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章 到头

  亲做到这个份上倒真不如不做的好,卿妆怕她伤心,没那么明说,只道:“朱家老太太再浑闹也不顶用,你爷们儿他可怎么说呢,由着他妈把家搅和的支离破碎?”
  卫修徽抹了抹眼泪,轻叹了声,“他那人你又不是没听说过,在朱老太太面前是个面人儿,当妈说什么他照做就是了,这会倒是活得明白还知道劝两句。结果叫他妈叫一巴掌打蒙了,耷拉着头只晓得在我后头跟进跟出的,你都不知道昨儿他能说出什么话来,叫我忍一忍,只把那姑娘娶进来当妾。”
  提起这个卫修徽就来气,不敢高声叫下人笑话,咬牙切齿地道:“光这两年他就纳了两房妾,也没见着生出一儿半女来,这么言语好似我就希图他朱家正房奶奶!他妈攒银子到处踅摸能生养的姑娘,叫她这么一闹事儿可都传开了,卫家的徽姑奶奶是个不会下蛋的金鸡,只名儿好听不中用,她这么着把我的梓姐儿放在何处?”
  卿妆试探道:“那你的意思呢,这回不忍了,依着老太太要跟他和离么?”
  卫修徽又掖着手巾抽泣,“若是没有他妈,我们两个和梓姐儿过得不晓得多和乐,他不想休了我可我又何曾想离开他,但我得把卫家的脸面要回来,不能任由他们母子俩再这么糟践下去。”
  卿妆也犯难,“依着道理你们的事儿还真不能等闲,你是他正头嫡妻如今又生养了子嗣,他就不能无缘故地出妻。先不提他朱家的脸面要是不要了,但凡哪个衙门也不敢在昭昭的律法下断你们和离,你要为着家风脸面着实难办。”
  卫修徽素来忍让,这会倒能横下一门心思,“这坎再难也得迈过去,他妈执意叫他休了我,缘故我不孝顺她。平常单关起门来挑捡我也就罢了,倘或因着这由头将我休了家来,老卫家的脸面可就叫我一个糟践到地下了,不能叫他休妻,算是我们不相安谐而和离。”
  朱家那位老太太是尾泥鳅,变着方儿地搅泥水,一门心思都扑在子嗣上,谁违抗她就和谁拼命,半点道理都不讲。
  这会更是来劲儿,朱家的脸面和儿子的官德一概都不理会了,火急火燎地要休了原配,好把那位命中注定有四子的姑娘抬进门来给他们家传宗接代。
  卿妆道:“既然你有了主意又有道理,横竖再不给朱老太太说嘴的,他家老太太横行,家里的老太太也有威严,两厢比来她哪里能是对手?你不要怕,使她个地界儿闹,也没胆敢闹到家里来,也就这两日的光景且莫要伤心了。”
  卫修徽直瞅着老太太的院,隐隐听着议论声怅然若失,“也不算我有道理,前儿她闹着要将那姑娘接进家来好预备下喜事,我气不过呛了她两句,若是这上头说理儿,倒是我亏了;二则,我也没什么主意,她素来不喜欢梓姐儿,和离了孩子自然领回家来,想想她以后算是没了父亲我这心里就喘不上气儿。”
  卿妆叹了声,挨过去抚抚她的背,“你可得琢磨,若是此间再犹豫不决岂不添了个说头?往后他们朱家盘桓日子老太太依旧我行我素,你尚且好性子不兜答她,可梓姐儿打小心里就活得不痛快,长大了焉能自在?”
  卫修徽轻轻地嗯了声,又泣道:“我是知道这个,才愿意跟着四太太来见老太太,纵然我再没道理再委屈也不能叫家里人跟着跌份儿,是我和我的孩子命苦,往后自在家里再不敢出门丢人现眼了。”
  卿妆说不是,“到底是他们朱家没福气没道理,有规矩有脸面的媳妇不要,无端生簧。你这么着倒是称了他们心思,好好地过日子该说该笑自有你的活法,他们绝情你再留恋什么,苦痛这么阵没人说嘴,好在往后再没干系了。”
  卫修徽仍旧沉吟不决,期期艾艾地应了,单等着四太太露面给个准信儿。
  又过了片刻四太太这才叫棠姑送出门来,伺立的婆子媳妇极有眼色,行过礼一霎避开了,四太太上跟前来,先看了卿妆一眼,“你也在呐?”
  她福福身,“请四太太安,我来给老太太请安,知道您在里头就候了会,这就去了。”
  周氏搀了她进了老太太的屋子,由能听见四太太斥卫修徽,“打小就见你是个没长性的,大了来果真叫我见着了,你可想好,和离后带着小丫头再想嫁人堪比登天!”
  卫修徽同朱家这门姻亲到此就算为止了,朱家老太太倒是称心如意了,留下一对伤心人和少了爹的孩子,真是作孽!
  转过天来,青安收拾衣箱线匣子时就此感慨了一番,初齐听了倒觉得是个解脱,“她家小丫头成天遭那个李妈的毒手,我看着都疼得慌,再不离家非得落下什么病根来,有那样的爹和奶奶,要我就不要了。”
  卿妆手底下收拾着卫应原先盛在匣子里的书,预备着六月初六天贶节抱到庭院里晾晒,闻言蓦地就笑了,两个丫头好奇,打幔子后头抻脖子来问热闹,“奶奶瞧什么呢,这样高兴?”
  哪里能瞧什么,书页摊开着倒有行诗,正是应天头回见卫应他唬她的那首,如今看来只觉得气人。她听人问起,倒是还记着给他留存几分颜面,胡乱阖了书摞起来笑道:“只听你们可乐。”
  初齐撇撇嘴道:“还有更可乐的呢,老太太拿着文书上西府和离,文书都签了,叫四太太一句话说的又反悔了。四太太要把徽姑奶奶当时的陪嫁要尽数拉回家来,不能便宜了老朱家,朱老太太一听那个心疼呐,撕了文书顺地撒泼打滚不愿意和离。”
  卿妆索性不忙活了,坐在椅子里捧杯茶听她白活,“还得说咱们老太太老道,派去了二十来个小子当堂一站,朱老太太吓得气都不敢出了,任由人抬嫁妆,那些被她变卖了的都从账房里支银子,这会家搬空了就上咱府同老太太闹来了。还听说咱们奶奶送徽姑奶奶的炕屏是从她床底下搜出来的,当时她哭爹喊妈死活不愿撒手,要我就一头撞死,再没这么丢人的。”
  青安嗤之以鼻,“那可不么,拿银子都买不来的好东西,亏得她识货。”
  初齐哀哀叹一声,“就是不识人呐,徽姑奶奶多好一媳妇她非不要,我看他们老朱家这会也差不离该败落了。朱姑老爷被她这么一败坏,往后升官是甭想了,年纪轻轻官是做到头喽!”
  苌儿不晓得什么时候从窗户外冒了个头,瞠着眼睛看她,“你们都知道了,亏得我跑断腿打听的消息。”
  初齐被她唬一跳,瞪她道:“这事儿还得跑断腿,老泥鳅还在家里呢,外面逛一圈就听明白了。”
  苌儿从窗子外跳进来,抹把头上的汗,“谁说她了,我说的是卫大人卫应,官做到头了!”
  这么紧要的关头哪里容得她浑说,两个丫头俱是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将她给围了,“奶奶在跟前呢,不许胡说八道,又是打哪听来的闲言碎语,说不好一顿好嘴巴!”
  苌儿打卿妆手里端杯凉茶来一饮而尽,抹抹嘴道:“还真格儿不是我信口开河,今儿早上文华殿中书舍人家的两个轿夫在茶肆里吃茶,议论两句叫我听着了,昨儿清早那位缺心眼的陛下执意亲征虞阳城要卫大人相随,结果兵败如山倒。都没等青州府的守军去驰援,皇帝就在乱军中被俘,卫大人下落不明,有人说被俘有人说死……”
  哗啦——
  青安忙回身去看,卿妆摔了盖碗,坐在椅子里似是堵住了气脸色煞白,她忙不迭上前顺气安抚,“奶奶别急,苌儿她顺嘴胡说惯了,听来一耳朵就家来胡咧咧。您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事儿,陛下能叫人掳去,那大殷的天还不得塌了?”
  苌儿知道闯了祸,期期艾艾地挪到卿妆跟前来,“阿姊,我听得是这么个情儿,也许真是他们夸大其词了。您别上火,我再去问问,问问!”
  她飞快地蹽进院里,结果迎面一拨东厂的番子进来,四下里把门守住了,卿妆出门的光景就有执刀的番子来拦,“退回去!”
  “甭吓着咱家的小嫂嫂!”
  崔宪臣打门上进来不阴不阳地笑着,喝退了番子,给卿妆行礼,“小嫂嫂安好啊。”
  卿妆盯着他,“崔大人上卫府里来逞威风了?”
  崔宪臣也不外气,进屋捡把椅子大马金刀一坐,“哪能呢,上家来给小嫂嫂报个信,也不晓得您知不知道卫大人在虞阳城下叛了国,使得陛下被俘,数万将士全军覆没?”
  卿妆冷笑,“你捉到大人了?”
  崔宪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小嫂嫂以为呢,我无凭无据说出这番话?”
  卿妆对面坐下,针锋相对,“你要是捉到他,就该是进府捉拿叛逆同党的,还能这么平心静气地把卫府围了?”
  被识破,崔宪臣也不气恼,反而笑意渐深,“小嫂嫂真是睿智,卫大人确实下落不明。我琢磨着卫大人素日忠君报国,这会应当身先士卒,陛下都陷落敌手,卫大人必然是头前就捐生殉国了,乱军之中只怕是寻不到尸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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