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章 添乱
打从卫应离京,卿妆的心就成日里悬着,一则登莱两州的事态瞬息万变,明枪暗箭实在难以防范;二则打四月起卫家就叫邺京中流言蜚语倾轧的捉襟见肘,卫应在登莱或好或歹都只会助长这股势头,如今事情果真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下去,不可遏制。
崔宪臣今天就是瞧笑话来的,她再气再怕也不能叫他得意洋洋的劲头儿得逞,两手掖在袖里绞紧了仰着面瞧他,“我与崔大人虽只有数面之缘,但崔大人名声在外实在叫人忽视不得,众说纷纭大约也没几句好话,不过东厂有没有冤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如今瞧崔大人的阵势似乎要把这桩冤案坐实了?”
卿妆是个美人且是个久经风雨的美人,虽说年纪不大,但南来北往世态炎凉人情冷暖都吃进了骨子里,似乎真能露出洗尽铅华后的淳质来,可她所有的心机恰恰都容在这些无华里。
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若不是被逼迫到了绝路,大约是不能轻易显出这样的咄咄逼人来,崔宪臣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小嫂嫂何出此言,难不成有什么世人不知的隐情?可也是,卫大人与小嫂嫂极为恩爱,日日不断绝的家书实在羡煞旁人。”
卿妆摇头,“卫府里的风吹草动件件都逃不过崔大人的法眼,甚至于卫大人给我捎的口信的内容崔大人也如数家珍,所以这个把月未曾听闻卫大人再给我捎过口信,难不成是叫崔大人截住了么?若果真如此,烦请崔大人如数还来,毕竟都是男欢女爱的戏言,崔大人留着不大妥当吧!”
提把刀子往人的痛处扎,似乎是所有女人与生俱来的本领,尤其涉及到爷们儿的时候越发没了章法,所以崔宪臣没有因被她揭了短处火冒三丈,倒是颇为得意道:“小嫂嫂无凭无据地就这么冤枉东厂提督,这是在欺我东厂无能么?”
卿妆哂笑,“崔大人无凭无据捏造卫大人的罪名,拿当今陛下与一朝首辅的生死大做文章企图祸乱朝纲,这是在欺大殷疆土无人么?”
崔宪臣连连抚掌,大笑道:“小嫂嫂这话真格儿将我问着了,可着实冤枉,奏折是从青州发往邺京,事关陛下的前线战报何人敢弄虚作假,简直胆大妄为!如今卫大人已被害,我不过接着上峰的命令护佑卫氏满门莫要被奸竖暗下毒手,我就是个碎催,岂敢不从?”
卿妆起身比手送客,“崔大人身为朝臣不想方设法驰援远在前线的陛下,倒是领重兵看管一院子的女人,着实叫人耻笑!如今见不着卫大人的尸骨我再是不信的,您领您的差,我这儿不奉陪了!”
崔宪臣倒也没觉得被冒犯,起了身笑道:“那小嫂嫂且在此安心住着,回头若有卫大人尸首的消息,我定然头一个来知会小嫂嫂!”
他人是走了,留下满院子提剑握刀的番役,满面戒备,周氏阖了门急的没了主意,“如今大人不在邺京,倒叫这起贼子欺辱到头上来,有个风吹草动的就要将人软禁了,可是在怕什么?”
怕的无非是卫应突然回转邺京,倘或再带回事关皇帝的什么消息,宫中那位四殿下离登上近在咫尺的皇位就又遥遥无期了。
谁争抢了皇位谁控制了卫府,卿妆压根儿不关心,她要想怎么才能出府上青州虞阳去,大伙儿都说卫应殉国了,没看着尸首谁也不能逼迫她相信。
不过如今进出都受限制,大约连脚都不用抬就被人掫回来了,想要出府可能只有宰了崔宪臣这一条道行得通,若说杀东厂提督比她出府更加困难,天上的星子似的可瞧见永远摸不着。
她原处坐着脑子里跑马似的想方儿,结果外头有回事的丫头,说话的声口都哆嗦起来了,“小卫姨奶奶可在,老太太叫您上跟前回话呢!”
依着崔宪臣的谨慎根本不会放个小丫头到处混跑,怕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卿妆还没应声,外头的番子抬手就把门搡开了,“里头的人,出来!”
叫束囿了也没有气性可发作,卿妆摇着扇子上了廊庑底下,眯着眼睛瞧那个都要哭出声儿来的丫头,“东厂的官爷可都这儿看着呢,老太太可说了什么事儿没有?”
大约是番子的恶名太过昭著,小丫头的眼泪都下来了,“是朱家的老太太在老太太面前将您给告了,老太太天大的火气,让您跟前回话去,东厂崔厂公也在跟前坐着,您快些随奴走吧!”
卿妆脑仁被闹得生疼,倒是忘了朱老太太上府里撒泼浑闹来了,这会出不去卫家的门是急了还是怎么,尽是添乱!老太太面前告她什么,指使丫头装死吓唬她么?
番子得了崔宪臣的令跟得了圣旨似的,四五个番子押着她们上老太太的院子,卿妆刚进了门一只盖碗就擦着脸砸过去,撞碎博古架上青花蕉叶纹的赏瓶,稀里哗啦里碎瓷溅了一地!
婆子媳妇唬得纷纷跪下,老太太看着卿妆进门斥道:“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朱家的老太太坐在圈椅里眉飞色舞的,大约前头耍赖打滚,一身衣裳压出满地褶子跟泥坑里新捞出来似的,手里头还拿着一小匣子磁版子,卿妆一看就晓得不好。
朱老太太还火上浇油,“卫老姐姐,我说什么来着,她心里就有鬼,若是没有鬼她见了着这玩意怕什么劲儿?我们家的孩子干净清白,比不上您家里的,下三滥的东西尽想着攀高枝儿,一个倒了台就想着另一个,您说可笑不可笑?”
老太太被她挤兑的没脸,看着卿妆越发恼火,“你说说,这是个什么?”
卿妆福了福身,“上回在朱府里头碰见了朱家老太太的贴身嬷儿李氏打骂梓姐儿问她要银子,我上前赶散了问明缘由,梓姐儿打坏了西府延五爷的磁版子要偿还,我多事要替她修补好这才结识了延五爷,这磁版子约莫就是延五爷的。”
“大伙儿都听听,这就是他们私通的证据!”朱家老太太对于自个儿嬷儿欺主的事儿压根充耳不闻,乐乐呵呵对老太太道:“您瞧瞧这上头写的走马兰台类转蓬,昨儿问过了我那哥儿,说前头还有句心有灵犀一点通。大男大女不清不楚的,要我早一头碰死了,省得羞臊人。”
老太太被挤兑地说不出话来,崔宪臣旁坐着,端了盏茶似笑非笑地瞧了卿妆一眼,“小嫂嫂这是哪出,方才我还说您同卫大人情深意笃的,这就要琵琶别抱了,难不成您事先知道卫大人此去征战要不好,事先预备下了西府的延五爷?”
这个素来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卿妆听得头昏脑涨,“崔大人,是不是我事先预备下的,您一查便知!卫府里今儿进了几只鸟,朱府里明儿死了几行蚂蚁,这些事儿没个能瞒过您的,您甭添乱成吗?”
朱老太太不认识崔宪臣,只当他是比卫应还要能耐的哪位官爷,噙着笑道:“那就劳烦崔大人查查,她这家里还有什么人私通,什么人不规矩,都是什么样的情儿,说出来大伙儿心里也明白!”
她自鸣得意,举着磁版子紧着晃荡,冲着李妈子叹道:“就说卫家的人晦气吧,先是来了个不生蛋的鸡,这会又有个养小叔子的下三滥,可惜了我的善哥儿怎么娶过有这么不规矩人家的姑娘,往后在同僚面前可怎么抬头哟!”
满屋子的媳妇婆子就听着她们主仆说书,老太太叫呛到了脸上,火冒三丈,怒视着卿妆道:“你还不给我跪下,一五一十把你的肮脏事儿说明白!”
卿妆提裙子跪在地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老太太容禀,徽姑奶奶的丫头磕碎磁版子的光景上头就有这么行字了,修好了该是原模原样的,您想延五爷做磁版子的时候哪里和我认识,实在说不上有私情!”
朱家老太太一瞪眼:“他说了,要把这个送给你,为什么不送别人?”
卿妆斜她一眼,“西府延五爷的事儿您知道的倒清楚,您是不上西府听墙角了,这东西又没到我手,您怎么晓得送我的,如今搁您手里难不成是送您的?”
朱老太太不干了,急的要跳脚,哗啦一声把磁版子倒一地,连匣子都抖地上,扬声道:“这不是给我的,你个下三滥的东西血口喷人,这是我从那赔钱的丫头屋里找出来的,说她舅舅要送给你,你不信我把那丫头叫来对质!”
她转身要出去被番子抽刀唬个马趴,歪坐在地上放声痛哭和卫氏这样不清不白的人家不应和离,合该她家善哥儿休了卫修徽,如今还被讹了银子钱,一笔一笔的账非要讨回来不可!
老太太素来气性大,这叫嚷着非得拼个你死我活的模样到底将她惹怒了,“把她给我打出去,往后但凡朱家的人敢在我卫氏门前走,一律打死!”
说罢了,又来发落卿妆,“还有你,不知廉耻勾三勾四!应儿不是说伺候过他的人送出去给他添堵么,将她给我送到姑子庵里落发出家,再不要进卫家的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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