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飞起一脚

  说完江水源就有些后悔,因为在军训前他曾上网查过前人的经验介绍,其中一条就是不能和教官顶嘴,因为在军训期间你就是名普通的服役士兵,无论教官怎么对你,你都无话可说、无理可讲,甚至他动手打你,只要不把你打死打残,他就什么责任都没有。
  而且学生被教官殴打,如果不还手,最后追究起来顶多就是教官赔礼道歉、挨个处分;如果你还手,那性质就变成了斗殴,很有可能学生被学校开除,教官顶多还是赔礼道歉、挨个处分。除非家庭背景深厚,否则家长也没辙,因为军队素来享有特权,一般没人管得了这事。
  所以,军训更像是让学生提前接触社会的冰冷残酷,告诉你在这世界上不是你道理多就能走遍天下的,而是要拳头够大、背景够硬才行!如果你没有那么大能耐,那就乖乖忍耐、服从、认命吧!
  更何况自己皮肤白里透红,黑脸连长却是漆黑如墨,刚才那番话岂不等于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么?
  果然黑脸连长勃然大怒,转身厉声叱责道:“笑什么笑?谁让你们笑的?无组织无纪律!军训这么多天都训到狗身上去了?全体都有,绕操场五圈,然后拔军姿20分钟!”
  这些天军训已经让教官和全班同学打成一片,训练间隙甚至可以相互开开玩笑,但此时他们对于黑脸连长的处罚也无能为力,因为他们不可能为了袒护学生而得罪自己顶头上司,只能微微摇头表示不满后大声命令道:“全体都有,向右转!齐步跑!”
  等同学们跑远,黑脸连长才转过头阴恻恻问道:“小白脸,你刚才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江水源明白眼下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所以只是抿抿嘴,并没有答话。然而他这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却让黑脸连长瞬间暴怒起来,提腿一脚就踹在江水源身上,把江水源踹了个趔趄:“你说啊!你特妈再说啊!刚才你不是很能说吗?现在怎么不说了?”踹完似乎还觉得不够过瘾,扬手又是一个大耳光扇过来。
  之前黑脸连长踹他的时候江水源没有丝毫躲避,但此刻却侧身闪过,然后两眼盯着黑脸连长一字一顿地说道:“教官,打、人、不、打、脸!”
  黑脸连长更加怒不可遏,巴掌劈头盖脸甩了过来:“我特妈今天就要打你脸,怎么啦?你特妈还不让我打是不是?信不信老子今天弄死你!”在狂风暴雨中江水源只能极力躲闪,实在躲不开时就用手肘护住脸部,总之不让黑脸连长心愿得逞。
  而在此时,在同一操场出操的很多同学都发现了黑脸连长正在殴打学员,目光纷纷转向这一边,同情者有之、议论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但就是没有任何人站上来阻止,只是远远看着。不少教官也看到这一幕,当然他们更不会阻止,反倒趁机把江水源当作反面教材给同学们上了生动一课:“看到没有?你们要是胆敢违反军训守则、顶撞教官,就是这个下场!”
  黑脸连长似乎也发现自己成了全操场关注的焦点,可眼前这个学生既不手抓脚踢地反抗,也不痛哭流涕地求饶,只是默默护住自己脸部,用那双黑白分明而又灵动的眼睛牢牢盯着自己,仿佛嘲笑自己除此之外再无他法。这让他找不到丝毫发泄的快意,反倒让他心头邪火更盛,所以下意识加重了手脚的力度,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学生打倒在地,再狠狠踹上几脚,让他无力地躺在地上痛苦**,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憋在胸口的恶气彻底发泄出来!
  好在江水源这一个多月的桩功没有白练,勉强能在黑脸连长的拳打脚踢中维持屹立不倒,但这却招来更加猛烈的殴打,拳打、掌击、侧踹、膝顶……黑脸连长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眼看黑脸连长的殴打不依不饶愈演愈烈,瞬间激起了江水源骨子里湖广湘赣人特有的匪气。
  是的,湖广湘赣出圣人,但更出土匪,即便是圣人身上也都带着股匪气,视安危如敝屣、视生死如浮云的匪气。所以他们在曾文正公(曾国藩)率领下,能够一边嚼着槟榔吐着血红色唾沫,一边割下发匪的头颅,将纵横江南半壁的太平天国打得落花流水主死国倾!所以他们在左文襄公(左宗棠)率领下,能够迎着漫天风沙,将叛匪从长安一路追杀过安西四镇,迫使他们翻越高耸入云冰封雪冻的国境线,不敢再回头东顾,从此杨柳插编天山南北!所以国初著名智囊杨皙子(杨度)先生能够写下“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的动人诗句!
  此刻江水源心中便充满了暴戾的匪气:我有什么错?脸白就是用了防晒霜?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不听我解释?为什么不问问其他同学?为什么不去亲自搜查一下?凭什么他就能凭空污人清白?凭什么他就可以随随便便辱骂我、殴打我?
  为什么!
  凭什么!
  既然你不给我一个说法,那我就给你一个说法!既然你不给我辩解的机会,那我也要让你终身有口难言!既然你不跟我讲道理,那我就让你后悔一辈子!反正我还不满十四周岁!反正我只有不到十年的寿命!看看最终谁会后悔莫及!
  尽管怒气充满了江水源的整个胸腔,但他脑袋却异常冷静,而且比任何时候都观察仔细、思维缜密。他略略后撤半步,微弓着腰,就像是被殴打者极力护住自己头部和胸部要害,然后慢慢移动位置,让黑脸连长逐渐落在自己与操场上其他同学和教官之间,使得别人只能看到教官,却看不到身材相对矮小的自己。随即浑身上下暗自积蓄力量,就像卧薪尝胆的勾践、死而复苏的范雎、装疯卖傻的孙膑,他在等待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终于黑脸连长又是一记侧踹。
  在他刚起脚的时候,江水源像是站立不稳似的再次后退半步。等他腿抬到一米高之时,江水源突然猛冲向前。当他两腿叉到最高,江水源用尽全身力气飞起一腿,直奔黑脸连长裆部而去。黑脸连长显然没料到江水源会绝地反击,而且是一击必杀的那种,他的速度明显慢了一拍,竟然让江水源后发先至,随后眼睁睁看着自己裆部遭受重重一击。
  就在江水源踢到黑脸连长的同时,黑脸连长的侧踹也随即赶到,或许是愤怒,或许是想阻止江水源的攻击,也有可能江水源陡然冲上前去的缘故,这个侧踹正好狠狠印在江水源的正胸口,将江水源踢得离地而起,然后重重摔倒在操场上。
  平常大家喜欢说“蛋疼”“蛋碎了”,但蛋疼究竟有多疼?
  据说那两颗小东西是男人身上除了眼球之外最脆弱的部位。上面神经系统分布密集,因此敏感度极高,即便是遭受轻微打击也会感觉非常疼痛;如果是重击,痛苦将更加剧烈,甚至能让人直接疼昏过去。所以经常让人蛋疼的村上春树在《1q84》中描述“蛋疼”道:“那是一种让你觉得世界马上就要毁灭的疼痛。没有更恰当的比喻了。和一般的疼痛完全不一样。”
  中国古代相传有不少刀枪不入的武功绝学,比如金刚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等,然而即便练到极致,那两颗小东西依然柔弱至极,成为大侠们破功的罩门。唯一能够保护它们安全的是少林绝学铁裆功,不过黑脸连长显然没机会接触到。
  所以黑脸连长马上收腿跪倒在地上,感觉眼前一片空白,巨大的疼痛瞬间由裆部延伸到小腹,身体随之缩成一团,脸色苍白,身冒冷汗,甚至连呼吸都感到非常困难。他有心嚎叫几声,又怕在众多学生和教官面前折了颜面,只好两手紧紧抓地。
  而在此之前,江水源已经滚落在地一动不动,不知是侧踹力道太猛,还是落地时头部受到撞击,他已然昏迷过去。落在远处其他同学和教官眼里,黑脸教官的举动就像是失手打死江水源后,此时正在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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