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章 料理

  她两个忽然间呛声,屋子里外更是胆战心惊。
  卿妆看着郑婆子虎视眈眈的眼神觉得有趣,她多早晚打算投奔姨奶奶来着,就因为纪姨娘成天的拉着她叫妹妹,或是盛姨娘指使她发送了一回双景儿说了几句体己话?
  盛姨娘不爱在众人面前多话也就罢了,纪姨娘是兜里揣副牌逮谁跟谁来的脾气,不见外又是副热心肠,谁窘迫了都要问候两句,要是论着这么个理这院子里就没有个干净人了。
  郑婆子可不管这个,“姑奶奶住这院,旁的来的都是客,哪有置主人家不顾到宾客面前邀宠的理?二位姨奶奶是什么身份,姑娘又是什么身份,若非姑娘巧言令色,姨奶奶眼睛里能容下姑娘?”
  卿妆不爱和她扯闲篇,居高临下瞅了眼,“若按郑妈妈的所言,这府邸尊的是大人的名讳,您就不是来做客的?您这样说倒是辜负了大人深夜探病的情意,赶明儿姑奶奶醒了再同大人生分了是您的不是还是奴的不是?”
  这是郑婆子解不开的的疙瘩,日积月累触之痛彻心扉,旁人知道背地里说两句也就罢了,谁也不敢当面言语;眼下倒好,被卿妆直不楞登地戳穿了放到明面上晾着。
  郑婆子哪还有脸,说出的话夹枪带棒,“姑娘如今升发了,越发不把姑奶奶放在眼里,背地里使阴招也不怕折了阳寿?咱们姐儿没那巧舌巧拿的吃了亏,可终归是见不得人的伎俩不爱计较,老身倒不得不提醒一句,您那是麻布袋子上绣花,可怎么长久法?”
  郑婆子呛人的言语真是日新月异,卿妆听着不往心里去就拿眼往卫应那儿瞄动静,这爷儿稳坐钓鱼台听她们唱大戏听的意犹未尽,得,接着来吧!
  她眼睛一耷拉,顺着刀锋往回攮,“多谢郑妈妈好意,可奴就是那叫花子看滑稽戏,图的不过是个穷开心,管他地久天长还是彩云易散,所以您也用不着惦记。奴这个人虽然不叫您待见,但是打小做的坏事不过是师父颌下薅把胡,师兄衣袖子里藏条虫,亏心事还真没有,即便剖出来晾到日头底下也是干干净净的。”
  卿妆嘴利落,压根儿不给郑婆子留余地,“所以甭管您信还是不信,今儿这事和奴真没干系,随着奴一块来的是大人院里的两位姑娘,寸步不离的,即便奴存了坏心也没处使。您要是不乐意奴跟两位姨奶奶请安见礼的,下回就不当着您的面,您走的道奴也让着,叫您心里舒坦,您意下如何?”
  她退避三舍,更显得郑婆子霸王式的,屋子里外谁不想笑上一回,只是不敢罢了。卫应听她们逗闷子,耐心也到了尽头,不轻不重地斥了句没规矩,这话是对着卿妆说的,可叫人听了分明是往郑婆子脸上比划。
  他起身要走,纪姨娘拦了拦像是有什么话说,见他面无表情胆子又消了下去。卫应吊人心是一绝,出了门也不见得真要走,背着手站在廊庑里四下张望,里外跪的都敛气凛声,抓肝挠心似的惊惧。
  耗了半刻有胆小的都要哭出声来,卫应这才下了台阶,走了半道又停在和氏面前,“修葺的园子怎样了?”
  即便不好这半夜也得收拾利索了,和氏磕了个头,“明儿姨奶奶们就能搬过去,奴想着各院再配两个丫头一个嬷儿,都是今秋买到府里新调理的,方方面面也能顾全,听大人示下。”
  卫应点头,“那就紧着办,趁这空将院子里都料理干净。”
  死兔子和死人不能留到大年下的,扰了那爷儿不快活府里谁也没好日子过,和氏心头一阵阵冒冷。等人走了叫一众婆子进门使到东面的院子,捡大件的家具先搬进去,等天放亮再归置细软。
  得空又料理那兔子,将上回用饭的水榭连池底都派下人去,野草窠子花骨朵也没放过,大小院子里的刀具铁器一律点验,势必要将死兔子来龙去脉查个底掉;另一面今儿当值的小子全都拢到前院,丫头婆子往后头,盘根错节的细处都要讲的明明白白,搜屋查房子,一刻都没消停。
  卿妆照看着香炉茶吊子,一个时辰被叫了三回去问话,等好容易歇下,那厢卫应仍旧点灯熬蜡地盯着票拟,她悄无声息地来换杯茶,他接过倒是问了句:“如何?”
  她摇头,“还没有头绪,兔子和闹羊花跟凭空掉下来似的。”
  卫应搁下票拟拿眼看她,“两回不是都在跟前,你耳朵向来灵便,这回怎么不中用了?”
  卿妆苦着脸福福身,“大人容禀,今儿这事奴压根儿不在跟前瞧着,实在不明白里头的原委。那日水榭也青天白日晾着,奴伺候姑奶奶用饭就半个时辰,那片刻还真没什么动静;差不离当是姑奶奶和姨奶奶去前哪个作的怪,怎么胆子这样大,敢把您送给姑奶奶的兔子给斩首示众呢?”
  说的跟大鼓书似的,卫应端着盖碗打量她,“没有怀疑的人?”
  府里全是他的眼线,回来这一路树杈子小道都能听着声,谁杀的兔子谁下的毒兴许他一清二楚,这会就跟看瓮里的蛐蛐逗闷子一样,连她这个过路的一并逗逗。
  卿妆装傻充愣,“奴没见着不敢胡乱猜测,要不大人给奴个提示?”
  主意敢打到他头上来,卫应扔了盖碗斥句:“能耐的你!”
  她嬉皮笑脸地把点心往他面前挪,“奴愚笨,让大人见笑了。”
  “笑不出,”卫应气定神闲写他的票拟,“自打你进了府就没有安生,今儿你明儿他,成天咽气的咽气,咽不下的可劲儿闹。”
  卿妆脖颈子发凉,一迭声的不敢,“大人言重了。”
  卫应轻飘飘地道:“我言过该你了,你来快一个月,趁着夜深人静有什么同我讲?”
  她掂量再三试探道:“要不您将奴放出府,指不定您府上就一副太平景象了呢?”
  “不成,”他断然拒绝,阖了奏本在掌心敲了敲,“身为首辅理当为百姓排忧解难,放你出去就得祸害苍生,出于为大殷考虑你还是安生地呆这儿!”
  她哀伤地行个礼,“大人为大殷真是鞠躬尽瘁,辛苦至极。”
  他撑着书案起身,笑容和煦,“你这么说我倒觉得辛苦了,票拟永远也写不到尽头,今儿就算了,你手上的事也歇歇,进来同我睡吧。”
  卿妆一个跟头差点扎到博山炉上去,等再抬起脸,人早出了书房往后寝去了。
  廊庑上有一溜齐整的脚步响过,进来四个小子伺候卫应洗漱,平日里他都是自己个儿拆发束发,如今好容易得个通房,索性大马金刀往榻上一坐等着人来伺候;结果那人是个算盘珠子,缩在鎏金青铜灯台后头跟张挂画似的,风吹裙摆上的彩兰蝶一晃才觉得尚在喘气。
  领头的小子识趣紧着清嗓,挂画终于动了,不过几尺的距离挪了几乎半个时辰;到了卫应跟前先拆了他的发冠搁到漆盘上,又闭着眼睛解腰带,手哆嗦着在他腰上来回挠,他眉头都拧上了,那姑娘隔着十万八千里探着手还在收拾革带的扣。
  卫应垂眼看她,“你今晚上就预备着这么过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这么冷不防一声,卿妆唬得一抖,倒是把腰带震开了,留的长指甲也被豁了一溜;卫应看着腰带上挂着半截指甲觉得越发疲惫,抖搂干净还是嫌死了,叫个小子去拿修刀,看着瞠目结舌的姑娘道:“下回再敢留指甲,手指头也一并切了!”
  小子们大约是没见过这么粗手笨脚的姑娘,憋笑憋到掉眼泪,端着的水也跟发了羊癫疯似的抖了几道纹路出来,卿妆没脸透了,缩到灯台后头埋头理指甲。
  等那些小子鱼贯而出她仍旧躲在原地占山为王,卫应坐在榻边穿身精白寝衣,拿月华缎子束发,温文尔雅的;她越瞧越窘迫,这怎么料理,别真像他刚才讲的,那可是飞来横祸啊!
  卫应转身,居高临下地打量她一眼,“去洗漱了来。”
  她有伺候的两个小丫头,拥着她进了耳房一同梳理再拱着回来,看着卫应越发和颜悦色,卿妆的头发都要立起来了,“大人,您有事唤奴一声,奴就在这儿候着。”
  “太远,”他歪在引枕上看闲书,眉眼疏懒,“我叫你听不见。”
  她往前挪了步,死活不肯抬头,“奴耳朵好使,大人尽可放心。”
  卫应终于扬脸瞧她,指着脚踏,“你耳朵哪儿好使了,谁扔的兔子都没闹明白,过这来。”
  压根儿兔子就不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扔的,耳朵卸了搁在那儿她也听不着啊,卿妆捂着脸依言跪好了,现在两眼一抹黑他什么表情都看不见了,挺好。
  卫大人对眼里不容他的人向来不宽宏,她只觉腰身发紧脚下空虚,人就横躺在引枕上了,两条腿还在床边挂着,抻得笔直。
  她瞠着眼睛看暗影压过来,卫应的头发和她的缠住了,他得了意唇角愈发上扬,直拢到她眼前,“方才看到阙词,我想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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