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章 报恩
紧要关头还能碰上个套近乎的有无好事都在两说着,可人客客气气打招呼来,她们只顾着落荒而逃越发显得心中藏鬼,市集上车来人往的保不齐有赫特的探子,青安扶了卿妆踅身低头看着那神情热络的男人笑道:“小哥可是识错人了?”
年轻男人起身拱了拱手,恭敬回话:“要说方才小人看走了眼倒是在理,这会再不能认错的,您贵人事忙许是记不得小人,别庄上那回小人的小子叫恶奴的牛踩着了,是姨奶奶赏的银子救了小子的命。”
他这样说,卿妆和青安都记起临川别庄上刘嬷儿和张大媒纵子行凶的事儿来,青安忙笑问:“连日走得眼花了,胡小哥到了跟前奴竟认不得人,也没提醒咱们奶奶,您别见怪。”
胡顺子忙作揖道哪儿的话,“天大的恩德小人和家里的都得不及报,您二位这是折煞小人了。”
说罢了,他又疑惑道:“奶娘那日不是叫接回府里了,怎么如今却在虞阳城,车马纷乱刀剑无眼的,奶奶孤身在此不安稳,快些图个离开的方儿才好。”
卿妆一笑,“胡小哥快别提这话,我叫接回卫府也不过是一时的巧宗,总归是要在公主进门子前将妻妾料理干净,我无处可去仍旧吃老本行,戏班子搁虞阳城里前儿碰上打仗再出不去的。”
胡顺子不疑有他,连连叹气,“奶奶这样好的人,竟也是……终究高门世家规矩多,出来也有出来的好,横竖自在些,再不用看别人眼色的。”
卿妆点头,又问:“左右这样子的,混吃混赖打发日子罢,胡小哥怎么也上这儿了,别庄里头有事叫您上这儿办差来?”
胡顺子捡了两个干净的碗给她们倒了茶捧过来,这才道:“自打您回府后孟进贤和他老婆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越发得意忘形,成天寻庄户的衅,收的租子竟是要比前些年还要高了二成,小人不愿受他的气给了他家底儿索性出来谋生。”
青安叹口气道:“没料着这公母俩吃了亏苦也不记教训,这样放诞无礼,可怨如今世道不好,若大殷和赫特不打仗,虞阳这个地界儿且适合安身。”
胡顺子一笑,“倒不是青姑娘说的这话,小人祖上本就是赫特人跟着老太爷戎马,小子辈儿的没那个能耐就给太爷的姨奶奶看嫁妆庄子,到了小人这辈子越发没出息了,只能依着庄子混吃混喝。本来是上赫特投亲去的,结果小人那远房的哥子随军到了虞阳城里,承蒙人家不嫌弃远亲处处照应着,小人就跟了来替他看家顾门权当报答了。”
这是个意外之喜,有了门路总比两眼一抹黑要强些,卿妆正琢磨着怎么和胡顺子开口,哪知道他报恩心切先把话头转到这上来,“小人瞧奶奶面有愁容,是戏班子生计不大好么,还是有旁的难事,您说说瞧小人可有能耐给您分忧愁?”
卿妆摇摇头,“也不是不愿和小哥细说,如今时局艰难,咱们都是同样,没得为了我的事牵累你。前些日虞阳城里唱戏触着人霉头,班主叫敲折了腿又受了惊吓,好一阵歹一阵的,原想着在这里将养数日,结果叫赫特占了城也断了治病的念想。如今戏是唱不成了眼瞧着人也不大好,实在没方使了,我只好领着人出来转转瞧有没有些活路走。”
“原是这样的,你们不是赫特人,城里治病是不成的,是得朝外头去好些。”胡顺子沉吟片刻,抬头道:“小人倒是能问亲戚谋个出路,他是赫特粮草库的头儿,每日里进出押送粮草的出城也便宜,只是送出去的人可不能多喽,没得叫人生疑。”
青安顺着卿妆的话往下问,“戏班子刚攒起来要不得七八个人,不拘着哪儿只要能瞧个跌打损伤的,人没事儿能走就算好的,无论这事儿成与不成都谢谢您!”
胡顺子忙揖道:“青姑娘这话说远了,奶奶于小人的家有大恩,小人正愁着没功夫报答,这会说什么也得替奶奶分忧解愁的。小人这就家去问个情儿,您二位且城里头歇着,明儿大清早咱还是这间茶寮见。”
他拱拱手,脚下步子走的飞快,青安踮脚看了好一阵儿,夜色里瞧不见人影子了这才拧回头来低声道:“虽说有恩于他,终归她是赫特人,奶奶咱们要不要信?”
“半信半疑吧,”卿妆也拿不定主意,事关卫应,她不得提着万分的小心,“这档口难有什么生机,有条道能走就只能赌一把。”
赌归赌,但手里也不能半点筹码都不握住,她微微招手,随扈的两个戈什就奔着胡顺子走的那条道追下去了,直到夜间她起身给卫应喂药时人才回转。
胡顺子是实心实意地相助,花老了银子备了金玉酒菜同他那亲戚好歹一顿说,醉意正酣那人倒也爽快满口应承下来,除此之外再没有旁的变故,卿妆这才些微安下心来。
等着天亮后胡顺子的消息,卿妆朦朦胧胧地歇了片刻再没睡意,侧着身来瞧卫应。他仍旧安静地躺着,脸色比昨儿还不好,灰白颓败堪堪吊着一口气,晨间时候他的手指动了动以为着他要醒了,结果接下来的动静几乎叫她魂飞魄散。
他躺得四平八稳可身子剧烈地震动,颈下似乎有东西汩汩地蠕,她害怕压住了他的手脚,不到半晌人虽不动了但有血丝顺着嘴角往外淌,她手忙脚乱地擦可怎么擦也不见干净。
董仪渊说可能伤到了肺腑,前些日偶尔也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免得呛坏了得将枕头垫高些,至于究竟如何个伤法伤得怎样严重不得而知,这种未知的恐惧才最揪心。
皮外伤也没见好,里头一日日地越发严重起来,她瞠着眼睛等黑夜过去,今日能离开虞阳么?离开之后又能上哪儿呢,哪里能容下卫应这个叛国奸佞,冤屈未得洗刷前只怕人人得而诛之吧?
她想带着他远走高飞,她一院一狗一猫的老来生活再添个爱的爷们儿可谓是锦上添花,可惜的是这个爷们儿志向孤高,哪里是池中之物?
她低头在他顺上吻了吻,笑了笑,“阿应,兴许咱们今儿就能离开这里了,你可得再撑着些,不然我可就把你拐走了,到时候无论你再怎么矫情也不许你回家!”
外间青安来敲门,要上茶寮听胡顺子的消息了,半夜里苌儿在窗下躺得四仰八叉,这会倒是揉揉眼摸到卫应的床边接茬歇着,她关门前犹能听着她逐渐安稳的呼吸。
她们到的时候胡顺子正跟茶寮外头原地转磨,见人来喜形于色,“给奶奶道喜了,小人那哥子答应帮忙,今儿申时有十趟粮草车要出城,您几位就混在里头,只要不开口没人会发觉。”
他见无人注意又道:“给您露个底儿,您要是担心呢,也不定大伙儿一气儿都出城去,前儿大殷的四殿下领着谢家的军队赶到没让赫特讨着好,兴许过不些日子虞阳城还是大殷的地界儿。要不是班主身子骨顶不住,小人还真不主张您冒着风险出城,顶多七八日这地界儿就太平了。”
谢氏能将赫特早些时候撵回去,朝廷也好早一日腾出空来洗刷卫应冤屈,然则谢氏要投靠了冯勋,这事儿就没得商量的余地了;总之事情尚未尘埃落定前这都是个契机,亏得邺京的时候没因着三太太的事儿卫谢家交恶,卿妆这档口倒能存了点希望。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怎么把昏迷不醒的卫应从客栈里带出来然后安稳的出城才是头先要考虑的,回客栈后苌儿仍旧睡得昏天黑地的,卿妆找衣裳塞肚子才把她吵醒。
“阿姊,您这是嘛呢?”
卿妆揉了揉扮的滚圆的肚子对她道:“一会问掌柜的找几块结实的大布,就说我要临盆了抬回家里去找接生嬷儿,我和大人就躺一块捂严实了抬出去;楼下有趟牛车候着,车把式是胡顺子,临川别庄带头堵门的那位你晓得么,把我和大人放在车上。”
苌儿睡得云里雾里,好半天才闹明白,咂吧了嘴,“您可真豁的出去,回头叫碰着小崽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卿妆给她脑门上赏了个栗子,“甭胡说八道,忙活去!”
苌儿多机灵呐,开了门嗷一嗓子蹿楼梯上了,哭爹喊妈地往楼下蹽,把人掌柜的吓个马趴;她扑到了柜台前叫救命,她妈要生弟弟了,要找能抬人的东西把人掫出去。
掌柜的也算见多识广,缓过劲儿来叫人抬了个门扇上楼搭把手,青安和初齐早把卿妆和卫应裹好了,等人进门一面哭一面往门板上抬,客栈伙计下楼的光景累得龇牙咧嘴嚷着怎么这样沉。
苌儿摁住了卿妆挣扎的撕心裂肺的手,哭哭喊喊道:“妈肚子里有两个弟弟,她疼着呐,仨人可不得好几百斤,你们手脚轻些,再把我弟弟颠出来了。”
客栈里生孩子见血不吉利,掌柜的苦着脸喊奶奶您可得撑住了,火急火燎往客栈后门抬;还没到门跟儿卿妆尖叫一嗓子说快要生了,门板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血,掌柜的和小伙计吓蒙了,撂了人头也不回的往客栈里头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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