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督川第一步
“莘野兄（杨维），你说我现在该怎么选择？”
局势的发展依旧很快。
1916年5月7日，陕南镇守使陈树藩宣布反袁，和陕西的部队一起围攻西安，陕西督军陆建章的日子非常不好过。1916年5月8日，南方已经独立的云南、广西、贵州、广东四省在广东肇庆成立军务院，邀请黎元洪担任大总统，公开和北洋政府对峙。
局势太混乱。
袁世凯只能是步步后退。
就在这些省份成立军务院，一定要把袁世凯拉下马之后，袁世凯实在是没有办法。1916年5月8日只能是宣布撤销政事堂，恢复国务院和总理的名称，实行责任内阁制。
任命段祺瑞成为国务总理。
这已经是袁世凯最后的办法。他希望段祺瑞能够力挽狂澜，希望段祺瑞压制北洋军内部的反对声音，希望能够保住自己的总统位置。不过就算是恢复国务院和总理位置，实行责任内阁制，而且寄希望于段祺瑞，但袁世凯还是觉得不甘心就这样让出权力。
因此虽然任命了段祺瑞担任国务总理，但还是对段祺瑞办事掣肘。
段祺瑞一生气，在1916年5月12日，下令中国银行、交通银行两行停止兑付现金，弄得整个政府更加混乱。整个中国都是怨声载道，真正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蒋鸿遇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四川。
段勋也要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北逐陈宧，南拒蔡锷。”
杨维只说了八个字。然后解释道：“现在的四川，虽然各派军队都有，各种势力云集，但其实只有三路人马可以决定四川的归属，决定四川的未来。”
“陈宧、蔡锷，还有将军。陈宧资历深、有影响力，还是袁世凯的心腹。蔡锷手中握有大义，现在全国护国是主流，反袁是主流。而将军握有名分，握有实力。其他的一些势力，如熊克武和但懋辛率领的四川招讨军人数虽然不少，而且有足够影响力，但武器装备落后，实力太弱。而且熊克武他们目前地处叙州偏僻地方，又被将军的部队压制，因此无法影响四川的大局。川军第一师的周骏左右摇摆、两面三刀，几次出卖西南革命党名声太臭。而且部队没有补充，目前人数才两千来人，后勤又被将军控制，没有丝毫反击之力。驻扎顺庆的钟体道川军第二混成旅有些实力，但钟体道本人在四川影响力太低，军队人数也不到三千人，没有决定性的实力。其他一些零零散散的武装，根本就是无足轻重。”
段勋点点头。
同意杨维的分析。现在的四川，大的方面来说是护国军、袁世凯、段祺瑞的博弈。袁世凯支持陈宧，蔡锷代表护国军，段祺瑞支持段勋。
小的方面来说，当然是陈宧、蔡锷、段勋三个人的较量。
三个人各有优势。
陈宧资历深，名气大，还是名正言顺的四川巡按使。而蔡锷则是代表目前的潮流，也就是护国、反袁。甭管护国战争背后有多少原因，现在来说护国反袁就是全国的主流，就是政治上的正确。也就是说蔡锷握有大义名分。
而段勋则是实力派。
首先段勋有名分，是北京政府任命的正儿八经的四川督军，有权利管理四川所有的部队。而重要的是段勋手中握有军队，握有四川目前大部分的军队，因此段勋有足够的实力。
“袁世凯如今自顾不暇，不可能声援陈宧。而且就算声援陈宧，北京和成都相隔万里之遥，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加上商震部队已经控制了成都，所以陈宧对于将军来说已经没什么用。趁着这个机会把陈宧赶出四川才是最佳的方案。不然如周骏的川军第一师，还有川边巡防队，以及各地的一些民团为了生存，有可能就围绕在陈宧身边，和将军对抗。所以现在要尽快的赶走陈宧。”
“再一个就是蔡锷。目前护国运动如火如荼，四川各地也是蠢蠢欲动，川东、川北都有很多打着护国军旗号的各种小部队。只要蔡锷的部队还在四川，这些人就不会消停。但同样，蔡锷的部队只要困在永安，那么这些人就不会真的挑出来，形成不了什么气候。看看川军第二混成旅的钟体道，本来跟护国军眉来眼去，看起来要支持护国军的样子。但蔡锷部队在纳溪连番失败之后，就一直没有动静。”
“那你的意思是怎么做？”
说起来容易，可是怎么驱逐陈宧，怎么驱逐蔡锷。陈宧是名正言顺的四川巡按使，蔡锷作为护国军主力驻扎在永安，想要驱逐他们怎么都需要名义。没有名义，就无法驱逐他们。
“以陈宧是袁世凯帝制元凶的名义驱逐他。”
“帝制元凶？”
“对。将军出身北洋军，和段总长的关系亲密，和北洋军打断骨头连着筋，所以有些方面要忌讳。但同样有些东西是要表态的。就如不要说什么反对袁世凯的话，这样会让北洋军内部不少忠于袁世凯的将军不满。因此将军应该把话题绕过来，大肆抨击袁世凯登基是因为受到了陈宧这些小人的蛊惑，才会一时鬼迷心窍、铸成大错。要把陈宧弄成帝制元凶，然后赶走他。这样我们就可以表明我们也是反对帝制的，但又跟北洋军内部很多人表示，我们不是反对袁世凯的。”
段勋听着听着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
这些读书人真厉害，一张嘴，嘴皮上下碰一下，就能把死人说活，把活人说死。其实在四川谁不知道，陈宧是一个摇摆不定的家伙。一直在等局势的发展。
所以他是两面示好。
一边给袁世凯拍马屁，一边则是跟护国军保持联系。袁世凯称帝，陈宧就算是有些不好的作用，顶多也是胁从，绝对不是主谋。可是按照杨维的做法一来，陈宧就真的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而且说的多么好听。
不反对袁世凯，只是反对袁世凯的帝制。而且不是抨击袁世凯登基，而是抨击小人蒙蔽了袁世凯。这个小人是谁，那就是陈宧。
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就打陈宧一个人。
“好。莘野兄（杨维），你现在帮我起草一份电文。记得要把范围缩小，把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陈宧身上，可千万不要把其他人也给连累进来。”
“我知道。”
袁世凯登基，不知道有多少北洋军将军劝进过。如果把他们都弄出来，段勋不死也得脱层皮。段勋的目标只有陈宧一个人。
因此只要把陈宧打成蛊惑袁世凯登基的奸佞小人，说成是袁世凯身边的奸臣，那么段勋要看看陈宧还有没有脸面留在成都。甚至他有没有胆量留在成都。
“那么蔡锷那边呢？”
“滇土。”
“滇土？”
“鸦片。现在护国运动如火如荼，成为了一种大势。正所谓历史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我们这个时候如果硬要和护国军打仗，硬要和蔡锷的滇军打仗，在舆论上我们就会处于下风。特别是蔡锷作为此次护国运动的发起人之一，现在已经被很多国人称为是共和的大功臣。一旦护国运动圆满成功，甭管是上面的政府还是民意都要有个交代，段总长也不可能轻易安排蔡锷这个人。因此只要蔡锷还在四川，那么段总长也不好让他离开四川，想把他赶出川南就会有很多问题，说不定蔡锷的部队从此就驻扎在川南不走了。因此我们不能正面碰撞，要迂回。滇军自从入川以来，因为缺乏军饷，所以直接拿滇土（鸦片）作为货币，甚至入川以后我四川突然多了很多滇土。大部分都是这些护国军战士卖给当地的。”
段勋明白了杨维的意思。
在护国运动上，现在的段勋也是进退维谷。毕竟自己是北洋军，而且和护国军在四川狠狠地打了几仗。这个时候如果自己跳出来说，自己支持护国运动，不仅仅是护国军不会接纳，北洋军这边也会生气。这是一个最差的决定。
历史上选择这条路的，甭管是陈宧还是汤芗铭，最后被双方都抛弃，成了丧家之犬。因为任何团体都不会喜欢在关键时刻左右摇摆、两面三刀的人。
但和护国军硬碰硬？
现在已经不是几个月前。护国运动可以说大势已成，虽然护国军实力还是一般，但天下大势就是如此。一旦大势已成，那么就算是弱小的实力，也能够席卷天下。
现在的护国运动就是如此。
如果段勋直接反对护国运动，继续和护国军作战，是非常不明智的事情。说不定会被天下舆论抨击，被天下人唾骂。没看连袁世凯最嫡系的曹锟，护国战争最积极的张敬尧，现在一个个都当缩头乌龟。
既然都不行，那么只能是走迂回的道路。用的手段算的上是比较卑鄙的手段。我不好正面和你碰撞，我就抹黑你。当然并不是无的放矢的抹黑，是你的确有黑点。
这就是典型的避开重点，避开护国的大势，专门找细枝末节来抹黑你整体，俗话说的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就是这个。
“不管下面怎么样，但我们中国人表面上都是反对鸦片的，谁也不敢说自己支持鸦片买卖。虽然滇军上上下下都知道，或者说就是因为滇军高层没钱，所以就用滇土来当军饷。但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就打击他们这一点，说他们用滇土来祸害四川。卖滇土的钱当做是军费，想要统治四川。形成舆论，逼迫蔡锷的滇军退出川南。”
一针见血。
杨维看问题，解决问题总是这么一针见血。驱逐陈宧，驱逐蔡锷，杨维都是如此致命。都是直接抓住两个人的名门狠狠打击，让他们都无从辩解，无法逃离。段勋心中很是高兴，难怪杨维被誉为是四川奇才。看看此人解决问题的办法。
段勋入川，更多的是准备利用自己的实力，以及段祺瑞的支持。
可是杨维却不用硬办法，就是用舆论、用笔杆子让你遗臭万年。但就是这样的笔杆子，有时候比枪杆子力量还要大，影响力还要大。
“好。我立马联系成都、重庆各地的报纸，也会给段总长去电。希望江南地区的报纸也跟上。”
用舆论埋汰你，用舆论逼迫你。
蔡锷是要面子的人，如果知道自己率领的滇军成为了护国军的污点，那么他一定会退出川南，以此来表示自己没有野心。
“只要解决了他们两个人，我们就可以慢慢的解决川军第一师和川军第二混成旅。对他们，我有几个字送给将军。分化部队、剔除高层、拉拢年轻军官。”
“恩。”
段勋点头。
川军部队实力一般，只要段勋控制了四川，解决川军部队的问题还是比较简单的。说起来川军部队实力最强的应该是之前的川军第二师，可是已经被段勋直接歼灭。现在剩下的川军部队，川军第一师和川军第二混成旅加起来也不到五千人。
把川军高层剔除去，把川军部队拆解整编，拉拢基层的年轻军官。
“莘野兄，熊克武和但懋辛他们呢？”
“谈。”
“谈判？”
“对。熊克武是一员良将，如果用好了，一定是我川军名将。至于但懋辛，很聪明，很厉害，能文能武，是四川少有的全才。而且熊克武手下有不少军官，都是能力非常出色的。而且熊克武本人在四川名望很高，可以影响大批年轻革命者。如果他们两个人愿意投奔将军，那么整个四川就真的全在将军的控制之下。”
“好。莘野兄，你和他们熟悉，给他们写封信，我想亲自和他们谈判。”
“好，我马上给他们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