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2章 擦耳崖只有前途和退路 都堵着
汪二爷说:“不是那个话,老矮子,你们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我们住得这么近,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说在豆腐堰中陪你练水中的本事就算对你有点恩情了,就冲着是同一个生产队的人,你一辈子都难得卖几头猪,好不容易有了两头上相的,还不卖给我,有钱让给外人去赚,这算怎么回事嘛?”
笨嘴拙舌的老矮子如何说得过汪二爷?说都怪老婆心太软让周八两占了先,老矮子赶快认错:“这事也不能怪我,都是家里人不识大体,经不做周八两的软泡硬磨。等我回到家里,卖都卖了,有啥琺子?女人家就是不识大体。这次对不起了,下次吧,下次我交待老婆给你留着。”
汪二爷本想说把你老婆给我留着就好,到话出口时还是改了:“好!好!就冲你这一句话,走走走,今天我请客,天气冷了,我们去喝他马几杯暖暖身子。咱作弟弟的,还没有好好孝敬过你哥老倌哩。”
“不用不用。”
“咋不用不用滴,那哪行!你是有了一大笔钱在等着,就瞧不起我这个弟弟啰?放心,像你那样八百九百的我摸不出来,百儿八十的,老弟我还不在话下!走啦走啦,改天你请我不就得哪。”
忧乐沟人上街打‘平伙’是常有的事。只要几句话说热络了,就会吆约着上馆子吃喝,边吃边囋言子,就叫‘打平伙。’
老矮子枉自长了那么大一堆,就是耳根子软,平时都听不得鬼眨眼他们鬼吹,闹出了大笑门事件后还是改不过来。他架不住三句好话,被汪二爷殷勤地请进了农村饭店,直接向小兵要了雅座,几宗卤菜几盘炒菜,清酒滴不要,一人一瓶沱江大曲酒,慢慢吃喝起来。
2★.
那时的汪二爷还在水里大显神通,同时把陆上的生意也做得红红火火,除了在家父小上小小地失过颜面之外,可以说是从未失过风,走过水,已经是龙王镇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他的饭岂能是好吃的?
吃喝过半,闲话扯完,该说重点了。汪二爷道:“老兄,小弟求件事,你可别推。”
老矮子生就了听人使唤的性子,嘴巴犹其软。他忙说:“有什么事你仅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只要你应承就行,这事也就只有你能做。其实半年前就该你做成了,就是你太客气,那次没有赏脸。”
“到底要做什么?承蒙你瞧得起,这好酒好肉的都招待了,还有啥子好说的?我帮你办了!”
“好!就知道你是肯帮忙滴!一看你就是在家里做得了主的人,不是那种在家专听老婆比‘打呱’,出门就钻母猪胯的‘粑耳朵’。咱们男人人当家,就是要做主,凡是大事都男人说了算,那才是个男子汉!只要你办成了,你就是要一千块钱的红包,我作弟弟的也毫不肉痛,立马就给,你随要随给,绝不食言!”
比养两头大肥猪都强了,那得多大的事?老矮子有点怵:“你可别是,别是,别是叫我去,去……”
“老兄你别误会,我绝不会叫你去干那档子事,你不是那料?”
“那你就说,明说,我应承你一定去作,绝不骗你。”性子越直越爱拍胸脯。
“好!我们一言为定,那我就明说了——”说了,老矮子醉得更快。
汪二爷是鱼猫子,经常饮烈酒,一斤白酒自不在话下。老矮子是石匠,酒量也不差,每人八两喝过后,他却有些受不了,只得任由汪二爷把他安置在镇上的一个窝子里休息,汪二爷说声有事,就少陪了。
3★.
等老矮子酒醒了一半,去周八两那儿领到钱往家走,已是下午五六点了。
周八两是很抠不假,但他的猪钱却很好拿,一般不会拖欠,也不会故意为难。
大路上只有他一个赶了场才回家的人。还有些晕晕沉沉,老是觉得公路不够宽,还不够他一个人走。
白晃晃的公路任由他随意践踏。老走曲折的路线,老矮子前行得实在慢,走到一半的路,天色近黑。
老矮子的所在,到了这条路大有名气的路段,叫做擦耳崖。
近百丈长的公路两边,尽是七八丈高的壁立山体,真有山崖擦着耳朵而过的感觉,特别是乘车,峭壁擦耳而过的感觉更强烈。
老矮子行走到插耳崖中间的公路上,他头也晕眼也花,脚步歪歪斜斜。
天也快黑了。
唉,所以说见钱眼开嘛,天都快闭眼了,如此条件下,他俱然看见了公路正中有厚厚一扎钱,搁在那里等他哩。
老矮子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募然酒醒,双目闪闪,大放亮光,如同点着了他还在上冒的酒精。
他把那一大叠看了个明明白白,只见最上面的一张是崭新的十元大钞。那一匝钱,怕不有四五寸高,四面用宽胶布紧紧地缠了个密不透气,上下横腰而过,也是用胶带十字架花绑了个紧紧扎扎,要不是向天那一面的十元被老矮子看了的清清楚楚,他都不敢相信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有一家伙就看到这么多钱的一天。
瞧那方方正正的可爱模样,老矮子再傻,也想象得出这一摞钱通通是10元大钞。髮财了!
哈哈!傻人有傻福,好多人都这么说,要不然陶李芬那么一朵鲜嫩的骄花,凭啥会插到他这条牯牛身上?
——鲜花插在牛身上!
脲桶在宣传老矮子与新娘子洞房轶事时,大赞陶李芬,她由反转正,扭转乾坤,毅然舍身骑马先上,勇敢豪放地破了自己的地老天荒。她的大无畏行为,被被鬼眨眼命名为‘鲜花插在牛身上’。
4★.
这句话有多形象,没听过大笑门事件的人绝对无可想象。
这一句,与老矮子的‘我要开后门儿’两句,一同进入了忧乐沟的传奇。
大笑门事件中,陶李芬没有让老矮子专美。
不客气了!天意要给,不取对不起天老爷。做手艺的人在能不客气的时候,就不会客气。
客气,只不过是再次确认对方是不是真的想给。
老矮子居然很平静,就像每次从家父手中领取工资。‘是我的就是我的’。似乎酒意已醒,他自己都觉得毫不激动,毫不慌乱。他大步上前,弯下腰杆。
四顾无人,他很自然地将那一大扎捡了起来!
真的好多,他的大手也握不完。
手感好好,还有点沉,一看另一面,嘿嘿,不错,果然也是十元新钱!
老矮子利索地将它们塞到毛线衣的里面,他更清醒,这次有了经验,愿来醒酒的最佳解药就是钱,很多很多的钱,多得比砖头还要厚的钱,保证能把醉猫都砸醒。
将它们置于腋下,再把毛线衣的下摆掖进绔腰,板带扎紧!
是我的了!钱财到手,他才激动起来,激动之中,他的思想就不能转弯,也就没有飞快地跑一段路,只要跑过了擦耳崖,他的脚步就能拐一拐弯,改走另一条小路——他没有想到,钱财能使人酒醒,却不能使一个人不再傻。
才清醒了一会,他又醉了,陶醉。一股巨大无比的兴奋直冲脑门,使他来不及幻想。
这时他的脚步反而走得很稳,路也行得正了,后半段路很快就可以走完。
还没有走上二十丈远,蓦然听得后面噼里啪啦,有人破声破响是跑来,“喂,老矮子,你等一等。”那人在喊。
有人喊他,从未听过的声音。
5★.
大笑门事件之后,他名人了,被人认识和招呼都不奇怪,奇怪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在他最有钱,刚刚才成了‘大款爷’的时候,他谁也不想被认识。所以他装着没听见。
“老矮子,老矮子,老矮子!”那人还喊,一声赶一声,带着明显的怒气,一声比一声的气大。跟简洛在油房山喊应主任不同,人家那是好心好意,可这人语气中的不客气越来越明显。
老矮子很不高兴地回头看去,那从后面追赶过来的人还在向他挥手,“你,就是你,你等一下。”
“等你干啥,我又不认得你。”老矮子目力不差,长期打尖窩眼看三线,还要看三点一面给条石修座面,眼光练得很准。石匠真正有手艺的师傅工,都是能‘过细’的技术员,不是人们想象中的粗糙大条的人能胜任的。
吞了我的口水后才不久,老矮子已经是师傅工了。
他看到了那个人,来人的个头也很大,是个高大雄健的小伙子,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却靸了双拖鞋,像是临时起了休闲意,随便出门来溜达一样。他步幅非常大,跑很非常快,自己肯定是跑不过他的。
布鞋跑不过拖鞋,这就是练过与没有练过的区别。“不认也没关系,你可以认钱不认人!”坏了,话中有话,就是有意冲着自己来的。
老矮子心中一紧,可能要出事,他绷紧了神经。
老矮子当机立断,不跟他鬼扯,回身就走。
走不了!擦耳崖两边是峭壁,百丈之内只有前途和退路,却都有人堵着了。
前面也来了一个,从擦耳崖的那一头,趁老矮子回身跟后面的小伙子拉话的功夫冒了出。也是个高大雄健的小伙子,衣服穿得跟后面来的那人一模一样。与先那位小伙子的区别就是,他穿着在那个年代还稀有万分的黑色大头皮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