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章 礼成
卿妆瞧着铜镜里雾蒙蒙的脸,挺直了腰板梳妆不能有大动作,只眼角往上头斜了斜挖苦苌儿,“这会说我,回头给了董仪渊的时候,是要讨回来的。”
苌儿嗤笑,攥着把瓜子闹耗子似的动静,“呔,那人,老子如花似玉一大姑娘给他白瞎了,美得他,往后我跟前你别提!”
卿妆刚要回她一句,就瞧着五福婆子勾了五彩丝来给她绞脸,开了脸也就是正儿八经的妇人了,那婆子瞧着镜子里的人笑盈盈地唱开脸歌,“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姑娘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
她道喜道喜道的欢畅,珑宁自然喜不自胜,将实现秤好的六两银子封在红包递了过去,五福婆一叠声的拜谢里梳头上妆的嬷儿来替换下了;罩金丝狄髻戴头面,前头的如意分心托底的钿儿,顶头的嵌宝祥云挑心倒插的金镶玉牡丹满冠,分饰两鬓的童子穿花的掩鬓,倒插一对压鬓的垂莲宝钗。
苌儿吃完了瓜子换了把花生,从房梁上跃下来坐到窗户沿上,眯着眼睛往卿妆脸上瞅,“啧啧,卫应取个媳妇老底都抖搂出来了,瞧这一头珠光宝气还,我都瞅不清你的脸了,回头入洞房他年纪大了能看不清不能?”
一屋子婆儿丫头捂着嘴偷笑,卿妆气得掀盒子打她,苌儿东躲**嘴里也不消停,梳妆的嬷儿直夸她好福气,“如今姑娘头戴金玉身着花,定是嫁到那荣华富贵的喜人家。”
珑宁带了俩丫头托了二尺长宽的红漆盘,上头密密齐齐地码着二十来包红包,今儿只顾着分发,那梳头的婆子去了换了另些个喜庆吉祥的嬷儿婆子来,将木施上架着的吉服取下给卿妆换上。
玄青云蟒纹的镶边马面裙,宝蓝竖领宝相纹大襟的长袄配上赤红蝙蝠云纹对襟披风,主婚引人又捧了百子百福的弓鞋来伺候着穿了,这套行头忙活完天都要亮了,先头卿妆手心里还冒汗这会就跟尘埃落定似的倒是消停下来了。
正儿八经坐在玫瑰椅里脑袋发沉,苌儿不厚道,那手指头捅她,“怪有意思的,看那货郎担得泥偶不倒翁,杵一下动一下,哎,你怎么不动弹呢?”
卿妆也不气,和颜悦色地看着她,“明年就预备着你的及笄礼,后年就给你嫁出去,这会笑话我,回头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苌儿撇撇嘴,“那也得找着人呐,我上大街上去劫个男人回来,强摁着头拜了堂回头也不愿跟我一辈子不是,白搭。”
卿妆扭着脸往外头踅摸,“这时辰卫应也该到了,回头董仪渊露面我可得跟他好生说说,煮熟了到嘴边的小媳妇不跟他了,看他急不急眼?”
“你别找了,”苌儿立住脚往她跟前一横,“昨儿博陵这儿叫婆子上邺京卫府给铺房,抬的八铺八盖二十四抬的妆奁箱子都是他来回看着呢,估摸这会应当在邺京守着门户,仔细着出事儿。”
卿妆不解,“今儿朝堂上下官贵倾巢出动,皇宫里那位爷也不知怎么样个说法,还有闲工夫闹事儿的呐,谁,东厂?”
苌儿摊摊手道那可不,“成亲多大的事儿也是个好机会,别瞧着你爷们儿成天忙活你们成亲的琐碎仪制可这上头的警惕半点也没落下,崔宪臣卯着劲儿瞅着他手里的权力,这会寻衅闹腾起来也不是没可能,要不然他能叫我跟你上博陵来护着周全?”
这倒也是,高朋满座事儿忙碌起来难免会有松懈,东厂和司礼监是无孔不入,这档口闹起来那可不是好瞧的,卿妆再信任卫应心里头也难免嘀咕。
左右枯坐了会,五福婆进来回事,“女婿进门,方才祝讫了祠堂,这会女婿捧了奠雁来了,新娘子快准备着。”
说着话将盘锦璎珞戴在了卿妆颈下,外头就听着卫应的声音,昂扬道:“应受命于祖,以兹嘉礼恭听成命。”
这话是求亲问傧相准是不准,不过是走个仪制,那厢自然有人应答固愿从命,唱和行四拜礼之后卫应被引了出去等候,五福婆才扶了卿妆出门上正堂拜别父母祖宗。
卿妆归了博陵卫氏宗谱,没拜正经的父母,这会是卫氏太爷辈的叔伯出面教训往之尔家,无忘恭肃;女眷则告知夙夜以思,无有违命;妾室再告无违之训,又拜了四拜才算礼成。
五福婆捧了满铺洒线绣百子盖袱放在卿妆头顶,遮于心口,两个宫装女史捧了龙凤大红烛头前引路直到门上上了肩舆,卿妆抱着宝瓶在肩舆里坐定这才听着鼓乐之声起,遮住了清浅的马蹄声。
自博陵至邺京一路共走了六七个时辰,红丝绳串儿钱也洒了一道,耳朵边一色是喜气洋洋的恭贺道谢的声口;卿妆挑了盖头悄没声儿隔着玻璃向外头张望,天已然见了黑,路边的百姓仍旧摩肩接踵。
正四下里瞧趣儿着肩舆已经停下了,外头窸窸窣窣地忙活了阵儿轿帘掀开,眼皮底下伸来修长的一双手微微地弯着是无声地邀请,她暗笑,将手搭在了上头轻轻地挠了两下。
跨马鞍的时候就听着那爷儿在她耳朵边轻笑,喃喃地道:“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勾我,小丫头!”
她憋着笑抿着唇不吭气,到了卫府门前踩上更迭的红毡履接代之礼,跨过大门二人南北而立躬身行过里才牵着手上正堂拜礼,拜完天地祖宗父母再行同牢之礼。
到了厢房苌儿和董仪渊各捧着食案到了卫应和卿妆跟前,各斟了酒水给二人,先头卿妆心里头紧张这会喝完了瞧俩孩子直勾勾盯着对方心里绷不住乐了,卫应跟对面也觉察了,回身望了苌儿一眼俩人都消停了。
董仪渊又递了饭食来给卿妆,她接也不好生接着,低笑了句,“后年苌儿出嫁,娶么?”
平日里肃正严苛的人这会听了她的话脸红到了耳朵根,卿妆给苌儿使了个眼色,小丫头目光发虚,东瞧西看不理会她。
同牢礼后进新房再行合卺之礼,五福婆将二人吃过酒水的半片瓢合二为一放于托盘上笑唱道:“自此鸾凤和鸣,琴瑟之好。”
又宽下二人外袍交待给对方的随侍,再伺候着苌儿董仪渊将二人吃饮剩下的酒食这才喜气洋洋唤了与卿妆随行的傧相前来撒帐,自“撒帐东,帘幕屏风烛影红”至唱到“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才算礼成。
流程走完了卫应也不能跟新房里多做停留,叫人引着上前头谢礼宾客,苌儿贴身随侍卿妆,坐在椅子里大快朵颐,耐不住好奇问才刚怎么回事。
卿妆坐帐,靠着盘弄着护甲打发时光,笑盈盈地道:“给你说好事儿呐。”
苌儿觑她一眼,“谢您嘞,自个儿大喜的日子还惦记着我,方才我想着叫人把那句夫唱妇相随调个个儿来的,这会就罢了。”
卿妆又想起方才她和董仪渊针锋相对的模样就乐不可支,有一搭没一搭地叙话,外头人回事的声口昂扬,“给老太太太太和诸位太太姑奶奶请安,大奶奶正跟房里候着。”
瞧起来老太太领了好些女眷上这儿来,苌儿把瓜子点心包成个纸包揣怀里,人推门前就从窗户里窜了出去,去也不好生去,掉下一把瓜子正落在卿妆脚边。
她借势起身行礼的功夫全给拢到了脚底下,心里气得哆嗦,面上仍旧含羞带怯的,“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
来探望的臣工女眷是来凑个趣儿的,左右说了会喜庆话就各自去了,卿妆坐帐得等着新女婿回房没法四处挪动,老太太就跟太师椅子里头坐着给她训话,“原先我和你太太们的心思你是知道的,但应哥儿执意我们也体恤,你进了门就是卫家的媳妇,要恪守祖训谨守门风克己为人,尊敬夫婿早些为卫氏开枝散叶。”
她已经生养了一双儿女,开枝散叶的事儿自然是说别的,果然三太太又道:“老太太和咱们盼着你为卫氏子息努力,也盼着你贤良淑德,过些时候能择识大德的姑娘进门给应哥儿房里头添人,卫氏大房一脉子息单薄,当多多益善。”
人成亲的头天就跟媳妇说往后好好给夫君纳妾添人,看来老太太和太太心里的这口恶气还没出干净,可挑人纳妾卫应不愿意她也不愿意,看来这样美好的愿望是没法给人实现了。
卿妆心里笑,面上仍旧恭顺,“是,我记下了老太太和太太的话,往后叮当克己守礼,情老太太和太太安心。”
老太太瞧她还算顺从,心里头多少好受用了些,“方才才说要守礼,这会你啊我的就不成规矩,既成了女官又给了应哥儿做媳妇,身份自然不同以往,称呼还是改了吧!”
“是,孙媳谨遵老太太的令。”
老太太和太太点头,又说了几句提点的话才出去。
直近二更末前头的喜宴才散,平平静静地未出什么差错,卫应推门的时候身上清清浅浅的酒气混着那瓶薄荷露的味道闯进她鼻子里来,她心里欢喜,便起身去接他。
时辰长了脑袋发昏,早忘了苌儿丢下的那把瓜子,穿的弓鞋跟儿高又窄小,脚下那么一滑摔进卫应怀里就往地上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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