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章 吵吵
卿妆忙握了她的手,“不能够,这是你和恭二爷头个孩子,她们若是如此,祖宗怪罪不提,天道如何能放过?他在你肚子里,只要你安生他自然好,若你害怕,我回头差使个婆子来只说替你解闷的,同你一道守着他。”
穗儿如今成了惊弓之鸟,听了这话片点安慰都没有,只一味地攥着她,“我不信,她们瞧不起我只会害我,你让你的婆子来,下半晌就来,守着我的孩子。”
她反复念叨,卿妆唤了她好半晌她才肯拿眼来看,“我方才又胡乱说话了,近些天总这样,连阿恭也不认得,他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卿妆摇头,“他若不欢喜何必来见你,你想少些,该吃该玩该歇不要屈着自个儿,你一个爱折腾倒也随你,可肚里如今还有个小的。”她将她揽进怀里抚了抚低声道:“只有他才是独属于你。”
这是穗儿的命门,言语两声如同醍醐灌顶,她火急火燎地起了身,“对对,你说的对,我昨儿才歇了不到两个时辰,我要睡觉,养孩子。”
她颠颠倒倒地往屋里去,院里的丫头来搀也不让,一阵风似的过了门槛不见了人影。
卿妆掖了两手顺着游廊慢行,伺候的婆子正围一处嗑瓜子闲唠,见了她来忙不迭起了身,拍干净衣裳来给她行礼,“小卫姨奶奶。”
她笑着颔首没言语,身后的青安从袖口里摸了几粒碎银子递过去,“咱们姨奶奶待小穗姨奶奶跟亲妹子似的但终归无法时时相伴,几位姐姐照顾小穗姨奶奶如何辛苦,咱们姨奶奶今儿也瞧在眼里,少不得多体谅几分。”
婆子捧了赏钱千恩万谢,都道:“小卫姨奶奶高看咱们一眼,寻日不敢到您面前孝敬,左右小穗姨奶奶不是外人,咱们尽着万分的小心,只当是您了。”
卿妆要得不过是她们几句话一份心思,回了府便让周氏寻个晓事的体贴婆子,周氏倒有几分迟疑,“姨奶奶,您这样直接送人过府,老太太和三太太听了难保不言语什么。”
她捧着脸叹口气,“她救过我我还没功夫报答,穗儿如今什么样您也瞧着了,哪能看着她撂手不管,明儿我回老太太和三太太一声,她们怪罪也就怪罪罢。”
转过天来老太太和三太太晓得了倒也随她去,半月后穗儿的面色好了些,青安打趣终于像是有了身子的,再不跟闹饥荒似的。
卿妆要揍她,她蹽得飞快,隔半晌又进来回事道大人今儿晚上又不得回来了,她也不意外,打从正月二十开了官印卫应越发忙碌。
起先收拾了卢家那个打死人的大爷,就叫卫姪这个做妈的家里宫里胡乱闹了几场,惊动老太太好说歹说才把人撵回范阳;后头因着今冬大殷地界儿严寒雪厚,百姓死伤十之一二,冻死的鸟兽牛马更是不计其数,一时间全乱了方寸。
京中的工役都因此遣散,连早朝的时间都迟了一个时辰,然则卫应领了人仍旧焚膏继晷地忙活赈济埋尸,通渠募兵。各地的奏报雪片子似的往内阁涌,仪渊来回送取的票拟用二尺长宽的匣一天得三五趟。
隔了数日皇帝为百姓祈福自省,减了常膳,卫府上下也依样画葫芦,东府迎亲的花销都缩了四成。二十六这日,卫恭捧了奠雁带了乘猩红悬镜肩舆,十二掐丝宫灯十二拔丝浮雕象牙宫扇开道,前后随了卫府持鼓瑟笙箫的细乐和奉香霭绣幢的丫头,一路接了人家来。
到了府前新娘跨鞍接代,后随卫恭进府内拜天地拜宗祠,等到新人坐床撒帐的光景,卿妆才从热闹的人堆里挤出来回穗儿的院,走出老远耳边还盘桓着赞礼嬷嬷喜气洋洋的唱和“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
穗儿歪在榻上绣春袜子,见她进门就道:“回来的这样快,见到恭二奶奶了,好看不好看?”
卿妆只说:“容长脸,斯文清秀,左不过戏文里大家闺秀的样,凑一堆分不清。”
穗儿落拓地笑,“只要恭二爷觉得不同就成,往后要陪他一辈子的人,时间长了怎么都能记心坎里了。”
“光长他人志气。”卿妆凑手来给她理线头,“你牢牢扎在恭二爷心里头稳当,她想进来也得你让,即便你让了恭二爷可不能够。”
这样的话说的再光鲜也抵不过卫恭娶人的事实,穗儿心刺的麻木,听再多也不见漾出丝水纹来,她不甚在意了,举了举笸箩戏谑道:“哎,你可给卫大人做过鞋袜子,我瞧你见天游手好闲的,别是不会吧?”
卿妆有些茫然,“以往唱戏的戏服都是我自个儿做的,做顺手了什么针线都往那上头挨,即便我做了也是花红柳绿,不像话他也嫌弃。”
她摇摇头,“你做了是你的心意,穿不穿的只要他心里受用就行。不是我心眼窄,卫大人身份那儿摆着,早晚得娶房太太,到时候心思分散了,等见着这些鸡零狗碎的还能记起你的好。”
要真心思都不在彼此身上没了,瞧着一摊死物而已,记起来也不怎么样。
卿妆没反驳她,只道:“也成,左右今儿我不回府,你做针线我瞧着,能学几样是几样。”
她两个说笑大半日,像是外间的喜庆全然听不见似的,吃完了晚饭各自早早地睡下。夜半,卿妆朦胧间听着压抑的哭声,也不晓得穗儿多早晚醒的,或许,压根儿就没阖过眼。
转过天穗儿一早要去给新上任的二奶奶请安,卿妆也被她闹起来,乘了车家去,在大影壁前迎头碰上每天跟上府里点卯似的曾白衣,两厢那么愣神人就直接冲她来了。
曾白衣今儿一身湖蓝的袍子,手里托个热腾腾的纸包,“还是没吃早饭么,我刚买的髓饼,往日你总爱吃的,你……”
他温驯地笑着,见她半晌也没动静才僵硬地缩回手,“我忘了,冒犯了,小卫姨奶奶。”说罢,转身去了。
这么一闹,卿妆本就疼得发胀的头越发昏沉,到了自个儿屋才问:“老太太就容着小崔姑奶奶这么使性子?”
周氏道可不是的,“俩人成天在前儿那梅园子里,说说笑笑唱段戏文倒也规矩,左右都是婆子丫头十来双眼睛盯着,只是说头不好听,终归是老崔家人咱管不了。”
崔媞三月初二便要进宫去了,也不过三四天,甭管什么居心,都是可怜人。
卿妆吃完了早饭囫囵眯了歇会,等起了身要往庵堂给老太太试菜,伺候用中饭,刚下地的光景险些被外头涌进来的初齐撞趴下。
周氏拧了她耳朵就要屋外提,她一面苦哀哀地求饶命,一面道:“姨奶奶,东府小穗姨奶奶今儿伺候恭二爷二奶奶用早饭,被二奶奶呛了两声,家去就见了红,孩子险些没保住。二爷这会跟二奶奶吵吵都要掀了屋顶,穗姨奶奶唬得什么似的,请您去瞧瞧。”
卿妆这会一脑门官司,先紧着老太太那厢,等人好容易歇下来她这才上东府里。
穗儿早都吓懵了,哭闹着不叫人近身,连卫恭的手背上都被她挠出几绺血印子,等见了卿妆死活拽了她不叫走。这么耗到天黑,等穗儿累了,婆子来灌下碗药汤,伺候吃了几口饭这才沉沉睡去。
被这么连轴闹,卿妆刚站起身两眼就一黑,幸得周氏和青安眼疾手快搀住了,木怔怔地往院子外头来。
卫恭在门外守了一天,那位二奶奶梁氏也是不消停的,这光景还在跟前叨叨,“……我没嫁过人也没生过孩子,怎么知道她那样不经事,我家里的姨娘即便有身孕,被我娘亲说上两句片点事儿也没有,独她一个娇滴滴的。”
卫恭身心俱疲,“你不该说替她养孩子。”
梁氏又不乐意了,“二爷您喜欢我不敢说嘴,可二爷的长子我自然得小心些,终归哥儿以后得叫我声太太,这是礼法。”
卫恭也急了,拂袖起身,“轮不到你什么事。”
梁氏跟后头道:“二爷这话好没道理,说白了妾不过是个玩意儿,那孩子姓卫,怎么能养在玩意儿的身边,长大了哪还有脸?”
两个人大小声,前后见着站在廊庑下的卿妆,卫恭丢开梁氏的拉扯,颇不好意思地行了个礼,“劳烦陪着她,叫你看笑话了。”
卿妆蹲蹲身,“二爷说笑了,穗儿刚睡下,还是莫要闹醒的好。”
卫恭应了声,梁氏仍旧不大乐意,“今儿就罢了,卫姨娘往后还是少上这来,免得坏了规矩。”
卿妆笑笑,“奴这个玩意儿今儿来得匆忙,耳朵没按好,二奶奶嘱咐什么呢?”
梁氏被她气个倒噎,卫恭倒是赔了礼,“不理她,若是得空烦请来看看穗儿,多谢了。”
她应下,告辞去了,后头梁氏仍旧擎着礼法规矩劝卫恭回头是岸。
等回院里,外间便有三个丫头端了黄地儿粉彩过枝梨花大捧盒进来,福了福身道:“陛下赐了御膳,大人晓得姨奶奶今儿不易,就选了几样叫拿家来给姨奶奶尝鲜。都是姨奶奶寻日爱吃的肉鱼甜点,所以大人另有交代,姨奶奶切勿因他不在跟前就伺机暴饮暴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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