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章 纡尊
徐同安听了曾白衣的话心念就是一动,卫氏来海陵果真就是个麻烦。明面上阖家老少爷们儿充卫卫的充卫卫,入经历司的入经历司都不过给人当奴才来的,可看在卫氏的余威上终归打骂不得只会叫人难堪,如今接二连三的怪事没个完,这会再来位公主越发动不得人了。
他跟这儿犯难,谁料着曾白衣的话锋一转,叹口气道:“话虽这么说着,但最为难的是陛下,临出京前我上跟前回事儿时候,陛下长吁短叹直叫咱们做臣下的汗颜,嫡亲的妹子哪能眼睁睁地往火坑里送。”
徐同安一听这里有事儿,也不管先头还瞧不起眼前这位心里发堵,这会倒愿意搭几句话,“卫应是个叛逆,按理当斩,还是陛下仁慈,让他上这儿来赎清罪孽,他倘或再肖想公主殿下岂不是罪大恶极?陛下再下道旨意免了这桩婚事,给公主殿下另择良配,也好断了卫应的念想。”
曾白衣意味深长地道:“陛下御极不过短短数月,废了宣平帝陛下的旨意,一来违背了礼法纲常,二来不顾手足之意,于心何忍?可如今卫氏一族尽是叛逆,公主下嫁又至皇家脸面于何地,所以陛下才左右为难,没个稳妥的方儿来料理。”
有些话说的太过直白就失了趣味,能在紧要关头替帝王分忧那是为人臣的基本美德,徐同安摩挲着下巴合计曾白衣的意思,这么说来,陛下要卫应的命几乎已经成了定局。
先不提不愿下嫁公主的事儿,卫应这样的人放在哪里长久了都只会是心腹大患,所以最稳妥的解决方式就是除之而一劳永逸,但是赦免的人又很快被处死传出去无法周全陛下的面子,所以解决隐患只能秘密地进行。
但这个解决方式十之**是被陛下嘱咐给曾白衣的,这人油滑不愿惹祸上身,就旁敲侧击把事情转嫁给他全权处理,其心何其歹毒,徐同安望着曾白衣叹道:“曾千户这话说的何尝不是,咱们为臣的难,更是能想到陛下担负着大殷的江山社稷,又是如何的殚精竭虑。”
曾白衣哪容他推诿,兵不血刃将仇人一刀斩之,那才叫大快人心,他拱了拱手道:“我如今初来海陵,诸事不明,一切就仰仗抚台大人,待回京复命之时叮当向陛下禀明抚台大人治下的海陵盛景。”
“哪里哪里,多谢千户美意。”徐同安恨得牙痒,但再无退路,“明日待到殿下拜陵回返千户卸下公务,本官在府中略备薄酒味千户洗尘,千户既然好奇德庆班的花活儿也可叫上卫都司,咱们也好趁势叙叙旧情。”
既然达成了共识,曾白衣再未多做停留,借口明日拜陵之行尚未料理妥当,匆匆告辞去了。徐同安那位心腹的笔贴式送了人回转,行了个礼道:“此竖子甚为无礼,大人何必待他和颜悦色,到让他气焰更为嚣张。”
徐同安冷笑,“一个戏子,为难他倒失了本官的身份,留着他尚还有些用处,孙先生觉得明日吃酒之事如何?”
那笔贴式躬身行礼,“他既然敢威胁大人,大人何不就成全了他,镇抚司多杀一人少杀一人又有何分别?近些日五子总无法近卫应的身,且不说他身边有个厉害的随从,似乎暗地里还有个眼睛不好觉察,如今正好机会来了,大人正好借曾白衣的手将卫氏一网打净。”
徐同安沉吟半晌道不忙,“听说那个什么戏班,唱戏的里有卫应的爱妾卿妆,先叫五子把她拿了来,明日也好万无一失。”
笔贴式忙领命出府去办差,天黑风劲,到了五子的独院外头叫眯了眼睛,等缓过神来手脚都被扎牢了;嘴里被填块布,眼睛也被蒙上,哼叫了两嗓就被人抗在肩头大步流星地奔个方向就下去了。
那日,冯令瑜祭拜过皇陵哭哑了嗓子,缓了半晌借口在陵园散撒就撇下了浩浩荡荡的随侍,还没过午不好堂而皇之地上经历司看卫应,就转道看卫家老太太来了。
卫氏如今落拓成这幅模样,人走茶凉,不说昔日攀附巴结的人早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本家远亲的招呼都听不着,老太太如今只剩了长吁短叹。
哪料着落拓至此还有皇家的凤凰肯驻足瞧上一瞧,老太太喜极而泣,见了面也顾不得礼法和冯令瑜抱头痛哭,三太太和四太太旁侧相陪,也频频拭泪。
等哭够了才两厢坐着叙离别之情,如今老太太越看冯令瑜越喜欢,身份高贵人又贤德,最难得是如今见卫氏落魄也没敬而远之反倒能记着旧情肯纡尊降贵的,这样的媳妇才是卫应的良配。
若不是冯令瑜主动提起卿妆,她倒是一点也不想记得她了,她叹了口气失望道:“难为殿下还记得那个下九流,说句不害臊的话,怀着卫家的骨血还抛头露面在大庭广众之下哗众取宠,跟一波戏子混迹,实在叫人颜面尽失。好在应哥儿懂道理,事先将她撵了出去,否则我也只有以死谢罪也周全卫氏的门风了。”
冯令瑜劝慰她道:“老夫人且别说这话,卿妆妹子素日吃苦吃得多才有了今日的名声,如今离了卫家以唱戏谋生倒也不没了才华,我想着终归是她有了身子不愿委屈了孩子才想着挣银钱的方儿好养活他。可终归是卫家的血脉,流落在外省不得叫人忧心,老太太倒不如发发慈悲将妹妹接回来,也好叙叙天伦。”
麻烦送出去的哪有再找回来的道理,老太太知她贤德,心里越发怜惜,“她那样的人怀着咱们家的孩子,也是那孩子命不好,我只当没有罢了,出了门就出了门,回来只会叫人添堵。我说个不敬的话,咱们家是盼望着殿下出降的,只怕不成样败坏了殿下的名声,如今走了个下三滥的,倒有了点底气。”
冯令瑜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听了这话哪有不欢喜的道理,红了脸羞涩一笑,“我本该早些来探望老太太的,可四月后波折太多,我大哥子身陷敌手,四哥子如今在皇位上百般的事要料理,又不许我出宫门这才晚了些要老太太忧心了。”
老太太和太太们互看了眼,知道她和卫应的婚事**不离十了,心里有了数,三太太笑道:“殿下拜祭先帝爷还肯来瞧卫家一眼,已是卫家天大的荣幸了,如今您辛苦切不要惦记那些可有可无的人,若是殿下开恩能出降,还担忧着自个儿不能有贴心的?”
这话说的已经越礼了,冯令瑜一心记挂着卫应也不觉得被冒犯,终归是尚未出阁的姑娘,来来回回说些出嫁子嗣的话不妥当,吃罢了中饭又陪着老太太念了经,直到日暮才见着从从经历司回来的卫应。
隔着屏风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冯令瑜的驾就要出皇陵,卫应受徐同安的邀上徐府吃酒索性沿途相送。出了大宫门,她不防看见了坐在四轮车的卫应,脸一霎就白了,怔怔地立着,嘴唇直哆嗦也不晓得在言语什么。
教养嬷嬷再三请她登车她也没应声,倒是搭了女官的手那团扇遮了半张脸上他跟前来,天家的金凤不能叫寻常爷们儿轻易相见,嬷嬷女官将她围得密不透风的,隔了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腿?”
卫应却不以为意,拱了手笑道:“自虞阳回来就不怎样成了,惊吓到殿下,臣该死!”
他如今收敛了气性,坐在夜色里温润儒雅,再不是邺京城里那个嚣张跋扈只会伤她心的卫大人,冯令瑜顿时生出今夕何夕的伤嗟来,抹了抹泪道:“可瞧了郎中,我带了御医,你要不要看看?”
卫应再拜,“多谢殿下美意,臣的腿臣心里有数,这辈子怕是不能再好了,不敢劳烦殿下伤神。”
拒绝的意味很明显,不管今日往日他总归是不肯接纳她,她伤心也嫉妒,嫉妒卿妆曾在他身边那样长的时间。她赶散了女官,只同他两个人说话,“根本不是你赶她,她是因为你伤了腿才走是不是,我下半生愿意陪着你,你为什么就不能把眼光从她身上错开呢?”
大约真是伤心透了才能说出这样怨责的话,卫应哂笑,“殿下大好的年华为何要荒废在臣身上,殿下愿意出降是臣的福气,可臣不能拖累殿下。若真格儿同臣一辈子,殿下或许被姊妹兄弟轻视被世人耻笑,殿下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冯令瑜满脸是泪,“你不是我,岂能知道我愿为了你做到什么地步,你不愿意拖累我就愿意拖累卿妆么?我嫁给你就有女官来伺候也好叫你的腿疾舒坦些,可她什么都没有,她要唱戏能顾得过来你么,卫应,你去求求我哥子吧!”
卫应抬眼瞧她,“殿下让我去求陛下让殿下出降,陛下是殿下的亲生兄长,怎么能瞧着您嫁给个残废,且还是个叛逆?”
冯令瑜急切道不会,“他只在大哥哥的事儿上同你置气了,我四哥子心地素来最柔软,你瞧他不是许我来看你了?你去求他,等他心软了就许你做了驸马,往后咱们两个清清闲闲度日,不理是非安稳一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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