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章 登门
面上风平浪静久了,私底下怎么样暗流汹涌的也不拿当回事,陶悯瑶哭得也够了,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来,“要说错也是怪大爷当时吃醉了酒,听人说到了短处一时魇住了失了分寸,天亮时候慌张的无法,就那么直愣愣闯进家门里来,身后头的马车里就驮着那个小女孩子。”
她火急火燎地下了地,歪歪倒倒的也不叫卿妆来搀扶,拉了她的手力道奇大无比,一径出了正屋院子,抄近道穿过罩房后面的角园到了处阖了门锁的塘尾小屋前。
她面上似哭似笑,往里头指,“要说大爷料理那小女孩子,还是我给他望的风,就那铁索拴了方石沉在着池子里,他害怕索性留了截铁索拴在游山船上,日日来看上一眼才能安心。”她瞠着眼睛回头来看卿妆,“可你知道么,打从尺罗进府,那截铁索就不见了。”
卿妆也顾不得挣开她,看了眼水面上晃晃悠悠的小舟忙问道:“是不是有人上这儿来碰掉了,问过府里的人没有,可曾差人下水捞过么?”
陶悯瑶摇摇头,拉着她顺着溪流慢腾腾地闲逛起来,“府里近些年买的丫头都在前院,不敢叫上后面来,这儿伺候的都是府里的老人,知道规矩,轻易不会往这儿走。尺罗进府那日晚上我心血来潮上这儿才发觉链子不见了,使了人池子里翻遍了连个锁环都不见,别说尸骨了,定是叫人捞走了。”
难怪昨儿早上称病在家谁也不见,既然是奔着卫廉戕害人命的事来的,说明早做足了文章,忍得一天半日的不吭气单等着卫廉自个儿把事情闹出来,看来是还有后招儿。
卿妆将她扶离了池边,这才问道:“这事儿老爷太太知不知道,可问了那个尺罗?”
陶悯瑶冷笑,“老爷太太怎么不知道,为了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把他们的心头肉剜掉,哪里舍得,当时知道这事儿的后来寻个由头都叫打死了,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至于尺罗,他们自然怀疑,可她只会哭又什么方儿,打了或是杀了更授人以柄,如今院里关着呢。”
杀人藏尸,捂了两年终于捂出祸事来了,尸骨到底叫谁悄没声儿摸走了,卿妆凝神听了听前院四太太大断断续续的哭泣和四老爷忽高忽低的争执此起彼伏,越发觉得心烦意乱。
“事到如今,四老爷和四太太到底怎么个说法,主动投案还是让廉大爷亡命天涯?”
陶悯瑶惨然一笑,“不投案不逃走,使人四处捉拿捞尸骨的人,等把人捉了来斩草除根好保住大爷这位眼珠子;可是如今大半夜闹成这样,只怕堵不住悠悠众口,所以才请了应大哥哥来想方儿,活大爷一命!”
过了一日一夜,瞒天过海的也早成了公之于众,可上哪捉人去?
卿妆觉得滑稽,出了事儿倒一股脑儿甩手给了卫应,合着他这个首辅就是来给兄弟收拾烂摊子善后的,回头御史参完卫廉要是再参卫应借题发挥,卫家擎等着被人蚕食吧!
她想了想道:“尺罗呢,不如再去问问她?”
陶悯瑶回身让婆子领来,背了人却不抱任何希望,神色惨淡道:“无用的,她除了哭还是哭,只会磕头求饶装疯卖傻,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卿妆掂量了片刻才低声道:“廉大爷身子骨不好,她倒是挺着个肚子上门,老爷太太就没拿这话问她么?”
“老爷太太眼里的大爷是个孝子贤孙,除了贪玩些在没有不好的,如今有过我那个孩儿,外头留了种只当他身子好了,再没问过我这话。”陶悯瑶抿了抿头发,嗤笑道:“前儿人来,我就知道那孩子不是大爷的,他不过为了面子不好发作罢了!”
事态纠葛成了一团乱麻,尺罗到了陶悯瑶跟前再不见伶牙俐齿的,哭哭噎噎说卫廉如何疯癫如何要杀刮了她,求太太高抬贵手放她出府去,再不给卫家添堵加恨。
陶悯瑶被她哭得头昏眼花,叫丫头搀到边上缓神去了,花树上的灯盏还没熄灭,落下层昏黄的光圈罩住地上跪着的盈盈佳人来。
尺罗神态姿仪都甚娇俏,妍姿巧笑无一不美,半仰着头惹人垂怜,“卿妆姑娘,久仰大名!”
卿妆一笑,捡了块干净的卧石坐下,“罗姨娘认得我?”
“卿妆姑娘名扬天下,但凡听过姑娘戏的没一个不认得您。”尺罗擦干了眼泪,提着裙子起身,“再者您与当朝首辅情深意重,试问大殷天下哪个不晓得,奴再孤陋寡闻,自当知道一二。”
她抬眼看着尺罗落落大方的模样,意味深长地道:“那罗姨娘还知道什么?”
尺罗抚了抚鼓起的肚子,“比方说三年前您上邺京来,在四殿下府中盘桓了数月,都说当时四殿下得一女先生,可决策千里可运筹帷幄,是姑娘不是?”
卿妆嗤笑,“三年前我是在四殿下府中唱过戏,但从未运筹决策,再者当时不过十五,何以当的起女先生之名,这话难不成是四殿下告诉罗姨娘的?”
尺罗摇头,“奴是风尘中人,迎来送往的,爷们儿在温柔乡最宜说些心窝子里的话,不光是您的秘密,廉大爷的秘密或是卫大人秘密奴多少也知道点呢。”
卿妆不愿意和她弯弯绕绕,也不愿往她刨下的坑里钻,“既是秘密烦请罗姨娘好生守着,不过我听说廉大爷身子骨不好,敢问罗姨娘带着别姓的子嗣上卫家来,是这孩子的爹家道中落靠女人孩子度日了?”
尺罗掩唇轻笑,“姑娘真会玩笑,廉大爷明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还要把我接进府里来,姑娘不明白奴也不明白,要不您替奴问问?”
理直气壮地推三阻四,看来多半是和卫廉事发有干系,果真叫卫应料着了,卫家早叫搁在了刀刃上,这会正任人鱼肉呢。
卿妆起身,斜了她一眼,“成吧,我就替姨娘跑个腿,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你不顾孩子的生死孤注一掷。不过无论如何,姨娘的日子所剩无几了,要是有什么口信要我捎给孩子父亲的尽管说来,回头真格儿要是没了,父亲想要瞧瞧小子都只怕都没路!”
尺罗衣袖一摆,冷笑道:“卫家气数尽了,不忙着自个儿逃命倒是来摆弄我,姑娘这是来糊弄我呢,紧要关头再给卫府添笔人命么?”
卿妆掀步和她错身,轻柔一笑,“姨娘这话就不对了,卫家这会将您处死名正言顺,不守妇道的姨娘即便打死谁也不会过问,说笑说笑你和孩子就成缕青烟了,于卫家来说无伤大雅。”
说完了也不瞧她脸色,扶了人径直回院里去。
回头陶悯瑶正要叫人将尺罗看管起来,前院的丫头就上跟前回事,“应大爷这会要上朝去了,正寻小卫姨奶奶呢,问扇套可是落在奶奶这儿了?”
扇套绣了半截家里桌上躺着呢,哪里来的什么扇套,卿妆晓得卫应这是有话要说,果真走了半道叫人截住了,她抬手给他理了朝服笑道:“火烧眉毛似的找我做什么,今儿我在这儿陪廉大奶奶,怕有变故来不及给你传信,还有那个尺罗好生叫人查查。”
卫应将她抱在怀里,说无事,“进宫前来看看你,好生跟这儿,走动带着苌儿,省得我担心。”
她应下,将人送上了马车。
陶悯瑶精神头儿不好,到了下半晌说不得几句话就恹恹的,时睡时醒,卿妆退出来阖上门,逢着苌儿风风火火闯进门来高低一声出事儿了。
她心头一紧,将人扯到僻静处细问,苌儿往外头指,“整个邺京昨儿晚上都闹了鬼儿,好些人家传言起夜的时候看着个没有鼻子眼睛的姑娘,唬得魂不守舍,如今人心惶惶的,连荫凉地儿都没人走道了。”
卿妆脑筋直转,“打哪儿传起来的,是不是敛夏那干亲回去瞎说了?”
“还真叫您猜着点儿,”苌儿嘿了声,道声怪哉,“敛夏干亲什么情况不知道,但人人都说鬼是打卫府里出去的,那不廉大爷也叫吓懵了不是?纷纷传言卫家伤天害理的事儿做多了,前儿神枢营爆炸后儿流民尸横遍野,都是老天爷看不过眼示警呐,皇帝老儿不听,阎王爷就派鬼怪拿人来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最忌讳的就是以讹传讹,流言一旦传开了拢都拢不住!
卿妆紧着皱眉头,“如今这么个样,就算让卫廉上顺天府投案都怕是不成了,悠悠众口该怎么堵!”
苌儿俩手一摊说没辙,“您别费神了,卫大人这会宫里都是一脑门官司,今儿奏折雪片子似的都是参奏卫家的,大事儿小情儿,多少年前鸡毛蒜皮都能给薅出来!那位廉大爷哟,把身子作完了还拖累上卫家,四老爷太太可怎么想的,眼珠子烂出蛆来了还舍不得剜掉,回头真把自个儿作死了上哪儿哭坟去!”
束手就擒的日子难捱,四老爷太太正琢磨着把卫廉藏哪儿的光景,拿人的就上门来了,领头的却是东厂提督崔宪臣,也没肃着脸只笑,“卫廉大人要紧,咱家只好亲自登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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