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分裂
“唐将军，你是否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云南昆明。
云南都督府。
邓汉祥站在那里，整个督军府一堆的滇军将军，不少人都是愤怒的看着侃侃而谈的邓汉祥。可是邓汉祥丝毫没有紧张，也没有任何的惧意，反而是站在中间，指着唐继尧的鼻子骂唐继尧。
骂唐继尧纵容云南的鸦片，甚至话里话外说唐继尧是背后最大的烟土贩子。指责因为唐继尧的原因，导致云南鸦片进入四川，祸害四川。让唐继尧给四川一个交代。
要怎么办？
给个交代。
唐继尧坐在上面脸部不停地抖动，气的双手都在颤抖。因为邓汉祥完全是变着花样的骂着自己，而且还是在自己这么多属下面前。
唐继尧是一个要脸面的人。
在辛亥年西南地区崛起的人物当中，唐继尧的野心最大、手腕最强。唐继尧一直认为自己是西南地区最合格的领军人物，滇军应该是西南的领导者。可是眼前这个年轻的邓汉祥，竟然这样给自己难堪，实在是不当人子。唐继尧都有一种想要枪毙邓汉祥的冲动。
“哼，你们想要什么交代。”
压力。
压力真的很大。自从云南、贵州大批的鸦片商人被四川军队抓住之后，四川方面立马调动部队。宋天才的独立旅开始南下进驻泸州，听从第四混成旅旅长方鼎英的统一指挥，一副要大动干戈的样子，给云南和贵州压力。更重要的是，黎元洪、段祺瑞这些北京政府的大佬轮番给自己拍电报，要求自己管束好云南。
然后就是那些媒体。
集中火力攻击云南和贵州。其实现在中国种植鸦片的地方很多，包括河南、陕西、山西都有种植鸦片的，以及从印度进口的鸦片也很多。可是目前的舆论说的好像整个中国的鸦片都是这两个地方弄出来的一样。现在邓汉祥更是直接跑到自己这里来叫嚣。
“唐将军，很简单。你们云南都督府要发表声明，表示你们云南从此会禁种鸦片，会严厉查处鸦片买卖。鸦片此等害国害民的东西，就连清朝朝廷都知道管理，都知道禁止。难道唐将军的云南政府，不会连清朝都不如？难道滇军当年参加辛亥革命，就是为了卖鸦片？”
邓汉祥嘴很利索。
从进入云南开始，一路上就大肆宣传。说的现在整个云南都知道，云南鸦片商人进入四川卖鸦片，被人家四川抓住了。唐继尧在第一时间其实已经是封住了云南这边的报纸，不让事情随便传出去。
可是邓汉祥进入云南，每到一个地方就宣传，弄得事情完全捂不住。现在再看看邓汉祥如此嚣张，让唐继尧心情非常差。再看看自己手底下这些将军。
特别是年轻军官。
他们虽然知道一些内幕，但这样被人家抓住把柄，总是丢人的事情。而且这可是鸦片，就如邓汉祥说的那样，鸦片是害国害民的东西，这个中国人都知道。
唐继尧脸色越来越难看。
冷声道：“哼，我云南本来就没有什么种植鸦片的事情。那不过是一些犯法之人。”
“唐将军，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可千万不要说，年初滇军进入四川卖的东西不是鸦片？唐将军，我要说一句话，可能很难听，但却是我的肺腑之言。不要以高尚的借口为名，却做着一些昧着良心的勾当。我四川自从辛亥年开始，种植鸦片就不多。可是我四川依旧鸦片泛滥，百分之七八十都是云南进来的。”
“你……。”
唐继尧紧握拳头，恨不得一枪毙了邓汉祥。
可是唐继尧知道，现在是自己被人抓住了把柄。这个时候还真不好对邓汉祥做什么事情。因此咬牙道：“回去告诉段勋。我们自会在云南管好我们的事情，让段勋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不要对我们云南的事情指手画脚。”
邓汉祥笑着点头。
然后道：“我相信唐将军，我也相信滇军的各位将军。因为你们都是为了救国救民参加了辛亥年的革命，肯定不会是为了害国害民才参加革命的。云南的荣誉，滇军的荣誉，我相信各位将军不会去玷污他。唐将军，只要云南能够禁止鸦片，我们四川绝对不对干涉云南的事情。”
邓汉祥一句话，让上面的唐继尧双手颤抖。
邓汉祥这小子太不是人。
唐继尧现在是没办法，只能是表示云南政府从来没有支持过种鸦片，也从来没有支持过鸦片生意。把被抓的那些鸦片商人和自己完全隔离开。
但唐继尧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情。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本来辛亥年之后，云南的鸦片也没有现在这么猖狂。只能说一般般而已。唐继尧没有严管，但也没有鼓励。
鸦片生意不温不火。
当然滇土依旧是大名鼎鼎。
但护国战争爆发之后完全不同。唐继尧手中没钱，他只能是在这方面想办法。悄悄地放开了对于鸦片的管制，甚至开始鼓励鸦片生意，然后自己从中收税。甚至滇军有些部队亲自组织商队，把鸦片卖到广东。
唐继尧就是用这个办法度过了护国战争的半年时间。要不是当时用鸦片，护国战争滇军的军费根本无法筹集。蔡锷、李烈钧在前线只知道跟唐继尧要钱、要武器，可是谁知道唐继尧心中的苦。云南一个贫瘠的省份，哪里有那么多钱可以支持护国战争。
可是这个口子放开容易，想要重新关起来就难。不要说是别人，唐继尧的弟弟都是鸦片商人，而且是云南的大鸦片商人，门路很多。唐继尧的家族都跟鸦片有很大的利益关系，其他的那些云南实力派和鸦片就更有很多关系。包括目前滇军不少将军，也都是利用鸦片的机会大发横财。
这样的情况之下，自己如何完全禁止鸦片。
根本不可能。
但同样，滇军不是普通的部队。他作为辛亥年西南起义最主要的一支力量，里面的革命党很多。滇军的那些年轻将领，很多都是有理想、有朝气的人。
他们现在慢慢的成为滇军的中级军官，开始掌握滇军的权力。这些人到目前为止，并没有退化成军阀。他们心中还是有激情，有理想，有追求。
护国战争爆发，如蔡锷、戴戡都是梁启超的进步党。护国战争就是进步党推动的。而唐继尧是想要利用护国战争独霸西南，完成他大西南的计划。
但滇军的很多年轻军官不一样。
他们很多都是满腔热血，是真的为了反对帝制，参加了护国战争。在蔡锷还没有离开北京来到云南的时候，滇军的年轻将领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他们都在逼迫唐继尧举起反对帝制的旗号。而且此次护国战争，这些年轻军官牺牲很多，不少人都战死沙场。现在邓汉祥把事情＂chi luo＂裸的摆在了台面上，逼迫自己答应不种植鸦片，禁止鸦片生意。
但能做到吗？
很难。
因为没有鸦片收入，他唐继尧拿什么来养活滇军几万部队。没有鸦片收入，他唐继尧拿什么钱来完成他独霸西南的梦想。
可是如果做不到呢？
邓汉祥一句话，让滇军的年轻军官都看到了。如果自己真的做不到，加上一些风言风语，说不定滇军的这些年轻军官就开始和唐继尧若即若离，对唐继尧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
滇军是唐继尧的本钱。如果滇军的年轻军官和唐继尧不对付，那么唐继尧怎么控制滇军。
左右为难。
因此唐继尧看着邓汉祥的目光都开始冒火。
邓汉祥微微一笑。
段勋因为护国战争，和滇军隔阂很深。但以后说不定段勋就要入主云南，那个时候还是要用这些滇军将领的。毕竟滇军拥有云南讲武堂这个中国最顶级的军校，培养了大批的军官。段勋总不可能把他们都摈弃在外，不用这些人。
所以段勋要提高一下自己的名望，以此来抵消自己在护国战争当中和滇军的矛盾。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段勋部队军纪很好，已经是很多人都知道。现在段勋要把自己包装成反对鸦片的斗士形象，就如当年的林文忠公（林则徐）一样。树立段勋正面形象，也算是赢得滇军年轻军官的好感。
“唐将军，在下告退。”
“请。”
邓汉祥离开，唐继尧看了看下面的这些军官。唐继尧先是看了看罗佩金，罗佩金的脸色也不好看。虽然辛亥革命才过了五年时间，可是大家当初的所谓革命理想差不多已经消磨殆尽。
不过就算内心的革命理想已经浇灭，但大家最起码还是要脸面的。
被人这样指责，无数报纸都在痛骂滇军就是鸦片商人的保护伞，罗佩金的脸色怎么会好看。再看看下面的这些滇军将领也是一样。
而站在最下面的那些年轻军官就更是如此。
一个个涨红着脸，脸色都很难看。
“都督，此乃奇耻大辱。”
站在末尾的一个人站出来，直接开口。直直的盯着唐继尧道：“都督，我滇军乃是革命军，是护国军。可是现在我滇军反而沦落为世人的笑柄。此等奇耻大辱，必须要洗刷。都督，我请求都督学习四川的做法，在全省范围内禁种鸦片，严厉打击鸦片买卖，恢复我滇军名誉。”
所有人都看向了下面。
滇军高层现在都心知肚明。鸦片可不是想禁止就能够禁止的。如果禁止鸦片，滇军需要的军饷谁来负担。凭借着此次护国战争，滇军虽然在四川被人打了回来，但滇军有一部分部队在贵州留下，也有一部分部队在广东驻扎。而且云南本身就有大批军队，都是唐继尧利用护国战争的机会扩充的部队。
现在怎么办？
难道解散这些部队？
不解散，拿什么养活这些部队。解散，不要说是唐继尧本人不愿意，滇军的这些高级将领都不愿意。毕竟裁撤谁的军队，保留谁的军队，都会出现很大的矛盾。
这可都是利益。
因此大家才一个个都没说话。可是谁这么大胆，敢在这个时候发言。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军官。
范石生。
滇军的后起之秀。此人可不是草莽之辈，早年读书，还一边跟着父亲学医，十六岁考上了满清秀才，之后考入了云南优级师范。毕业之后，当时只有二十岁上下的范石生已经是被聘为普洱高等小学堂的校长。范石生可不是普通的军人，是从小饱读诗书的人。
后来加入滇军担任文书，不过很快考入了云南讲武堂。是典型的投笔从戎的书生。不过范石生此人别看是书生从军，但在战场上是勇冠三军，是一员猛将。
目前担任顾品珍旅的参谋长，在和范石生那一批的云南讲武堂学生当中，范石生的位置算是比较高的。
“小泉（范石生），退下。”
罗佩金坐在上面大怒。
唐继尧和罗佩金两个人一心想要打造大西南，让滇军统治西南。只有完成大西南计划，滇军才有机会席卷天下，才有机会逐鹿中原。这样的宏伟抱负，岂是一群小军官能够明白的。罗佩金当过很多年范石生的领导，又是他在云南讲武堂的老师，因此立马斥责范石生，让范石生闭嘴。
可惜罗佩金忘记了范石生的性格。
范石生可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人，反而是一个脾气非常倔强的人。如果罗佩金好好跟他说，他可能看在罗佩金是老领导，甚至是云南讲武堂老师的份上，就算有什么不满，或许不会继续说什么。可是罗佩金呵斥自己，范石生反而是来劲了，直接道：“咋个了，不让我说话，那让我来干什么。人家段勋是北洋军，我们是革命军，现在人家来斥责我们是鸦片商人的保护伞，此等耻辱的事情，难道我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