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章 事端

  西府的事早惊动了老太太,先头叫了丫头上府里问情况,可老爷太太一气儿都躺倒了,只剩管事的领着几个婆子忙进忙出哪有功夫和她们细谈,简单交代下来叫老太太安心也就罢了。结果家来回事说的不清不楚的,老太太越发担心。
  原想着卫应打西府出来好叫到跟前问明情况,可他还没坐稳当宫里宣召的旨意就到了,又穿戴了朝服进宫去,卿妆送他到门上嘱咐道:“战事吃紧你未必能家来,若有短了缺的只管差人来好备了给你送去,忙着不必日日给我口信,只当你万事都好。”
  卫应抚了抚新做的扇套,勾唇一笑,“才刚哭过孩子似的,转眼又千叮咛万嘱咐,老太太不叫你管家我瞧不行,赶明儿叫老太太把钥匙交出来,省得你每日惦记起我时又慌乱。”
  卿妆恶狠狠往他皂靴上踩了一脚,“才好些你就来招我,内阁的事儿不够你忙的是不是,啰嗦这些,还不赶紧走,看得时辰越长越嫌你!”
  他笑,将她抱进怀里,“家里我倒是不担心,老太太经过上回气性倒是和缓了些,你无事别搭理她,即便有人挑唆还有棠姑是个明白人;只外头不甚太平连西府也尽量少去,我给你留了四个戈什,走动要带着,你是我的心尖儿,倘或有个意外还叫不叫我活了?”
  “呸!”她啐他,可又忍不得踮脚亲了他一记,“没有意外,咱们日子还长着呢,都要好生活,活得长长久久的。”
  卫应小心翼翼地拢着她的发髻,在她额上吻了吻,这才转身投进夜色里。
  如今西府有丧,卿妆只挑了盏细棉墨绘山水的灯笼,一路回去小小的一圈光晕也不惊动什么人,可巧老太太身边回事的婆子眼尖半道瞧见了上来行礼,“小卫姨奶奶,老太太叫大爷跟前回话呢。”
  “嬷嬷来的不巧,大爷奉旨入宫刚走。”卿妆秉承着无事不要犯到老太太跟前,能避讳就避讳,这会更是推诿,“等过些时日大爷回来,一准儿上老太太跟前请安的。”
  那婆子又福福身,压低声儿道:“老太太说大爷不在,姨奶奶跟前去也是一样的,不为别的,单问问西府里的事,如今忧心着呐!”
  躲是躲不开,卿妆挑了挑眉,“烦请嬷嬷引路。”
  正屋外间摆了饭,三太太陪着竟也一筷子未动,瞧了她来就让丫头们在下首支了张高几,挑了几样饭菜摆上让她坐下,才打发人都出去。
  老太太神色恹恹地道:“听说今儿一整日都在西府,到底出了什么样的事儿闹得双双死了,留个丁点大的孩子成什么样!”
  卿妆细细说完,老太太和三太太唉声叹气直道家门不幸,三太太斥道:“素日我瞧廉哥儿媳妇直率爽利,晓得她是个有担当的,可没想到却这样的没规矩,竟挑唆廉哥儿自尽,枉费四弟妹对她一场调教。”
  卫廉若不自尽这会正跟东厂诏狱里上刑呢,一介文官哪里熬得住,何况谁知道崔宪臣又担得什么样的心肠,屈打成招还是栽赃陷害都是信手拈来,到时候省不得又埋怨天埋怨地。
  再者陶悯瑶是为了卫廉和她往日的情分殉祭的,当真和规矩无关,料着四太太也调理不出来什么,卿妆不爱听这话,“廉大奶奶说大爷独个儿走路上寂寞,他们夫妻一场自当陪着,四太太感念她节义,心伤的不成。”
  三太太端着盏茶瞧她一眼,“你年纪小不当妈自然不懂为人父母的苦楚,她哪是为了廉哥儿媳妇,是哭廉哥儿,做太太的伤了心不好在下人面前发作,廉儿媳妇正好给她个由头。”
  老太太被吵吵的头疼,重重地撂了筷子斥道:“行了,家里有丧,都少说两句,还嫌今年家里的事不够不是。晋儿和他媳妇失了大孩子大媳妇的,心里头过不去没精气神,你回头无事就上西府里帮衬着。”
  三太太应下,老太太叹了口气也不晓得和谁说话,“要说老陶家窝窝囊囊一辈子倒是调理出个好丫头,替我老卫家担了罪倒和她教唆廉哥儿自尽功过相抵。陶家的老头儿早致了仕,她几个叔伯哥子外放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任,也不算给老陶家往后平步青云添堵,可人情面子还是要过去的。”
  她自顾自琢磨了会,才转脸对卿妆道:“我知道应儿不愿上我这来,我也不愿看他那张冷血的脸,你回头告诉他,官场上能帮衬陶家的就帮衬着些,算是卫家记他们陶家一个情儿。”
  卿妆无话可说只得应承了,随便敷衍了几筷子要和三太太告辞同去,老太太却将她留住,只让棠姑在屋里伺候才开口问道:“你前儿是不是长巷见胡氏去了?”
  她点头,“因着拂冬和锦川的死,玉苓的疯,怕出岔子,就跟胡嬷嬷问两位姨娘的事儿。”
  老太太嗯了声,再没关心胡氏如何,只道:“这两个姨娘留不得,可如今家里日日有变故,不晓得多少双眼睛瞧着,人且暂不宜挪出府去,你叫和氏拨个僻静的院子将她们软禁起来。”
  她瞧着卿妆答应,也不晓得什么心思又上来了,脸面一撂,“我这么跟你说话不是叫你管家的,应儿往后有太太有姨娘,你只是他房里的人,如今丫头们不趁手才吩咐你办事,别趁机举个鸡毛当令箭!”
  卿妆被她呲惯了,素来不放心上,只捡愿意的听到耳朵里。
  说了几句闲话她辞了去了,老太太更不乐意,对棠姑道:“你瞧瞧她如今越发拿大了,连我的脸子都敢甩,得亏应儿要娶媳妇了,否则这个家还不得听她一个人摆弄。”
  棠姑笑说老太太想岔了,“她素来和廉哥儿媳妇交好,听说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没的,进门的时候衣裳都叫血浸透了,想是唬着了。难为里里外外周全,不敢在老太太面前无礼,强忍着说些话,怕冒犯这才急急地去了。”
  老太太犹自不大满意,“她如今独霸着应儿气性也涨了,敢跟三儿家的呛声,我瞧着不像话,原寻思着该给应儿再添两个人。可惜公主还没进门,家里又这样多的事一时也就忘了,你得替我张罗着好的,免得到时急忙忙挑两个跟上回的高氏和薛氏似的,尽在家里跌份儿。”
  到底是谁独霸着那都是明摆着的事,老太太不认,棠姑也不和她硬顶只说记下来,踯躅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那胡姐姐,老太太想怎么处置?”
  老太太冷笑,“一把年纪了还在府里不安分,受人挑唆倒打一耙,死了才干净。”
  三天后卫修徽上府里给老太太请过安,要和卿妆结伴上西府给陶悯瑶接煞,往日三人成行,如今只剩两个互望着长吁短叹,徒增伤感。
  下人面前不能失了礼数,卫修徽抹了抹泪才道:“方才我从老太太那儿来,有丫头回事说长巷里的胡嬷嬷死了,老太太伤心了好一阵,给了十两银子叫发送了,今年家里的事儿可真多。”
  卿妆狐疑,“胡嬷嬷?”
  “哦,你来的晚不晓得,她原是老太太的陪房。”卫修徽低低的声儿道:“按理说老太爷收了做房里人也是应当的,可老太太专横,胡嬷嬷伺候过老爷一回就叫老太太寻衅绞了舌头,发为三等婆子,跟府里就这么苦一辈子。”
  卿妆越想越难以置信,“她一直住长巷里么?”
  卫修徽摇摇头,“倒不是,因着不能说话就在僻静地方洒扫,后头给应大哥哥两个姨娘看过院儿,等大哥哥去了应天后才住到长巷,一直到如今。”
  绞了舌头的婆子会说话还能为了自个儿外孙女儿报仇,她久在卫府未曾婚嫁,倘或有外孙女儿,那姑娘又是谁的,卫府老太爷的?
  还未待她细问已到了西府门上了,府外有道士做法事,洒了铁屑赤豆口中正念念有词;卿妆也未多看,随着卫修徽避开吊唁的官吏径直进了内院,候到了时辰要送陶悯瑶的灵位去五道庙,回头沿街摆位行丧礼。
  婆子带了年幼的简哥儿来,卫临简小小的年岁一转眼爹妈双双亡故,只告诉他爹妈病亡旁的一概无人敢提,卫修徽如今抱着他想起陶悯瑶不禁落泪,搂紧了孩子道:“哥儿不怕,姑妈一直陪着你。”
  七八岁的年纪些微懂事了些,说话也大方,卫临简摇摇头,往外头一指,“我是不怕的,只太太在另个院子里阖了门要烧死罗姨娘,她是爹房里的人,腹中还有未出世的弟妹,姑妈快些去劝劝。”
  卫修徽瞬间变了脸色,和卿妆互望了眼起身立时要去,带着简哥儿的婆子忙上来拦,讪笑道:“小爷年岁不大,恐是唬着了,太太只呲罗姨娘几句,哪里要杀人了,姑奶奶和姨奶奶且安坐。”
  卫临简不乐意,“你怎么能骗人,太太是让嬷嬷们带着松油火把去的,罗姨娘的屋子都叫围起来了,哪里只是说话?”
  多事之秋不能再起事端,将简哥儿托给一个婆子好生看顾,卿妆和卫修徽命了个婆子带路,火急火燎地往尺罗的院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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