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章 何苦

  巴巴地买根小玩意讨冯令瑜的好,先不提有无卿妆的事儿,单是刚赐了婚情意就绵长到这个份上,若不是早就情投意合的,说出来哪个又能信?
  事往两岔里走,谁都知道老太太是气恼拿卫应没辙了,想方设法要把他的反骨给扳正,祖孙俩较劲准得伤及无辜,都避得远远的省的惹祸上身。
  卫应耳朵边这些天里尽是家宅中女眷的你来言我去语,闹腾的声口多了,心底再多的火星子都叫摁灭了,这会倒能心平气和地扶了老太太坐,“您当三岁的稚童玩把戏,一个大子能买五串的红绳子,公主能喜欢这个,昨儿上家哭成那样子,今儿送去了再到陛下跟前哭。”
  老太太知道他跟她打马虎眼,爷们儿吃软不吃硬,强扭的瓜还不甜呢,哪能逆着气性来?成日里说一不二惯了的,得慢条斯理地顺,老太太笑道:“老话说的好,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能不知道宫里不缺这个?送的光是根绳么,到底是绳子上系的情意,还是你送的,公主一准儿不哭。”
  强势了一辈儿的老太太,到了这把年岁更是犟得拧不过弯来,以为着卫应有功夫跟她兜圈子心底就没那样排斥,回头跟棠姑道:“今儿身边带了几样盒子,拿来我瞧瞧可有好的,叫应哥儿挑个盛了绳儿叫送宫里头去。”
  棠姑怕祖孙两个又呛声,大庭广众之下急赤白脸的叫人看笑话,就推脱没带盒子来,“顺手挑个样儿没得随意了些,公主金枝玉叶的回头再挑理,一回家去再给应哥儿备上几个好的。”
  她存心推诿,老太太不爱延捱,心里老大不高兴,脸色一沉连带着棠姑就要斥责。卫应后头坐的够久了,这一时半会起了身道:“老太太都说送的是个心意,索性意思做到底,孙儿今儿上内阁去,捎带上宫里头亲手将红绳奉给殿下。”
  态度急转叫老太太都愣了神,可又不能真格儿拦着审审,到底是诚心悔改还是借故溜之大吉,更不能为一个大子买五串的绳儿上宫里问冯令瑜接没接着,这么着叫他钻了空子。
  打醮本就是为了卫应的婚事预备的,冷不丁人走了再逛也没什么趣儿,楼阁上吃了盏茶就登车回府,老太太径直回了庵堂旁的话都没问,府里头难得一天半日的安宁。
  过了三五日,卿妆将卫应换下的堆绫绣香囊拆开搁新丸的香逑子,残余的香末里竟埋着那根苦命的三生绳儿,可见是扯了谎话。
  她把绳儿给挑出来洗干净晒透了,叫青安上库房踅摸对儿琥珀眼来。打个络子编在香囊上好叫他时时戴。银丝刚穿过红绳儿,那丫头就撅着嘴回屋来了,掖着手靠在门扇上直叹气,“原以为着打醮那日老太太不发作转了性儿似的,结果全窝着火气呢,一乜眼可又闹上了。”
  初齐抱了螺钿柜里的青竹书简到日头下晒,抽空瞧她眼,“可劲儿闹呗,不闹咱这儿还怪冷清的,闹上了也好叫咱瞧回笑话,多大把年岁了见天不消停。”
  青安听着她背地里编排老太太也没敢卯着劲儿乐,笑道:“这回说的不在点子上,还真不是老太太的过,要说还是那位公主殿下,一时兴起要给濯缨亭换匾额,这会换出事儿来了。”
  她不说卿妆都忘了,冯令瑜那日诗兴大发要给那亭子的匾额换成快哉风,和应天的亦闲游成把子兄弟。换也就换了,谁料着给做匾额大师傅搭手的丁姓小徒,上府里头爬高纵低的时候多嘴,把自家的老底报个清楚明白,还碎嘴子交代了哥子姐儿的营生。
  丁小哥的哥子在药铺里当学徒,心思活络,哪日来的哪家府上的夫人奶奶还是小姐,什么症候比人的笔头子记得还要清楚明白。头几天卫府里就去过位大丫头,给的方子也稀奇,有了一个月的身子,要安胎。
  大户人家的奶奶也要偷摸养孩子,他只当作茶余饭后的话柄子说笑说笑,可当时在场监工的倒有府里几位上了年岁的婆子,听了这话就烙心上了;回头上老太太跟儿一言语,当时就炸了庙了。
  卫府百十来年都没出过这档子事,有了后不吭气悄没声儿上外头请郎中吃偏方,叫人听了贻笑大方,干干净净的家门出了个腌臜货,流年不利可坏到家了。
  闹不明白是谁,老太太叫了小子传了丁小哥的哥子上门房里,抓药的时辰方子问个一清二楚,还把那大丫鬟的样貌绘成了画影拿了府里来挨着个比对,东西府问明白了又上卫府里头来。
  这会怕走漏了风声,各个院儿只许进不许出,青安要上后头拿对琥珀眼都不成,叫家法婆子凶神恶煞地给呛回来了,她叹口气道:“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到底是哪个院子里的太太奶奶的,可这样祸害人,有了后是好事怕个什么劲儿?”
  初齐抖搂抖搂竹简,咂吧了两下嘴,“怕什么?万一那肚子里的他爹不是咱们卫府的爷们儿,这要是叫人晓得了,可不是好瞧的!”
  青安歪斜的身子这会也周正了,“哟,你这么说倒是在理,但咱们府里能有大丫头的太太奶奶就那么些,都是有了年岁分府过去了,谁还有功夫揣着孩子不吭气呢。”
  卿妆听她们掂量,心思歪歪可就琢磨明白了。
  逢外头查人的上门来,两个婆子拎了白花花一张纸,连外头洒扫的两个小丫头也没放过,挨着个打量。临了把画影一卷夹在腋下,对着初齐阴沉一笑,伸手向外比划道:“请吧,您二位!”
  果真要出事儿,卿妆歇了活计眯着眼问:“嬷嬷来去匆匆的,这是要上哪?”
  两个婆子福身行礼,噙着个笑打哈哈,“回小卫姨奶奶的话,这不嘛,门上的小子画个画影叫问人,东西府都排过了,咱府里也不能拉下。和这画像上神似的都要到老太太跟前回话,您身边的初齐姑娘和画像上的七成像,咱们不敢怠慢,也请了您一道去。”
  拐个大弯,事儿还是奔她身上来了,也不叫人预备,摁了初齐推推搡搡地上庵堂。
  厢房里是济济一堂,上垂首依旧是老太太,身后除了棠姑还多了两个狰狞的婆子;下首是三太太和四太太带了各自贴身的婆子丫头,见她们进来都是一副了然的神色,颇为轻蔑。
  这么着罪名真成了三分,回事的婆子还添油加醋,“回老太太的话,阖府瞧了,就数小卫姨奶奶身边的初齐姑娘和这画像上的九成像,一路上还哼哈的,约莫心里不大乐意呢。”
  老太太恨得咬牙,“就说是来败家的丧门星,卫家百年的清白都叫这么个下作货糟践透了,我卫家哪点短了你的,容你这样来践踏?”沉香拐一指卿妆,“装死就能避祸么,不是你还能有哪个,离家月余倒是怀上了,贼眉鼠眼的还不敢声张!你说你肚子的孽种是谁的,但凡有句谎话拉出去活活打死!”
  卿妆一头雾水,还没闹明白子丑寅卯,罪名就扣下了,七八日前她还是个大姑娘,可能怀个什么呢?回事的婆子也是惫懒,捉个有些神似的就当拿着罪魁,余下的都不问了火急火燎邀功来了。
  三太太上回叫卫应呲得在下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这回轮到他短了气势,可叫她踅摸着了话柄,一气儿煽风点火的,“怕不能够吧,我瞧着应儿和卿丫头的感情那样好的,卿丫头能背着应儿做出这等下三滥的勾当?画像拿来我瞧……哟,还真格儿像哎,卿丫头,你快说说别是真有了吧?”
  这月余净顾着里外使心眼能有个什么,可今儿这罪名不同以往,万一说岔了道,老太太再不听劝,她和俩丫头的小命就得交代齐了。
  离着卫应下朝尚有半日,怕是捱不到那时候,没凭没据的想要落实她的罪名只有把脉;若不是冲她发难,今儿倒能避过去,若是想把她撵出门的手段,换八个郎中来,她肚子里有孽种的事情也是跑不了了。
  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且看她们做的什么打算,卿妆扬着脸意图混淆视听,“老太太和太太容禀,奴上别庄统共二十来日,不足月的,即便有了身子那也是大人的骨肉,何况若真格儿有了也不敢捏着这等天大的事儿玩笑。陪着殿下走高登低,这些天老太太和太太也是瞧在眼里的,山高水陡早叫颠荡坏事了,还能容着安稳到今儿?”
  她又往初齐那儿瞧了眼,笑盈盈地道:“要说更屈的是这丫头,听说前些时候都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最是规矩,要是奴生了包天的恶胆,早叫她告到老太太跟前儿了。烦请这位嬷嬷将府里的姊妹们一众瞧完了才好再来言语,若是认岔了,奴几斤几两不值当什么,府上的门风最为要紧。”
  那婆子是个人物,摁住了个软柿子卯着劲儿捏,“小卫姨奶奶您可不能随意冤枉咱们,初齐姑娘和这个画像这个压根儿一模子里刻出来的,不是她那谁?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劝您就认了吧,免得牵累皮肉,何苦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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