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清冷月光

  “你,你还越说越来劲了?!......给你点颜色就开起了染坊!去了一趟米国,就以为自己是说英语的华侨了?……哼,搞的跟真的一样,还没有时间呢,英语课让你来教?……哼!26个字母,你读的准么?!”
  “啊,哈哈……”
  话说到这个份上,范建新心里不免对汪鑫老师产生了鄙视。他本想怼她一通,但作为一个生活经历丰富,拥有着一颗油腻大叔心灵的人,他还是忍住了冲动和怒气,用一阵大笑掩盖了自己不虞的情绪。
  汪鑫,在他眼里还是个不太懂事的年轻女子,不值得跟她计较。
  在他前世的印象中,汪鑫老师的业务水平还真不咋地,他听过她的公开课。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进班级读书。
  “汪老师,您是位年轻有为,又有名媛气质的名师……在巉州市谁人不知?……我能拜在您教学的班级学习,真是莫大的荣幸!我向您保证,会好好学习英语的……”
  范建新将汪鑫老师的人,和业务水平都好好的吹捧和夸赞一番……
  有时奉承与讽刺只差半步。
  这一点范建新火候把握的恰到好处,脸上露出的都是真诚,直说的这位年轻女教师笑逐颜开。
  范建新都为自己有这种表演的才能而感到骄傲,上辈子咋不善于这些呢?否则……
  上课铃响了第二遍,二黑子依然赖在办公室里死活不愿意进教室。班主任谢钿老师见状,打了个圆场,说“教室里只有一个空位……”其实,他想跟二黑子(张翱)单独谈谈,范建新只好跟着汪鑫老师去了教室。
  等范建新跨入教室的一刹那,那个让他梦牵魂绕两世的倩影,悠然映入眼帘,他恍然如梦,仿佛堕入前世的情景之中。
  他的重生,或说他的灵魂穿越历史的长河契入过去的自我中,让生活重新来过。
  第一次,在南营房见到她时,猝不及防下他还没有意识到他的重生究竟是为什么;
  现在,一股化解不了的引力让他偏执的回到学校,走入往昔的教室里,他的目的是明确的——他是回来收割爱情的,收割心中那片圣洁的白月光。
  站在门口,教室里齐齐一堂坐满了似曾相识的同学,他们依然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稚嫩......
  他还是一眼从人群中看到了在顶后排单人独坐的叶贞。
  清冷如冬月。
  冷中带寒,拒人千里之外。
  也是,若这样的俏女子敞开笑靥,那不知有多少淫虫会在她的面前飞舞呢!
  他猜想,她今天值日,坐在了最后排。
  他印象中,这是谢钿老师惯用的管理学生的方法,每天安排一个值日班委,坐于教室的后排,监督学生上课的情况。
  后来,他在当老师的时候,也试过这种管理学生的方法。
  多数同学对他的到来,先是投以惊讶和不解,但很快就变成了不屑和讥讽。
  “这人真犯贱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上学了。”
  “要不……他就不是犯贱了。”
  “是想来糊毕业证的吧?”
  “狗改不了吃屎,犯贱成不了人……”
  ……
  这些刺耳又极具侮辱性的议论声,及其恶毒的、蔑视的眼神,哪怕范建新的身体内藏有一颗油腻大叔的心,也难以承受……
  他不禁暗忖“自己当年是怎么承受住的?!……”
  他都开始佩服往昔的自己,青少年的自己,比自己记忆中要坚强的多!
  但,现在的他,毕竟有颗后世者的心灵……他恨的牙痒痒,想跳起来找人打架!
  甚至想要离开,开始后悔再回到学校来!
  心里不禁自嘲了一下,一个心理学词“约拿情结”,蹦出脑海……
  也难怪,他后来拒绝参加任何形式的同学聚会,他对学生时代没有一丝的好感;
  而另一个不参加同学聚会的人,就是叶贞。
  ——今儿,若不是为了追寻那片心中的白月光,他真犯不着回到让他难堪的这里。
  他暗自告诫自己的处境,理性的提醒自己所来的目的……才算勉强挺了下来。
  当然,还是有两道目光是让他欣慰的。
  一道是来自汤子怡友善的眸光。
  “幸子衫”和“光夫衫”热.卖后,他带了几套、又买了一些高档的绘画用品和案牍清供,送给汤子怡。
  他没敢送女孩子的用品,怕汤子怡误会;
  另一道是叶贞的明眸投来的光芒。
  她只是一瞬间轻微的讶然,然后就是一种欣慰和理所应当的神情,仿佛范建新的到来,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还有一道阴狠怨毒的目光,让范建新如临芒刺,身体竟轻微的颤动了一下——可见当年的“我”是多么的怕他!范建新心里暗忖道。
  这道目光是来自身材高大壮实又英俊的,夏罗可。
  他的右手仍吊着白绷带,却能握着钢笔写字了。
  年前,范建新带着粮油商店的一帮子童子军去南营房慰军,在演出舞台与他校武时,一个阴损的大背摔,折断了他的右臂。
  目的,就是想改变他那不可一世的命运。
  没想到,他已经能写字了,直后悔自己的手太善了,没给他摔个粉碎性骨折。
  瞧见他阴毒的模样,范建新扬起眉稍,冲他挑衅的一笑。
  “上辈子被你欺负,这辈子该你还债了!”
  教室里只有叶贞是单人独坐的,范建新在惊诧、怨毒、嫉恨……的众多眼神下,径直走到叶贞的座位旁,用眼神凝视着叶贞。
  叶贞稍显犹豫,然后将身体往一边挪了挪,范建新坦然坐下。
  这一下,引起了班级不小的骚动,犹如比基尼岛的首次核爆……
  气的汪鑫老师大发脾气,教室里才安静下来。
  等拿到老师分发下来的英语高考模拟试卷时,范建新还觉得周遭的一切都不真实。
  他没有想到,一惯高冷的叶贞,却愿意他坐在她的身边。早知这样,上辈子就应该做些什么……
  试卷是手工蜡板刻印的,一股儿油墨味,手指在试卷上摩挲能沾染墨迹。
  这个时代激光照排还没问世呢。
  范建新浏览了一下试卷。
  这时候高考英语还没有听力一说,只有笔试。考题题型与后世题型相比,要丰富的多。不仅有选择题、填空、作文,还有造句、英翻汉、汉翻英……与后世的语文试卷的题型倒相似,不像后世的英语试卷,一律选择题,再加一篇小作文。
  看着看着,范建新的心里掠过一缕疑虑,怀疑卷子是不是发错了或是刻印错了......
  一下子忘却了答卷。
  他左顾右盼,见其他同学都在忙着答卷。就连那伤员夏罗可,打着石膏的右手紧握着钢笔,也在不停的沙沙书写;
  同桌的叶贞也不例外。
  范建新下意识的似自言自语的低声嘀咕道:“这……这卷子也太他妈的简单了,怎么做?”
  也不知怎么回事,进了这教室,他就变的粗鲁,想骂人。
  这话声音虽小,在这钢笔落纸的“沙沙”声中却是刺耳的、巨大的,范建新耳边立即反馈来一阵辱骂声。
  “犯贱,你不作践会死啊!”
  “真是人如其名,这卷子难死了,他却说不难,这人真是犯贱!”
  “轻狂!牛吹子!题目还太简单了呢?妈蛋的,难死了!……”
  ……
  叶贞停下笔,抬起清冷的眼眸,幽怨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默然的继续答卷。
  “女……叶贞同学,你不觉得题目太简单了吗?”
  范建新差点称呼叶贞为“女神”,也不去管周围的肮脏声音,他给了叶贞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盼着叶贞赞成他的观点。
  这时,他的耳边就传来汪鑫老师严厉的声音,先前在办公室他对她的一番恭维,这时已经消散了。
  “范建新,不要交头接耳,赶紧答卷!对了……你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这份试卷,过于简单,难度怕是还不到后世的中考试题,范建新想。
  你让一个英语过了八极,从教高中二十年的英语老师,又到米国这样说英语国家工作过的人,做这样的试卷有意义吗?
  范建新迟迟没有动笔,他怕做的太好会伤害到叶贞的自信心。
  他印象中,叶贞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是年级的第一名,尤其是英语成绩特别的优秀,他怕一个不小心弄散了这片圣洁的白月光。
  “我,我要考的比你好,你不会介意吧?”说完这句话,范建新都觉得自己着实在犯贱,真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叶贞见他如是说,翘起长长的睫毛,冷眼扫视了他一下,嘴上仍然没有说话,但那神情却分明在说“哼,你说笑呢吧?!就你,英语能考的过我?……”
  叶贞对自己的英语成绩是非常的自信,从很小的时候,她妈妈就开始教她简单的英语日常用语……
  而且,她家是有录音机的,是可以听英文录音的。
  在巉中,两千多号的学生中,家里有录音机的不会超过两手之数。
  “那好,我就好好答题了……”范建新很小家气的......咕哝一句。
  此时,他的心有点凌乱,甚至说有点抓狂!
  不知怎么回事,自从入了班级,他感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态似乎变的很幼稚,甚至开始犯贱,变的更像曾经的自己?
  题目确实太简单了!
  范建新一口气做到第18题,方才停顿了一下。
  这是一道单选题,竟然有两个正确答案,b和c都是选项。他估计是刻蜡板人的笔误,或是编辑题目时发生了错误,将双选题编入了单选题中。
  他顿了顿,在试卷上写上b或c,并在旁边空格处写上一大堆解题的理由。
  试卷最后的作文,其要求,简单的如小学生写日记。范建新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直写到没有空格可写。
  范建新屡起袖子,看了一下手表,此时考试的时间刚过一半。
  范建新甚觉无趣、无聊,这不是浪费时间吗?重回学校真的有意义吗?……
  他在想,收服身边的这片白月光,还有没有更简洁的办法时,却见叶贞蹙起好看的眉头,眸光专注在第18题上,迟迟不落笔。
  “值!……”
  范建新心里冒出这么一个字,有这么美妙的女孩子伴在身边,再无聊也是有趣的。若是再能跟她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这场诡谲的生命重新来过,就是最值得的,补缺了上辈子的遗憾。
  “老师,犯贱……,他老是拿眼瞟叶贞……的试卷。”
  忽然,邻座的一个男同学举手站了起来,指着范建新厉色的说道。
  此人叫陈家新,干部子弟,为人十分的阴狠,一条腿有点残疾。他的年龄要比同班的同学大的多,曾担任过副班长,但因学习成绩太差,后来被罢免。
  范建新印象中,这个同学虽然一条腿不太方便,但并不妨碍他作恶、使坏,他的手劲很大,像铁钳一样……也没少欺负他。
  只是后来,此人过得比较凄惨……
  他家里有关系,高中毕业后,幸运的进了市肉联厂,还被安排在管理岗位。
  有过一段高光时刻,娶了一个很漂亮的媳妇。
  可时代作弄人,生活像跟他开了一个玩笑。进入九十年代后,一向让人羡慕的肉联厂,却被个体的卖肉摊给挤垮了。
  他虽在肉联厂工作多年,却没学过杀猪,做不了屠夫,卖不了猪肉,家里人又早不在职了。
  他就早早的下岗,媳妇也跟别人走了,后来他靠残保、低保度日。
  他生有一个女儿,长的很漂亮,却有娘养无娘教,在范建新教书的学校读到初二时就被人弄大了肚子,辍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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