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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们低声讨论着什么鬼修什么道劫,赵昊仔细听了听,都是些万里之外的消息,便没有太放在心上。
鬼修妖修魔修肆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不但听过见过还交手过,并不难对付,比起中洲的道修危害其实远远不如。
赵昊难以抑制地想起几乎所有门派国度都有的兽税——为了得到修真的物资,要求普通的镇子每年也要抓住至少一只凶兽,为此丧命兽口的凡人,那真的是无法计数的多。
他特别喜欢听林禹谈西洲昆莱的事情,也会难以抑制的想到,师尊——那位师尊,或许、其实、可能并没有收他为徒的意思。
那一天,昆莱那几百年的墓藏里,自己看到了一场悲欢离合,但那悲欢离合里的人,却没有一个多看他一眼。
哪怕自己是因昆莱遗泽而成的弟子。
哪怕他第一次相见,就尊敬地将他的遗蜕当成恩师。
哪怕在他心里,师尊一直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他一直将复兴昆莱当成自己的责任……
也对,那位自己认为的师尊已是人仙,坐拥西洲千万里之地,更已经重建起昆莱一脉,有无数弟子,更有数不尽的飞来峰,嗑不完要丢的丹药,还有那个不知道什么用,但让林禹极为向往的、传说中的网。
他只是一名普通的隔代弟子,再努力地想复兴昆莱,也依然没有做到。
那又如何呢?
赵昊重重地握拳,他可以在中洲也建立昆莱的支脉,也可以做大一个昆莱,证明自己的能力,再让那位师尊知道他也是很厉害的!不比那个风青秀差!
自己一定会让他知道,选他当徒弟,远远胜过那个长不大只能在他身下求得庇护的弟子风青秀。
他留恋地看了一眼飞来峰的庭院檐角,转身向飞峰之下奔去。
已经找到了遗迹,他不必再待在这里。
他也不想去西洲——那等于否决了这百年来他的所有努力,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
风青秀与安娴在峰顶,看着那赵昊离开。
“不阻止?”安娴挑眉问。
“他骨子里极是高傲,强留于他,未免挫折他的上进之心。”风青秀轻叹一声,“我已经与他谈过,若入昆莱,必先过外门十二年,过了,才是昆莱弟子,否则便是外门。”
他当时只说考虑一下,然后便拒绝了。
这样,他也不好强人所难,更没有豁免他不入外门的道理,连掌门之女都没有例外。
“不过这小子命硬,”安娴露出一个怀念的微笑,悠悠道,“必然还很能闹不是?”
正在说话之时,一名身披斗篷的修士也顺着赵昊离开的方向跟去,想是准备尾随而去。
风青秀抬手立起法阵,将他阻在阵外。
到底是他昆莱的外门弟子,没有不给帮助的道理。
“那个,”风青秀凝视着那身披斗篷的修士,微微眯起眼眸,“仿佛是名鬼修。”
他对鬼修是没有什么的意见的,昆莱的鬼修与道修妖修都相处甚是和谐,很多从古战场里救出来的怨灵超度之后都求着闹着要留在昆莱,并且他们在神魂方向给过青帝峰很多意见,很多神识融合修复之法都是因为他们的帮助而得到的,而且他们天生适合成为器灵阵灵,能给法器的威力提供巨大加成。
所以就算他们天生需要生灵阳气换来在人间的留存时间,但因为他们给青帝峰的帮助得到了大量补贴,更有当器灵阵灵时的雇佣工钱,收入在昆莱也算上好,不但有妖修排着队来卖阳气,连人修都有去的——反正阳气只要不输送过度,三五天也就补回来了。
整到最后九曲河的鬼修们胃口都养刁了,来卖阳气的修士都分了三六九等的价格,纯阳未失的俊美修士不过二十岁的价格最高,长像不合标准的妖修价格最低,不过因为如今来昆莱的鬼修越来越多,穷鬼富鬼收入差距太大,经常打架斗殴,让守山居不胜其烦。
但中洲就相反了,鬼修是比妖兽灵物还不能见天日的存在。
他们天生适合成为器灵阵灵各种道灵,弱小的还无人管顾,强大了便会引来无数修士争夺奴役,炼成邪器,人手相传,不至魂飞魄散,绝不罢休!哪怕常有邪器噬主,也无人会将之遗弃,而是被更强大的修士夺走,抹杀灵识,变成其它的东西。
“鬼修?”安娴猛然抬头,惊讶道,“怎会,明明是人?”
她仔细凝视,很快发现端倪,神色了也渐渐凝重起来。
风青秀皱眉,那本能就知道那是鬼修,是因为他有天魔法身,天生能看穿所有幻术与隐匿,但若连安峰主这样的合道修士不认真细看也会忽略,那这鬼修肯定有问题。
“我去问问。”安娴微笑着捏响指骨,仿佛看到美味的猎物,兴奋地走过去。
“别乱来。”风青秀低声道,“不必打草惊蛇,我来看着。”
他抬手,一道在他指尖缭绕的魔念离指而出,悄悄融入了那鬼修身体。
这便是域外天魔的诡异恐怖之处,无法防御,无法觉察,引出人心悲苦,化成心魔,等人觉察之时,早已晚了。
天魔渡厄之剑得到的无数天魔精粹,便是有着天魔那无物不侵无物能敌的物质,故而无物不破,凌厉霸道,难有能敌。
安娴看不出他做了什么,便只是嫌弃地走开,能看不能打的东西,向来是她讨厌的。
过了数息,天魔意念自那鬼修体内脱离,回到风青秀右手食指尖。
风青秀屈指点向眉心,正要查看其中讯息,突然空中一只净手伸出,握住他的指尖。
“师尊?”风青秀疑惑地看向突然出现的姬云来。
“不要用天魔之窥视人心之能。”姬云来眉头微皱,轻轻摇头。
风青秀点头道:“好。”
他没有一点迟疑地捏散那点魔念。
姬云来没有松开手,反而十指相扣,握住他的手。
风青秀微微一笑,上前一把拥住他,在他耳边道:“你不必担心,人念魔念,我分得清楚。”
“你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姬云来微叹道。
“不必知道,只要不让你担心便可。”风青秀轻声道,“云,我只是风青秀,不是谁。”
“谁不是谁?”姬云来忍不住轻笑道。
“谁都不是谁,谁都只是谁。”风青秀认真地道。
风青秀和青魔,姬云来和刑道主,不必太清楚,他们不必再重复当年的道路,他们已经有了新生。
不必再找回当年的谁,他们就是他们,哪怕改变,哪怕死亡。
姬云来想了想,才道:“你今日的话,可记住了。”
风青秀扣紧他的手,凝视着恋人的眼睛,认真道:“云,对你说的话,我哪句忘记过?”
姬云来感觉被萌杀了,飘飘然地把徒弟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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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都之内,又有数名斗篷人聚集在一处密市之中。
为首一名斗篷人凝视着桌上那残片拓印,一语不发。
“首领,戊甲的消息断开了。”一名斗篷人低声道。
“真是废物,可有被察觉?”那首领冷声道。
“飞来峰上的事情,暂时不知。”那斗篷人小声道。
“赵昊是那块拓印的主人!”那首领怒道,“王印的重要性,不必我告诉你吧?”
那斗篷人跪倒在地,将头低得更低。
“当年大玄□□为了求得突破,去了天外之天的星空混沌,不知所宗,二世陛下为了千秋万代,不惜金躯,亲身潜入黄泉彼岸,却因那黑巫之地的守桥巫族背叛,断去后路,被困于幽冥不得而出,白白在黄泉尽处看着大玄嫡系被一一灭尽!”那首领咬牙道,“我们这些追随之人储备尽绝之下,不得不尽数修了鬼道!”
周围的斗篷人都低头静静听着,不发一语,只有那跪地修士,将头几乎低得磕在地上。
“幸亏一年前,南海九渊地动,那巫族之主巫湛无意间逃到忘川河边,所携怨火自然而然的再开一瞬阳桥,才让我等有机会脱离那幽冥鬼蜮,找到你们这几个被追杀狼狈的蠢货,如今我们是唯一可以解救二世陛下的势力,可你却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那首领冷冷道,“还是你们这几个‘人’也全数叛变,投靠了那叛徒?”
他在“人”字上重重地加了语调,几乎咆哮。
那跪下的斗篷人低声道:“我等也在努力为大玄而战,否则当年为何会让厉姝孕育神胎,只是可惜她不忍胎儿身祭,才逃跑了……”
“够了,这些都是借口,若不是看在你们几个是最后的大玄血脉,我现在便让你修了鬼修!”那斗篷人道,“滚,三日之内,找不到赵昊,你也一起转了鬼修吧!”
那“鬼修”二字他说的阴阴惨惨,带着对“人”无尽的怨恨与敌视……
跪地的斗篷人低低应了一声,狼狈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