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分裂3
“熔轩兄，你怎么看？”
“鸦片不好，这一点我们谁都知道。可是我们云南是穷省，如果不种鸦片，我们吃什么喝什么。不说我们，我们滇军将士的军饷怎么办。蓂庚兄（唐继尧），你可不能被他们这么一激，就真的……”
罗佩金着急。
现在的滇军很强大，人数也很多。不仅仅是驻扎广东的滇军，就连贵州的军政也要看滇军的脸色。毕竟辛亥革命的时候，贵州都督就是眼前的唐继尧。现在的贵州都督刘显世可是唐继尧一手扶上贵州都督的位置的。
就如四川的川盐收入占据四川一半一样，在云南鸦片生意占据云南财政的一半。这可不是说砍掉就能够砍掉的。就算是唐继尧本人想要砍掉，滇军的不少大佬也不会同意。
当然罗佩金也知道鸦片不是好东西。但现实情况逼人。你段勋拥有四川这样的大省，手里面不缺钱，你可以瞎吆喝。可是我们云南呢？
自己如果有钱，又何尝愿意做这种买卖。
“那他们怎么办？”
罗佩金明白唐继尧说的他们是谁。
滇军的年轻军官。
这些人还没有完全失去革命理想，现在正是想要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他们都不希望滇军成为被人攻击的对象，不希望滇军的名声受到玷污，不希望他们的名声受到玷污。这些人别看现在地位低，但也都是旅长、团长级别的军官。是目前滇军的中坚力量，实力颇为强大。
不过相比起他们，唐继尧和罗佩金最忌惮的还是顾品珍。此人在滇军资历老，人脉广，威望高。如果真的是他来挑头，那么唐继尧都会头疼。
“整编。”
“整编？”
唐继尧心中已经有想法。可是唐继尧害怕自己说出来，会让人认为是卸磨杀驴，会有不好的传闻。所以唐继尧希望这句话是罗佩金说出来。
罗佩金当然明白。
不过现在罗佩金和唐继尧绑在一起，他也只能是当出头鸟，帮助唐继尧搞定这次的事情。
“护国战争已经结束，缩编这些军官的部队。把缩编出来的部队，交给其他人来领导。”
“那筱斋（顾品珍）那边……”
唐继尧不担心那些小军官。
像什么范石生、金汉鼎、王楷（总司令）、杨蓁、项铣这些人虽然是滇军后起之秀，地位也不低，但在滇军还真是说不上话。因为滇军是以当年的云南新军，以及讲武堂为主成立的部队。因此目前的滇军不少大佬都是那些毕业云南讲武堂的年轻军官的老师、学长，滇军的大事情有这些大佬讨论，哪里有那些年轻军官发言的余地。老师说话，哪里有学生干涉的道理。
唐继尧要缩编部队，有的是借口。因此唐继尧并不担心那些年轻军官。而且年轻军官虽然实力不弱，但没有一个挑头的，那么也是一盘散沙。
可是顾品珍不一样。
他不仅仅本人资历深，有自己的嫡系人马。而且在滇军人脉很足。如目前入粤的张开儒，还有担任护国军第三军第三梯团梯团长，很快又担任了护国军第四军司令的黄毓成，以及顾品珍的参谋长姜梅龄，还有黄毓成手底下大将杨杰，以及护国军第三军第六梯团梯团长叶荃，包括滇军另一个大佬护国军第六军司令官张子贞，这些人都和顾品珍关系很好。平常都愿意和顾品珍混在一起。
更不用说那一批新崛起的年轻将领，很多人都支持顾品珍。
一旦顾品珍出来反对整编军队，那么唐继尧也会头疼。
“四川那边不是需要我们做出解释吗？我们就让筱斋兄（顾品珍）担任团长，让叶荃、姜梅龄、杨杰他们作为代表，去成都和段勋谈谈。这一来一去，在扯扯皮，两三个月甚至半年时间就过去了。对我们来说有足够的时间。”
年纪最大、资历最深的张开儒目前在广东，黄毓成资历实力都不差，但威望比不上顾品珍，没有振臂一呼的能力。那么只要把顾品珍、姜梅龄、杨杰给打法走就可以。
借口也很好。
顾品珍有足够的身份代表滇军，而姜梅龄和杨杰不用说，和段勋都是日本士官学校的同学，而叶荃曾经在川军当过兵，和川军不少军官都非常熟悉。现在的这个交通条件，他们去一趟成都，那需要很长时间。就算是快马加鞭，那也得十多天的时间。
加上双方扯扯皮，一晃就可以过去两三个月。
这段时间唐继尧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布置。
“好。”
唐继尧点头。
经过这次的事情，唐继尧忽然发现这些人都不可信。甭管是自己的同学，还是自己的学生，都是这么的不可信。如顾品珍是自己在士官学校的同学，而那些年轻军官都是自己在云南讲武堂当教官时候的学生。可是一个个如此的不贴心，一个个完全不可信任。
家人。
此时唐继尧心中有一个想法。这个世界上估计只有家族不会背叛自己。唐继尧没有亲弟弟，小时候夭折了。但他还有几个贴心的堂弟，这个时候唐继尧突然发现，自己能够信任的只有自己的弟弟。
抬头看了罗佩金，心中也在怀疑，能不能信任他。
当然这只是唐继尧瞬间想到的。很快他就摇摇头，道：“这件事情你和筱斋兄（顾品珍）谈谈。”
“恩。”
…………
“耿光（杨杰）、鼎和（姜梅龄），我们这位大都督变了。”
顾品珍叹了口气。
因为顾品珍刚刚接到了唐继尧的命令，要求他担任滇军代表团的团长，叶荃担任副团长，和杨杰、姜梅龄、王楷（总司令）一起出访四川，代表滇军和段勋谈判。
化解这段时间云南、贵州和四川之间的矛盾。
这个阵容非常豪华。
当然这里面除了顾品珍之外，其他人都跟四川有关系。就如叶荃曾经在四川新军担任过职务，清末的时候一度担任过川军标统，当年也算是川军巨头人物。而杨杰和姜梅龄都是段勋在日本士官学校的同学，而王楷（总司令）本人就是四川人。
猛一看，唐继尧是非常重视此次和四川的谈判。
但顾品珍却明白了唐继尧的意思。因为此次打发去谈判的几个人，都是顾品珍这边的滇军将领。
“鸦片这个东西，只要放开了，我们云南就再也治理不了了。”
“师长，真的无法治理？”
顾品珍在辛亥年之后担任滇军师长的时候，杨杰正是他属下。因此杨杰依旧是以师长称呼顾品珍。
顾品珍看着杨杰，笑了笑道：“耿光，打仗你是一把好手，可惜很多东西看不明白。我们大都督野心很大，一心想要独霸大西南。可是我云南是一个穷省，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武器没武器。想要独霸大西南，只能是增加我滇军的实力。想要增强滇军的实力，必须要有钱。手中有钱才能够扩军，才能够购买武器。可是钱从哪里来？我们云南有什么钱，在清末我们云南政府一年收入才三百万。蔡都督（蔡锷）在的时候虽然整顿了我云南财政，但也没有超过四百万银元。四百万看起来不少，但这是一省财政，根本就不顶用。人家四川清末一年的收入在一千五百万以上，而且四川还有自己的兵工厂。但军队规模上，我们滇军和川军不相上下。你们想想，我们怎么养活这么多军队。”
“鸦片，只有鸦片。你要知道目前大都督每年可以从鸦片生意当中挣到两百万以上，没有这笔钱我们滇军根本无法维持现在的规模。大都督怎么可能真正的禁烟。”
杨杰，是段勋的同学。
能力还是很出色。来到滇军这些年，在治军能力上、规划作战的能力上，也都是高人一等。可惜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带兵打仗，并没有太过关心这边的事情。
现在听到顾品珍的话，杨杰突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
“师长，那大都督让我们去四川是……”
“支开我们而已。昨天的会议上，范石生他们公开顶撞熔轩兄（罗佩金），犯了大忌。估计大都督要整编部队，怕我们这几个人碍事，所以打发我们离开而已。”
顾品珍看的很明白。
这点小伎俩，蒙骗别人可以，顾品珍是看的清清楚楚。不过顾品珍接着道：“可惜。大都督看不到真正的威胁，以为是我们这些人更危险。”
“师长，你的意思是……”
“哼。四川鸦片问题也不是今天才有，以往给四川运鸦片的也不只是我们滇黔两声，陕西那边的鸦片也会流入四川，他们四川的川东地区自己也种鸦片。而且怎么就那么巧，那么多的滇黔鸦片商人在四川被抓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段时间谁不知道四川风声鹤唳，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滇黔鸦片商人聚集在四川？而且杨维这个四川警察厅长怎么就那么巧南下布置了这些？段勋为什么紧紧咬着我们滇黔两省不放，却一直不说陕西鸦片的问题。”
顾品珍冷哼一声。
然后道：“要说这里面没有名堂，谁会相信。现在四川咄咄逼人，利用北京政府，利用各界媒体来抹黑我滇军，炮轰我滇军。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段勋很明显是看上了我们云南，可又是找不到打仗的名义，因此给我们扣上一个鸦片商人保护伞的帽子。等到时机成熟，他一定会发兵进攻我们云南的。”
姜梅龄和杨杰都是面面相觑。
这一点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可是顾品珍这么一说，两个人就觉得说的很对。到时候段勋以鸦片的借口，大举进入云南，在道义上云南就处于下风。
“师长，那为什么不跟都督直接说明？”
“你们以为大都督就不知道？对于段勋的这点小心思，大都督心知肚明。本来说不定大都督昨天想过演一些苦情戏，说他是多么的不容易，说出滇军是多么困难，以此来争取滇军军官的理解。可惜被范石生他们一激，他现在考虑的反而是变成了如何打压他们。而且就算我滇军真的铲除鸦片，到时候滇军没钱，只能是压缩编制。等我们滇军没人了，你以为段勋会放过云南吗？”
顾品珍摇摇头。
自从段勋用鸦片为借口，斥责滇军之后，滇军就完全处于被动，已经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如果不搭理段勋，继续种植鸦片、买卖鸦片，那么就有把柄在段勋手中。段勋可以用这样的借口来攻打滇军。
可是一旦滇军承认错误，大肆禁烟，到时候滇军没钱养活部队，只能是缩编部队。等到滇军虚弱，段勋一样不会放过云南。到时候估计段勋都不需要什么借口，弱肉强食，什么时候北洋军需要那么多借口了。想要打你，要什么借口。
这样的情况之下，唐继尧怎么选择？
只能是继续保留鸦片，增加滇军实力，以此来对抗段勋。可是这样一来，唐继尧的名声就会大降，滇军的名声也就毁了。从辛亥年开始积累的滇军威望，会被彻底粉碎。
狠毒。
顾品珍只能是这样说段勋。
太狠了。
一下就击中了滇军的软肋。
“其实我很想和段勋见面，看看这个年轻的督川将军。你们也都准备准备，过两天我们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