,起身道:“这么久,早该洗洗了。”
  “执关,去探路,看看周围有没有人。”
  卢通吩咐完,执关“嗷”地吼了一声,纵身飞出车辇,落入下方树林。
  车辇落下。
  湖泊狭长,宽二十余丈,长不见首尾。两侧树木茂盛,阵阵微风吹拂,带起湖水一起荡漾。
  卢通心神放松几分,龙爪轻点,落在湖边,随意扫了一眼,收回视线后神色稍变,重新看向水下。
  湖水还算清澈,水中一尾尾大鱼成群游动,看起来十分肥美。
  不过除了鱼,还有很多蠕虫。
  蠕虫长近三尺、细如发丝,像染成白色的游血蛭。
  他用力嗅了几下,隐约闻到一股臭味,不禁蹙起眉头,朝风吹来的方向看去。
  看了两眼又转过头,看向风吹走的方向。
  “薄亲儿,去烧点水,准备洗漱,再打几尾鱼上来。”
  百里幼珍使唤身边的小厮。
  卢通道:“等一下。”
  “怎么了?”
  “不太对。”
  他环视一周,大声喊道:“执关!”
  “吼!”
  树木晃动,执关从林中窜出,嘴里还叼着一个人的衣裳,松开口道:“师父,有人,藏在树干里。”
  卢通游走过去。
  一个血人,已经昏迷不醒,浑身都是血渍和污垢,肩上、头上、身上有好几处伤痕。
  他略作思索,道:“这是什么地方?”
  百里幼珍喊道:“冷怜儿,过来!这是哪里?”
  车辇是百里幼珍的家当。
  架车的人,也是百里幼珍的属下。
  一个脸色白净的小厮跑来,手脚忙乱地找了半天,犹豫道:“昌国,这里好像是大弯湾,前面应该就是废缺国,不太对,好像有一条千家河。”
  “走吧。”
  卢通心里有了猜测,道:“上辇,去下面看看。”
  一行返回辇上。
  顺风、沿湖而走,走了一炷香后,空气中多了一股十分刺鼻的腐臭。
  “那是什么?”
  “啊!”
  “好像……好像是死人!”
  车辇上响起一声声惊呼。
  白脂尸河。
  湖泊的尽头是一个“堤坝”,一共不知道多少具尸体,血水流走,剩余的油脂皮肉泡得发白、发涨,最终形成一条绵延数里的大坝。
  河水堵塞,这才形成了湖泊。
  “怎么会这样?”
  九夫人十分惊骇。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死人,书上看到的屠城再惨烈,也不如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
  百里幼珍也没了轻浮之色。
  “呼!”
  卢通吐出一口气,心头微沉。
  太快了。
  早知道列国会厮杀,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而且厮杀之惨烈,似乎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走吧。”
  短暂波折后,一行人继续向北,历时近三个月终于抵达幼狐国。
  卢通表明身份后,十分顺利的进入幼狐国。
  “上师留步!”
  狂风吹拂、神力汇聚,化作一尊神灵。
  鱼身、四对鸟翅,尾巴像一条长蛇,看起来和庸慵有几分相似。
  车辇停下。
  卢通飞出辇外,道:“什么事?”
  “神王想见上师,正在小头山等候。”
  “小头山?”
  卢通有些意外。
  小头山,以前去过这个地方,离鼓水小城只有几十里。
  “带路。”
  一座不起眼的山头。
  山上金光闪烁,各种模样的神兵神将,把守小山,以及周围的几座山头。
  卢通落在山巅。
  “卢兄。”
  庸慵,幼狐国的神王,
  依然是鹰头、蛇身、燕翅,不过气息浑厚了许多,浑身闪烁金光,仿佛贴了一层亮金。
  卢通点了下头,道:“庸兄找我,有什么事?”
  庸慵看向西方。
  卢通也转过去,找了一息,看到一个旗杆后,瞬间童孔微缩。
  一杆大旗。
  九丈高的旗杆上,一张毛茸茸的巨大旗面随风摆动,旗面上可以看见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狐头、狐尾。
  “那里是济国?”
  “嗯,这里是两国边界。”
  庸慵看向卢通,道:“卢兄,你若愿意带术书仙船,与幼狐国结为盟友,我等定有厚报。”
  卢通皱起眉头。
  “庸兄,你应该知道,我虽然是上师,但也是外人。”
  庸慵张了下鹰喙,道:“以卢兄的心智,我相信一定可以促成此事。”
  说完丢出一枚令牌。
  卢通接住令牌。
  一股莫名的气流涌出——神力,像灵气,却又是有主之物。
  “这是?”
  “遵天令。卢兄胸怀大志,必然不会屈居于人下。以后若是有意立国,持此令牌,可以前往遵天商会寻求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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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通心头一跳,勐地睁了下眼,道:“还可以立国?”
  “当然。立国、亡国、复国,周而复始;小国、大国、霸主之国,厮杀不止。此事说来复杂,时机到了,道友自然可以看到机会所在。”
  “什么时候?”
  庸慵笑而不语。
  二人对视三息。
  庸慵摇了摇头,道:“十年一小打,百年一大打,大打时可以吞并别国,在那之后才有机会。”
  卢通认真记下,翻手收起令牌,道:“结盟之事,我会转告云傲真人,至于能否促成,我不敢保证。”
  “多谢!卢兄出面,此事起码有九分把握。”
  ……
  术书仙船上,繁华依旧,看起来和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卢府。
  一行人进入府内。
  卢通喊道:“秋棉、冬棉,出来招呼客人。”
  云傲送的侍女没有出来,反而出来了一对男女。
  “拜见师公!”
  卢通有些疑惑,略作思索,道:“你们是祁本正、祁若纯?”
  “嗯,师公,师父正在后面休憩,我这就去告诉师父。”
  “忘秋也来了?”
  “嗯,来了快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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