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章 姓氏

  这话说的多委屈呐。
  先头叨叨的让卫应心里不是滋味了,再接着唠下去这爷儿肯定得发火,他现在正兴头上她紧着泼凉水,一会功夫他急了,疙瘩就得越拧越大。那这一趟就算白来,原先什么样往后还什么样,鸡蛋筐里放秤砣,全砸了。
  他就是那铁匠,她是那石匠,硬碰硬怎么行,得换个婉转的不是?卿妆一乜眼瞅着手里攥着的衣袖,结果顺杆爬,从里头翻找到他的手握住了。
  卫应正在气头上不受她蛊惑,三甩两甩就要把她扒弄开,她任由他恼,趁着空把手指戳他指缝里,十指相连再也甩不掉了。
  他眉眼都要立起来了,“撒开!”
  她十分委屈,仰脸道:“奴心里光有您有什么用,闷在这一方小庭院里早晚都得变了味道,要是再混着算计嫉恨就成了沟子里常年不见天日的泥渍,脏的臭的,那时候大人您还要么?”
  他有些无力,只怅然道:“你想多了。”
  她摇摇头,“今儿是老太太言语的,您往后姨娘丫头一个个都要收进来,为的不是别的,卫氏是望族,子嗣上头不能被人比下去。”
  卫应挑挑眉,无话可说。
  她笑笑,有些嘲弄,“奴没有什么大志,噙小就望着能有自个儿的戏班子,谁也不拘着,就这么唱戏唱一辈子。可心里头有您那还能唱么,别说老太太老爷们不准,赶明儿您太太和姨娘还不得成日在奴脑门上放炮仗呐。”
  这丫头是根淬火的铜条,宁折不弯,别人越是挤兑只怕越是能激起她的性,终归年岁小些,须得他循循善诱。
  “往后唱你的戏,这事不也难。”卫应在她身前坐下,抚抚她的脸笑道:“倒是这些天姑妈老太太针对你,你终归还是醋了,前后闹了这许久,是想独占我不是?”
  她心里头隐约觉得不妥,可又无言以对,“奴有没有这样式想法不紧要,卫氏给了您旁人无法企及的荣耀,这荣耀需要大人来维系,无论您的姻缘还是官途。奴没有那个门当,无法同大人一力相承卫氏无上的户对。”
  她说的他压根儿不听,只挑拣自己喜欢的记在心里,将人搂在怀里道:“我是个名满天下的奸佞,只惦记卫氏的荣耀活不到现在,多一件恶事少一件恶事于我而言也没什么分别。我说你有那便有,旁人若是活腻味了敢言语,叫宪臣捉到东厂里上顿刑也就消停了。”
  他横行霸道也不是一日,更有那位东厂崔提督助纣为虐,自然欺男霸女的,无所畏惧。
  卿妆失笑,“穗儿姑娘的贱籍不过是因祖宗得罪了先帝爷举族被贬,陛下还琢磨着赦免,尤是如此,还听说恭三爷纳了穗儿进门尚在祠堂里跪了两日一夜,将三老爷气得卧病在床;后头被御史弹劾一笔不孝,是您力保。倘或换作奴,伶人自来就是贱籍没得跑,到时候首辅大人也被参奏,陛下不治您哪能服众,您说您获了罪谁能保?”
  他不耐烦,凑过去在她脸颊上咬上一口,看她瞠目结舌红了脸这才满意,“难题总归要解决,不能叫它绊了卫恭一次再来绊我。你如此多的忧虑也没错处,能想出条道,往后只会越走越顺。”
  卫应将她拉起来,“你事事为我考量我很高兴,容我再想辙。”
  卿妆有些傻眼,今儿不过是来说服他日后好出府,怎么还叫他三言两语绕进去了?
  刚想开口却又被他堵回去,“我高兴时容不得打扰,你再说话将我惹恼了,今儿晚上就将你开脸,明天拨个院子给你关进去,让你独自一个在里头长草发霉。”
  他勾唇一笑,“可听着了?”
  她紧紧地抿住了嘴,忙不迭点头,他将她圈进怀里怅然道:“突然有些后悔了,真想要了你,可若要了你该叫你什么好?你又没有姓氏,不如跟我姓卫,在街上嚷一嗓,人人都知道了你是我的太太。”
  她听了,脊背股一阵凉意袭来,磕磕巴巴道:“大,大人,您要慎重!”
  他心情甚好,自然从善如流,“也是,急不得,明儿我要入宫替陛下主持春祭,你留在府里头好生想想,到底姓不姓卫!”
  这压根儿就是威胁,卫应终究将她诓了去,这个奸佞!
  转天吃过了中饭,卿妆坐水榭上练字,提着笔越想昨晚的事越觉得懊丧不已,连周氏都站到跟前也没缓过神来。
  “姑娘,姑娘?”
  她被唬了一跳,忙回过身来招呼道:“周嬷嬷,您有事?”
  周氏道:“后头院里正烧着松盆,我取些松枝来。听闻昨儿晚上宗祠里的松盆烧到半夜竟灭了,从卫氏立家起断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每年都是打除夕直烧到十五,烟高数丈,红光几里外都能瞧见。”
  卿妆问:“是守夜的丫头小子没留神,忘了添松枝子?”
  周氏说不是,“宗祠里的松枝历来都是最先紧着,要说一两个懒怠何至于十来个连火盆都看不住,老太太今早大发雷霆,叫了大人去直言卫氏气数要尽。咱们院里大人在,松盆尤为得注意,姑娘今儿若无事也莫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
  她说好,那厢周氏又道:“这些时日在姑娘身边,我晓得姑娘不是那起子势利人,就生出了些私心话想同姑娘唠叨两句,您别见怪。”
  卿妆撂了笔请她坐,又递了杯茶去笑道:“您哪回同我说的不是要紧的,请讲吧。”
  周氏道:“姑娘同大人是我们日日瞧在眼里,只可惜差了那么些,不大圆满,咱们为奴为婢的见了都未免有些惋惜。倒不是说姑娘和大人不相配,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大人待姑娘极好,但似乎姑娘仍旧在犹豫,姑娘可是怕卫家终究不容您的身份?”
  她笑笑,“容不容得,我凭本事罢了,若是未有好果,那也是我本事不够。只有一桩,因大人待我极好,我如何能陷他不义?”
  周氏笑道:“虽是这个道理,但大人十八岁随老太爷征战,二十岁斩下前朝太后皇后首级逼废帝交出御玺,二十四岁助陛下建立大殷位及首辅,这样的爷们自来是不怕事的。”
  卿妆点头,“这些我都知道,怕就怕小人作祟。”
  周氏又道:“一个爷们,连小人都得姑娘家替他忧虑,这样的爷们姑娘不嫁也罢,大人却不是这样胆小鼠辈,姑娘心里既有大人为何不肯信任大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嬷嬷说笑了。”
  周氏忙道:“我可没得玩笑,姑娘事事为大人着想,又忧思往后大人会不会纳别人进门,姑娘心里若不是有大人,是为何?姑娘年岁还小,又遇到过宵小之辈,谨慎些是无妨的,可谨慎却叫好姻缘打手里头白白溜走,岂不可惜?”
  她起身,见卿妆还在愣神,又补了句,“您要想不明白呐,就琢磨往后若真的离开大人了,心里头会不会惦记他,还有没有心思再嫁给别的爷们了?姑娘是个聪明人,早晚能明白自己个儿的心里哪一件才是紧要的。”
  周氏说完福个礼自去了,卿妆提笔再也没心思往下写,别的都还好说些,卫氏上下哪个不把卫应奉若神明,心里敬畏也是常事;只是周氏最后的话真叫她听心里头去,因见了卫应,往后只怕出了府去,也真不觉得别的爷们哪个有他好了。
  她坐在水榭上自顾自琢磨,那厢纪姨娘头一个进院来叫妹妹,“姑奶奶邀了三太太和四太太打骨牌,叫我们同去呢,妹子是和我们一道还是告个假?”
  卿妆如今听着卫姪的名儿脑仁都疼,那是个爬屋脊的螃蟹横到顶了,她来叫人要是不搭茬小命都能撅到姥姥家,她收拾了纸笔下了水榭笑道:“给姨奶奶请安了,奴搭您的顺风一道走。”
  纪姨娘和盛姨娘相视而笑,“都住一个院儿还这样客气,姐姐妹妹叫着更亲近。”闲的干的扯完了,她又压低声道:“姑奶奶那个脾气见天儿寻人不对付,妹妹今儿也得仔细些,能帮衬的咱们都帮衬着,这事儿总归还得瞧着妹妹自己。”
  卿妆点头应下,等进了卫姪的院,牌桌都已经搭齐全了。
  崔媞坐在美人靠上看书,手里捧杯茶谁也不理睬,三太太四太太和卫姪正一面往牌桌这儿来一面唠:“……穗儿姐姐昨儿来看她,不知怎的吃醉酒躺龚哥儿榻上去了,得亏叫丫头婆子瞧了丢出门;回头倒是来认错,一头请罪一头还跟哥儿使眼儿媚,可没见过这样浪的。”
  卫姪叫婆子伺候着坐下,笑道:“她那样的人家出来能有好的,夜壶里栽牡丹,底子臭!”
  婆子丫头们也跟着唧唧咯咯地笑,纪姨娘和盛姨娘轮流陪着打了几回,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便进来了五六个,都捧着螺钿匣子,请了安才道:“今儿立春,老太太让针线上的婆子预备做春袍子春衫,回头想想头面也该换换了,就挑了些给姑奶奶太太姨奶奶们送来,可巧都在这儿呢。”
  卫姪撂了骨牌,抬眼道:“拿来我瞧瞧,可有好的,先叫媞丫头挑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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