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冤家路窄

  赐福楼京城分店就在经世大学门口的不远处,装修风格一如淮安府的老店,但明显更加大气和稳重,仿佛入乡随俗沾染上了京城的富贵雍容。门楣上高悬着“赐福楼”的匾额,江水源不懂书法,也觉得这几个字写得银钩铁画、赏心悦目。
  乔一诺看江水源在打量匾额,主动介绍道:“这匾额是咱们著名学者、也是著名书法家柳色青教授题写的,写得很不错吧?传闻柳教授一向崖岸自高,很少给人题字,也不知道这家店什么来头,居然能请动柳教授挥毫泼墨。”
  江水源心道:能有什么来头?无非就是请韩先汝老爷子出面呗!
  乔一诺接着说道:“楹柱上的对联你应该熟悉吧?当初刚开张的时候,很多人看到店里到处都是江水源集句的对联,内容广泛涉及经史子集、唐诗宋词,都以为这个江某人是哪位隐世的前辈学者、楹联大家。他们要是知道作者是你这个小萝卜头,不知会怎么想?”
  江水源很严肃的纠正道:“我不是作者,我只是古诗词的搬运工。”
  乔一诺轻笑道:“咱们这是聊天,又不是呈堂证供,那么严谨干什么?何况我听爷爷说,集句联不仅考验才华,还需要海量知识储备,难度比自己写对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那些对仗工稳、意思翻新的集句联,更是让人拍案叫绝。所以,你这不是古诗词的搬运工,而是高智商的鬼斧神工!”
  江水源耸耸肩:“集句联真没你想象那么难,至少,它不会比植物分类学难到哪里去。”
  乔一诺才想起来面前这位还是全国生物奥赛一等奖得主:“喂喂,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你要是再这么谦虚,我会怀疑你是在变着法子嘚瑟的!”
  “……”江水源只好保持沉默。
  乔一诺见成功击败能言善辩的江水源,心中暗暗得意,率先走进了店里。此时正值饭点,赐福楼又是新近大火的菜馆,大堂里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排队等座的人已经到了五六十号。幸好乔一诺有先见之明,事先订好了座,否则这顿饭吃不吃得上还真说不准。
  坐定之后,服务生一边熟练地抹桌子,一边客套地问道:“二位,来点什么?”
  “你熟悉,你来点!”乔一诺把菜谱推到江水源面前。
  等会儿还有考试,江水源就没有矫情地推三让四,直接信口念道:“麻烦软脰长鱼、鸡粥蒲菜、鸡头米青豆各来一份!”
  “先生是行家呀!”服务生衷心称赞道,态度也变得更加客气。
  乔一诺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服务生道:“我们赐福楼菜品,往大了说属于淮扬菜系,但具体而言,则属于淮扬菜下面的淮安府菜,自有独特风味。一般顾客来吃饭,都是点狮子头、大煮干丝、响油鳝糊、水晶虾仁之类菜肴,有名固然有名,地道也算地道,但属于大路货,很多淮扬菜馆都能做,并不算我们特色。但这位先生点软脰长鱼而不是响油鳝糊、点鸡头米青豆而不是水晶虾仁,这些才是我们淮安菜拿手好戏。尤其鸡粥蒲菜,乃是淮扬筵席中的上品,制作复杂,味道鲜美,普通京城食客根本不知道,更不会点。看这位先生轻车熟路点了这三个菜,就知道一准儿是行家!”
  乔一诺冲江水源竖起大拇指:“服!我真服了你!吃饭都是行家,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你不会的?”
  “有很多啊,比如我不会生孩子。”江水源开了个小玩笑,然后解释道:“其实是因为我在他们淮安总店吃过几次饭,所以略略知道一点门窍。”
  “看来今儿真来了行家,待会儿我跟后厨关照几句,让他们好好给你们掌勺!”服务生说完又问道:“主食来点什么?”
  江水源道:“主食就阳春面吧!关键要快,我们回头还有事。”
  “您就请好吧!”服务生干脆地回应道。
  服务生下去之后,江水源和乔一诺一边聊天一边上等菜。谁知菜没等来,却等来一位熟人,远远就打招呼道:“哎呀,这不是江老弟吗?转眼数月未见,风采更胜往昔啊!刚才有服务生跟后厨说,来了个精通美食的小帅哥,我还以为谁呢,没成想却是江老弟大驾光临。”
  江水源连忙站起身:“九思师兄好!”
  吴九思口才比以前明显强上不少,说话突突突突就跟机关枪一样:“话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这要是让师傅他老人家知道了,说你来了我没招待好,他还不得骂死我!”
  江水源尴尬地笑了笑:“我是今天早上刚到的。之前我也不知道九思师兄的店在这儿,这位乔一诺师姐说要请客,我是跟着过来蹭饭的。”
  “今后知道我的店儿在哪儿了吧?可要记得常来,否则我怕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去见师傅他老人家!”吴九思说着重重地拍了拍江水源的肩膀:“怎么说我也是潇湘那个小丫头的师兄!”
  “我知道。多谢!”江水源表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
  吴九思点点头:“知道就好。对了,正好经世大学的柳色青柳教授也在楼上雅间吃饭,刚才我去见他的时候,他还提起你。怎么样,要不要去拜见一下?”
  江水源本能想要拒绝,因为自己一来正在参加修习班,现在去拜会经世大学的老师,总感觉有点儿瓜田李下的嫌疑;二来等会儿还要考试,他不想节外生枝。就在他迟疑的时候,乔一诺在边上欢呼雀跃道:“柳爷爷也在?那我们去看看他吧!”
  江水源瞪大眼睛:“你认识柳教授?”
  “当然!柳爷爷和我爷爷、还有季爷爷可是相交几十年的好友,我到经世大学之后,更是一直承蒙柳爷爷的照顾,每个学期还会跑去他家蹭几顿饭呢。你说我认不认识?”乔一诺拉着江水源的胳膊说道,“快走、快走,我们去打柳爷爷的秋风!”
  江水源想了想:“也好!我这个保送资格,听说柳教授可是帮了大忙,正好见面谢谢他!”
  吴九思在前头带路,三人来到二楼的“漕运厅”,进屋之后便看见正席上坐着位白胡子老先生,梳着大背头,精神矍铄,红光满面,正与同桌众人谈笑风生。再扫视其他人一圈,年纪有四五十岁的,也有二十出头的,绝大多数江水源都不认识,唯独靠门那个背影分为眼熟。
  “阎树桐?”乔一诺看到了坐在门口的那位,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江水源叹气道:果然是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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