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章 营生

  老太太虽病了但威慑仍在,只说让跟前回话,盛姨娘出了院子还犹疑着转磨盘,掂量着老太太会不会在冯令瑜之前把她给开发了。
  纪姨娘折了个丫头火气正盛,见不得她畏缩的样儿,“金枝玉叶就能不讲理,单她的女史金贵,我的锦川就不是条命?上家里杀人倒成了咱的不是,谁来我也不怕,真格儿要给锦川讨个公道!”
  盛姨娘听了忙扯了人叫小声,“别嚷,女史死咱这儿,老太太面上也交代不过去,只说叫咱们问话。无论怎样都妥当,但不要把罪责怨到咱们头上来,你先甭气的,顺着她些倒能把自个儿拔出来。”
  纪姨娘性子素来急,这回人命关天压根儿不肯听她的,盛姨娘苦无办法,临进老太太的院子前还央告卿妆,“咱们都是自家人,她这样子我不敢放心,回头顶撞了老太太省不得惹祸上身,劳烦妹子多帮衬些多劝劝。”
  这话可和她说不着,两个姨娘的丫头和公主的女史过招,罪责却还得按到她头上来。
  老太太歪在罗汉榻上,两腮虽消了肿可气息仍恹恹的,说话拱着三分的火,头一个就发作卿妆,“应哥儿前儿玩了命跟我闹要你来管家,这还没怎么样,接二连三的就死人,还有月余家里就要迎亲了,这样式的不给人笑掉大牙!”
  “老太太教训的是!”
  卿妆矮着身子接了飞来横祸,也没敢乐,轻声细语地道:“昨儿西府徽姑奶奶和廉大奶奶邀奴上清泉山,奴一时贪玩就没顾家,也没事先料着殿下驾临府上,更不晓得纪姐姐的丫头和殿下的女史有过节,以致于生了这样的晦气。奴本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老太太为了这生气不值当得,保重身子骨才为紧要。”
  话说的委婉,可仔细咂摸咂摸,句句能把老太太挤兑到南墙根儿上去。
  卿妆掂量的好,个把月后老死不相往来,爱谁谁吧!跟前放肆就放肆了,俗话说的好,债多不压身,独善其身在老太太面前是不能够,也只能叫自个儿痛快些。
  她是痛快了,老太太被气个倒噎,前儿被卫应捏住七寸短柄不得发作,这会还得叫个小丫头片子当众嘲讽,威风骤减了三分这还了得?
  刚要发作,棠姑忙拦住圆了场子,“今儿叫三位姨娘来也不为旁的,在喜日子里头家中不太平,不是个好兆头。老太太忧心的很,闹不明白昨儿怎么回事,一个叫淹死了,一个撞石头自尽,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
  纪姨娘听这儿再也没忍住,拎手巾拭泪,把罪责一股脑儿全往拂冬身上推,“老太太您瞧瞧,世上还有这样冤枉人的,陈年旧恨不过为了两颗珠子,数年不见竟将人给淹死了,多狠的心呐。”
  这位的靠山巍峨不倒,拂冬的架子扯得也不小,得罪了谁都不好瞧,老太太犯了难,拿眼觑她,“就为几年前的两颗珠子就能杀人?公主素来心善仁义,想来身边的女官也不差,你的丫头是不真格儿背了你干见不得人的叫拂冬知道了,手底下没稳住这才将人淹死了?”
  护短护到下巴颌,纪姨娘算是彻底寒了心,“老太太这话我不认,殿下的丫头仁义,我的丫头就合该做奸作恶,倘若真是如此,大人能容忍我们在身边安稳两年?分明是拂冬心肠歹毒害死了锦川,老太太明鉴!”
  明鉴也不顶什么用处,吹灯拔蜡,冤者凶手可一气儿死干净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什么仇什么怨叫那俩个地底下的说去罢,活着的只要安安稳稳地把日子过顺遂了才是她想看到的,尤其结了皇亲的,更得步步谨慎。
  老太太叹口气斜她一眼,“我本想着你是打宫里出来的,比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强过不知多少倍,可心眼子却还是这样的窄,拂冬是个丫头不假,那也得瞧是谁的丫头。殿下是君,咱们是臣,即便是她的丫头将你将我淹死了也是没有二话说的,你为个丫头逼死了殿下的女史还闹得众人皆知,像什么话?往后殿下出降,你这个姨娘日子过是不过了?”
  她支起身子,换到凭几另一处挨着,“依着我的话,不过是个丫头,正经死了的,家人尚在的给了十两银子发送了;这是惹着了君上的,拿破席一裹都算是她的造化,做主子的不该跟后头儿造势。下回殿下再来,你收拾妥当上跟前赔个礼,这事儿就算完了,不要把自个儿闹得里外不是人!”
  纪姨娘还要再理论,叫盛姨娘扯住衣袖子紧着摇,吞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应了句是,老太太这才称心了,回头乜了卿妆一眼道:“昨儿在一院风和林下隐两地儿上值的丫头统共二十来个,听说是你叫人圈禁起来的,一早才放了去,唬的不轻,有这回事没有?”
  卿妆福了福身道有,“昨晚上女官拂冬和玉苓姑娘分辨是非提到了这两处地方,大人就传了丫头们来取个口供,人太多一时没问明白,殿下又赶着要回宫去,她们就没人料理。干站着也不成事,奴自作主张请她们全都去了就近的园子等着大人回来再问,大人事忙撂开手了,今早上来的时候想着束了一夜恐府里短了伺候,这才散了去的。”
  老太太哼了声,“难等大雅之堂的果真不长进,应儿既有叫你管家的意思,若是拂了他的面儿倒显得我跟他生分似的,今儿就给你这个脸,往后再不许自作主张。”
  卿妆以为着等这事儿问到头上来,依着老太太锱铢必较的性子省不得又是番折腾,轻则一顿叱骂,重则要打要罚不能善了,轻描淡写挤兑两声就完了实在叫人意外。
  然则她不爱多事,避开麻烦是老天开眼,哪有不领受的道理,这便谢过了,那厢丫头隔着竹帘子道:“东府三太太和让四爷来了。”
  老太太忙不迭叫丫头把里间的珠帘子撂下来三层,只叫三太太跟前请安,隔着帘子问卫让近两年游学如何。卫让是个温和离尘的性子,说话不急不缓,处处优雅,老太太听了心中极是欢喜。
  里面说着话,丫头又报西府四太太和延五爷到了,一时间热热闹闹的。爷们儿不能跟太太似的在老太太跟前絮絮叨叨唠家常,老太太心疼孙儿留了中饭,讲过了几句,只叫他们先外头散散去。
  屋里只剩女眷们,三太太进门时候脸就耷拉着老长,这会离了人掩着帕子呜咽上了,老太太病里头听不得这个,疾言厉色地训斥道:“该是你没本事,连自个儿爷们儿都守不住,上我这儿哭来,可没意思透了。”
  说到长辈的事儿,卿妆自觉再在跟前杵着不像话,就弓着身子辞出门去了,撂了竹帘子还听着里头三太太直哭,“我成天防着她莫要近了恭哥儿的身,哪料着这蹄子心思高的很,昨儿晚上竟进了老爷的房。晨起丫头们进屋伺候可唬的不轻,内衣外裳落满地,床榻上的两个……都没脸说了。”
  四太太帮腔,“到底是那个木禾儿妖精似的,三嫂子哪经过这个,顾了小子,三叔竟顾不得了。”
  老太太叱骂,“作死的东西,依着我早打出门去了,能留到今日……”
  再往后卿妆没支着耳朵听,如今三老爷没纳木禾儿做妾,三太太再气也不能将人怎么着,木禾儿不似穗儿行事温吞,但凡委屈点儿闹得众人皆知。
  她如今倒是咂摸出卫恭留下木禾儿的意思,存心的报复。
  东府里风把乌云扯来了,转眼就是长遮天蔽日的暴雨,她觉得这是给穗儿出气的方儿,倘或她泉下有知该宽怀些,她爷们儿到底是没有把她撂下。
  心里忍不住欢喜脚下就走得快,老太太没叫走远,只围着临近的园子晃荡,从穿山游廊里出来过了月亮门,迎面碰上在象牙海棠边吃茶的卫让和卫延。
  卫让起身给她行了礼,卫延却不没见外,招呼她来坐,“来的巧,阿让在云南时候炒的金瓜团茶只不过二两,家来头回沏,你尝尝,若觉得好就带些给应大哥哥。”
  他挑了套菱花紫砂杯给她斟了,送到她面前,卿妆接过一笑,“我听说金瓜是少女们采了芽茶来放进怀里累积够数才能搁进篓子,后头做成人头大小的茶团专门用来进贡,每年只有五斤,让四爷,是这样不是?”
  卫让有些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应一声大概齐。
  “问他问不出实情来,”卫延拿眼觑他,“别被他蒙了,这人蔫坏。”
  卫让不和他计较,温和一笑,说是竹筒里泉水不剩再去取些,便翩然走了。
  “磁版子我搁在家里凉起来了,听说今年邺京的天不好,总阴。”卫延吃了半盏茶才抬眼看她,“也不晓得你离府的时候能不能烧好了给你看看。”
  卿妆手一顿,笑道:“五爷何出此言?”
  卫延温和一笑,“母亲和三伯母写信叫我和阿让家来就是为了大哥哥娶亲,依你的性子必不愿和那位殿下共侍一夫,可想好去哪里了,是唱戏还是做别的营生,或者你愿意同我和阿让一道游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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