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章 有信

  虞阳城里风平浪静那也不过是表面上,时辰住得久了就会发觉很多不便宜来,这些都是赫特辖制的手段,只图安稳不问百姓的死活。
  比方说,赫特重新占据虞阳城后将城中所有药铺里的草药都搜刮干净,郎中即便是开了方子也束手无策;而赫特随军的郎中只给城中本国的人瞧病,大殷的百姓倘或身染重疾,不消几日就会不治身亡,那些小灾小病的只能痛苦地延捱日子。
  苌儿直逛到天黑才回转,手臂上有伤想寻个郎中医治,却因此一路受阻;客栈附近的药铺里坐堂医是她最后的希望,若是不成,邺京里带出来的伤药还不够她一个人使得,更别提那是卿妆给卫应存着的。
  进门的光景意外地看到卿妆,坐堂医收了药枕说稍后,尽管没什么草药该写的方子还是不能少的,苌儿捂着手臂看了老头儿一眼,低声问:“不是说好了分头找人,怎么都上这儿了,阿姊,你病了?”
  青安和初齐互看了一眼,捂着嘴不知该哭该笑,卿妆抬手抚了抚肚子,“我怀了孩子,郎中说有两月了,连日奔波动了胎气,开个方子缓一缓。”
  苌儿瞠目结舌,上下打量她,最后不可置信地拈起个指尖戳了戳她的肚子,头脑发蒙,“怎么这档口,他爹还没影儿,他怎么出来……不是,我没旁的意思,那什么,你们不是找人么,就忽然发现有喜了?”
  青安说凑巧,本来城中逛荡了一圈,好容易听着几回信不是说卫应叛国了就是说折在乱军之中了,赫特也找过几天,想着十来日人该死了这就慢慢淡了。
  卿妆压根儿不信这回事,打定主意要四处去找找,倘或卫应伤的重了在哪处养着也未可知,城里家家户户没有数千也有上百,一时间踅摸不明白。
  茶肆里歇脚吃茶时碰着的老板娘是大殷人,碰着了一处自然亲近的很,左右说道了几句闲言,提起前两日赫特兵卒曾在西城那处盘桓了数日,挨家挨户的搜索也不定在找什么。
  卿妆听了立时就要上那儿打听消息去,结果起身急了头昏目眩支撑不住,坐在小竹凳上缓口气的光景脸色发白,老板娘好心,随口提了句该不是有了身子罢。
  青安和初齐都没出阁,这方面的事儿压根儿没琢磨过,乍听了就那儿坐着面面相觑,无依无托的唯有凭借自个儿,这才搀了人上药铺来。
  有没有的另说,这些日着实太劳累了些,抓副药缓缓精神头也是好的;结果药铺的柜格子里空空如也,坐堂医和小徒弟俩对面坐着长吁短叹,见了人来先把没法抓药的事儿说明白了,这才给人瞧脉。
  这么一号,老爷子对卿妆拱拱手,恭喜这位夫人,您有喜了,都俩月余了!
  说罢了,又骂了赫特人一回不是东西,连个安胎的草药都不给留下,缺了大德!
  青安和初齐傻了眼,你嗔我怨早怎么没发现,苌儿这会听了倒不碎嘴子了,捧着脸叹气,“阿姊叫崔媞大冬天里捅下水一回,后头又叫人投了毒,身子好一阵歹一阵不是常事么,你俩埋怨也晚了。这档口怎么办吧,是去是留给个话啊?”
  那厢老郎中回转,递了个方子来,“这药方夫人且先收着,等哪一日赫特贼子叫赶走了,您再上这儿来,还是我给您按方子抓药。或者您想办法要府上的爷送您出城去,等到了有药的地界儿,您按着这个安胎也是可行的。”
  两条道都是安慰人的话罢了,等着赫特被撵出虞阳,孩子估摸都生出来了,卿妆福身谢过那老爷子,拉了苌儿到跟前问道:“您这儿有止血的方儿没有,我这妹子调皮,叫石头划伤了。”
  老爷子摇摇头,给了卷干净的药布,“您别管老头儿不救人命,我这儿只有这些个给您凑合着使,回家倒点烧酒,要是有山茶薅下点煮水给小丫头止血,若是没有看哪儿有长的婆婆丁和大蓟也管用。”
  卿妆叹口气,谢过了出门,低声问苌儿道:“不是叫你看着人,这一时半晌回来的,出事了?”
  苌儿抬抬胳膊,一撇嘴,“您猜着了,接完咱就上赫特报信去了,半道叫我抹了,临死还剌了我一刀。要不您还是回青州养孩子去吧,这儿不安稳,怕是要坏事。”
  卿妆抬脚迈门槛,斜她一眼,“你不大殷人么,还懂赫特语,知道他是报信的?”
  苌儿嗤之以鼻,“您不想想我以前是干嘛的,大殷和赫特挨着,侯自显是老官油子,和赫特私底下绕不清楚。他教我们杀人,大殷杀是杀,赫特杀也是杀,自然得教了赫特语,指不定我比您说的还利索呢!”
  卿妆点头没吭声,西厂前任的督主和赫特纠缠不清,侯自显是冯勋的人,那么到底是他自作主张还是冯勋授意,着实难说。
  正暗自盘算着,不防前面街口一大波赫特兵蜂拥而来,砸铺面摔物件风风火火地要找人,眼瞧着就要逼到药铺门前了,苌儿霎时把手摁在了腰间的软剑上,“坏了菜了,还是叫他们找到这儿了!阿姊,追咱们的人来了,客栈后头有条窄道,你从那儿走,能躲多远躲多远!”
  她横眉怒目地就要往外闯,被卿妆拉住了,“跟人硬拼,你够几个个儿的,他们是不是寻咱们的都难讲,你先自乱了阵脚,城门紧闭到时候可怎么逃出去?。”
  卿妆一面将斗篷摘下来卷了搁在肚子上拿外袍遮了,一面返身回药铺里俯身向坐堂医的央道:“奴流落至此,如今生怕他们坏了我家姊妹的名声,想要借贵地藏身。奴倒会说几句赫特话,绝不给老先生生事,求您活个命!”
  老郎中也没有二话,“即便不是殷人,医者父母心也合该援手,老头子一把年岁了能怕这些贼人,夫人要如何相助,老头儿必当竭尽全力。”
  料理完了,搜人的赫特兵已经闯进了铺子里,领头的一个倒会说些大殷官话,进门就问有无闲杂人等,老郎中佝偻着身子陪着笑,“这儿不过位有身子的夫人,说的话老头儿也听不明白,旁的也没人了。”
  那领头的提了刀过来,摆刃往卿妆面前一比划,她唬得脸色煞白,捂着挺得跟面鼓似的肚子哀嚎连天央求着要生孩子要活命,哭哭闹闹真格儿不成了似的。
  苌儿跪在她腿边,一面哭一面叫娘,叫娘要生弟弟,大的小的哭成一个团;那领头的把眼一瞪,左右盘问了几句哪儿来的,家里男人什么营生,如何到了虞阳来。
  卿妆哭哭啼啼一一回答了,赫特兵卒眼中的疑惑这才渐渐消散,在药铺里转悠了几圈,砸了几件器物将屋子翻了遍,最后横眉怒目地向掌柜的搜刮了银子得意洋洋地出门,接茬搜刮别家去了。
  青安和初齐从房梁上跃下了,在老郎中疑惑丛生的目光中留了几两碎银子,这才回转客栈。
  只那起子赫特兵挨家挨户的砸门搜罗银子,直闹腾到后半夜才消停,苌儿长长地出了口气,“我以为着杀人不及时,惊动了他们,得亏没跑动,否则这会早叫人捉了去了。”
  她想起什么,又凑过来问卿妆,“今儿药铺俩老头儿,要灭口么,要灭的话,月黑风高,正好下手!”
  卿妆给她敷药,拍了她一记,“别胡说八道,人今天还救了咱们一命。不过说不惊动也差不离了,我听五爷提起那个内应也是赫特不大不小的一个官儿,一两天不露面没什么,时辰长了任谁都怀疑,咱们得紧着些时间。”
  青安苦着脸抱膝叹气,“您如今怀着小爷,还要找大人,漫无目的,时间又这么紧可怎么是好?”
  卿妆将仅存的伤药小心翼翼包起来笑道:“谁说没目的了,今天茶肆的那位婆婆不是说赫特前两天还在西城搜罗了,咱们明儿就从那儿开始找起总会有收获的。”
  赫特搜罗满城的草药怕什么,还不是担心卫应叫人救走了治伤,等着重振旗鼓回虞阳,他们定是没有好结果的。
  她如今抱着很大的希望,一地儿不成就换一地儿,总归能找到卫应。
  转过天,大清早卿妆正要出门,苌儿就闯了进来,搓着手来回踱步,“有个事儿我得跟您说下,您看在肚里头孩子的份也别着急上火的,那什么,卫大人有信儿了,但是个不好的信!”
  卿妆抻了抻袖子,“你说,我不着急。”
  苌儿看了青安和初齐一眼,这才战战兢兢道:“我没看清,不知道真假,可城里的殷人都这么说,卫大人的尸骨昨儿叫那起子搜城的人找着了,如今挂在虞阳城楼上。看衣着是卫大人寻日穿的,腰上还系着那日您给他拿三生绳攒的香囊袋子,这个是我亲眼看您做的,没认错的,就回来和您说说,您……”
  卿妆笑笑,捻着袖子口粗糙的布线,喃喃地道:“不会的,这都多少天了,兵荒马乱里的香囊还能有个好,早就叫泥渍的不成样了,你怎么可能认出来?我不相信,我要去看看!”
  她起了身,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外闯。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