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入黔3
“李将军，尝尝我都匀毛尖。”
“谢，子光先生。”
周儒一边跟李济深客套，一边在猜测李济深的来意。其实有些周儒已经猜到了。目前段勋的大部队源源不断的往遵义赶来，遵义城外一批一批的建造临时军营，一批一批的军事物资往遵义运来，周儒岂能不知道。
不过毕竟段勋是外人，段勋的部队属于北洋军，而且是贵州人眼中的川军。这样的部队进入贵州，虽然实力强大，可以战胜黔军，甚至吞并黔军。
可是战胜黔军和统治贵州完全是两个概念。
毕竟目前的中国乡土观念很盛。段勋的部队进入贵州，不容易得到贵州的民心、军心。因此段勋想要统治贵州，肯定是需要启用一批贵州有名望的人。以此来告诉贵州人，自己是尊重贵州的。只有这样稳定住贵州，段勋才能够慢慢的巩固自己在贵州的统治。
从韩建铎投靠段勋就可以看出来。
今天李济深找自己，估计也是同样的原因。不然李济深这样的军方高层怎么会过来找自己这样已经离开政坛多年的人。可以说自从周儒离开军队，离开政坛之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军界、政界高层来见过自己。
“子光先生，你是辛亥功勋。辛亥年带领北伐黔军支援湖北，为民国的建立、为共和的成立，建立了不朽的功勋。我们督军对于先生一直是敬佩有加。因此我入黔的时候，我们督军专门拜托我一定要来拜访你。表达一下我们督军对于先生的崇敬之情。”
“段将军实在是太客气了。”
周儒笑着摇头。
心中还是比较满意的。说起来周儒作为贵州最早一批的日本士官留学生，回国之后参与了黔军的组建，也是当年黔军大佬。辛亥革命之后，黔军组织军队北伐，就是去支援湖北革命。而这支部队后来被担任民国大总统的袁世凯改编为陆军四十二旅，也是当时的黔军主力部队，周儒担任旅长。
可是这支部队当时在两湖地区，他们作为黔军部队，辛亥革命结束，袁世凯已经当上了大总统，当然是想要回家。可惜当时统治贵州的是，带领滇军部队入黔的唐继尧，唐继尧靠着滇军已经当上了贵州都督。唐继尧一看周儒带着一个旅的部队，当然是不让他们回来。因为周儒的部队是正儿八经的黔军部队，周儒更是贵州人。如果周儒带着这支部队回到贵州，到时候贵州谁说了算。
毕竟辛亥年可是发生过好多次本地实力派驱逐当时都督的事情。而那些实力派驱逐都督的做法就是煽动本土人驱逐外省人。如什么“桂人治桂”、“川人治川”，都是为了夺取权力喊出的口号。唐继尧是非常担心周儒带着部队回黔，也喊出“黔人治黔”。这样会严重影响唐继尧在贵州的统治。
因此唐继尧拒绝周儒回黔。
周儒只能是给袁世凯发电报，希望袁世凯给唐继尧下命令，让这支部队能够回黔。可是袁世凯拒绝周儒，反而是让周儒解散这支部队。
周儒当然不愿意，因此待着部队继续回黔。可是一直到湘黔交界处的时候，被唐继尧的部队阻拦。周儒带领这支部队从湖北一直进入湖南，一路上几个月时间。这段时间没有人给这支黔军部队军费，他们又不敢劫掠地方，弄得好几个月没有发放军饷，部队穷的叮当响。周儒一直想要和平解决这件事情，所以一直跟唐继尧的人谈判。
可是这些黔军部队已经完全不耐烦，毕竟他们只想回家，可是都不让他们回来。所以他们联合起来推举席正铭担任临时旅长，然后准备武力回黔。但周儒不同意，却没能拦住这支部队。这支部队和唐继尧作战，被滇军部队前后夹击，损失惨重。这个时候的滇军部队实力强大，在西南各省都没有对手。黔军部队损失惨重，周儒再次给袁世凯发电，希望袁世凯调停，可是袁世凯继续看热闹。最后这支部队很多都被唐继尧缴械，之后遣散。
周儒带着剩下的部队继续跟唐继尧谈判，希望唐继尧给这支部队一块地盘生存。可是占据上风的唐继尧根本不同意周儒的意见。无奈之下周儒只能是解散大部队，带着一个营加一个连在民国二年（1913年）终于回黔。从他们支援湖北开始，已经过去了一年时间，贵州政局也已经有了大变化。
就是这样的部队，唐继尧也是不放过。没过多久唐继尧就找了一个借口，把这支部队解散。然后给了周儒一个“高级军事顾问”、“都督府参谋长”的虚职。唐继尧虽然解散了周儒的部队，可是依旧给周儒留了脸面，让他担任高官职位，也算是体面。可是接任唐继尧位置的刘显世可不一样。他实力比不上唐继尧，不允许有周儒这么牛气的人存在，因此把周儒贬到了正安县，担任知事。
周儒当年也是带领几千军队的将军，怎么可能忍受这种耻辱。所以一怒之下辞职离开政界，一直到现在已经有三年多的时间。
可以说已经很多年，周儒都没有跟李济深这种级别的高官对话。听到段勋如此高评价自己，周儒岂能不高兴。
“先生，我们督军有事情想要拜托先生。”
“不知是何事？”
周儒知道李济深要开始说出今天的目的，心中也是颇为期待。周儒离开政坛不是自愿的，和韩建铎一样都是受到了别人的排挤。
从年龄可以看出来。
三十五岁，是一个年富力强的年纪。就这样离开政坛，任何人都不会甘心。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年纪，这个年纪正是干事业的年纪。
所以周儒心中并不是没有期待，或者说周儒一直在期待这样一个机会。
“先生，你可能听说过。目前南北对峙严重，我们督军已经被段总理任命为川滇黔剿匪总司令，要率领川滇黔三省部队剿灭护法军。因此才会有大批的部队进入贵州。不是为了贵州，而是因为湖南。一旦战争打起来，湖南会是主战场。我们主要的任务是经过贵州，从贵州进入湖南，支援湖南督军傅良佐将军。”
周儒没说话，认真的听着。
虽然周儒这段时间退出政坛，可是不代表周儒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毕竟周儒自己就是贵州人，而且曾经还是贵州高层，这样的消息还是知道的。
目前湖南那边的战争完全是一触即发。这场战争是肯定要打起来的，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起来，到底会是谁胜利。段勋作为段祺瑞皖系的嫡系干将，对于段祺瑞的行动肯定是要鼎力相助。部队通过贵州进入湖南是很正常的事情。
至于剿灭护法军，周儒完全不在意。
经过辛亥革命、被袁世凯和唐继尧联合整治、被刘显世羞辱、二次革命、护国战争，一直到现在的护法运动，周儒已经麻木。
一次又一次的战争，周儒看不出什么东西。什么是正义的，什么是反动的。政治和普通街里街坊的事情完全不一样。很多人与人之间的事情，有法律、有道德，都可以评判。但政治、战争，有些时候根本分不清楚谁对谁错。
“本来我们部队正在进行扩军，可是因为湖南局势越来越紧张，只能是一边扩军，一边进入贵州。而且也不知道要打多长时间，部队编制也不全，因此我们想在贵州也召一些兵。”
“李将军的意思是，让我出面帮贵军招兵？”
周儒有些皱眉。
这可不是周儒想要的。如果仅仅是这样，就让自己重新出山，周儒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先生，你对于我们部队了解不多。我们的部队和其他部队不一样，我们一线部队是没有自己招兵的权力的。任何一线部队的主官都不允许擅自扩军，擅自招兵。我们部队都有专门招兵、训练新兵的部门，是隶属于督军部门的动员部。也就是说，我们部队当中，只有动员部有资格征召新兵、训练新兵。而一线部队只能按照编制，从动员部申请新兵派遣。而且动员部除了征召新兵和训练新兵之外，还要代表军队和地方处理矛盾。如果部队出现伤亡，那么这些军人的抚恤、军人家属的安排，都是动员部的事情。”
“哦？”
周儒有些意外。
没想到段勋部队还有这样的规矩。而且别看动员部负责的好像都是琐碎的事情，但这权力可不小。征召新兵、训练新兵，那肯定是需要一套班子。而伤亡军人的抚恤，和地方政府的交涉，那都是伴随着巨大的利益。
“先生，我要在贵州设立一个指挥部。我们督军的意思是希望先生出任我指挥部的临时动员部部长，帮助我们在贵州征召新兵，训练新兵。也代表我们指挥部和贵州地方交涉，消弭一下有可能出现的一些矛盾。”
周儒沉默。
因为这个位置地位真的不低。
而且只要这件事情做好了，就不愁没有重新崛起的希望。
“不过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先生帮忙。王文华的部队要去湘西，何应钦也要跟着一起去。因此贵州警察厅厅长的位置出现空白，我们和戴戡省长商量，希望先生暂时担任贵州警察厅厅长职务。然后尽快的在贵州建立隶属于西南禁烟督署部门的禁烟局。我们知道何应钦离开之后，贵州警察厅的事情纷杂，因此正需要先生这样的大才帮忙。”
“李将军，你们太看得起我了。我不是一个学习警察出身，我只是一个军人，警察局的事情可能做不下来。”
“先生，你说笑了。现在全中国负责警察局的，基本上都是军人出身的，又有几个是正儿八经学习警察出身。而且这只是临时的过渡，也只有先生这样德高望重的人坐镇，才不会出现其他问题。”
周儒是心动的。
只要贵州是刘显世统治，那么周儒是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只有刘显世被人赶走，自己才会有机会。现在看来段勋的到来，会给自己这个重新崛起的机会。
至于段勋不是贵州人？
周儒就更不在意。
当年自己带领正规的黔军部队要会家乡的时候，当时的贵州部队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当时反对自己回到贵州的不仅仅是唐继尧和滇军，刘显世、王文华这些人也都有份。大家一样的黔军，可是那个时候他们也没把自己当成是一伙。更让人生气的是，刘显世完全是羞辱自己。
因此对于段勋入主贵州，周儒是一点都不反对。相反心中还有一丝丝的高兴，因为终于要赶走那个羞辱自己的刘显世。只不过虽然心动，但周儒总不能表现出来。
自己上赶着，段勋、李济深他们就会看轻自己。
“恩——”
周儒拉了一个长音，缓缓道：“可是戴戡省长那边？”
“我们督军已经和戴戡省长有过交流，他不会反对。”
“那我就感谢段将军如此看得起我。”
…………
都在做准备。
段勋的大部队开始进入贵州，连李济深这个段勋手中的第一大将也已经来到了遵义。目前遵义附近已经聚集了上万人的部队，加上在龙泉、安化、铜仁附近的部队，李济深控制的嫡系部队就有一万六千人上下。加上韩建铎控制的部队，李济深已经拥有两万人的部队。
而且后面还有大批部队进入黔北和黔西北，最终估计会有四万来人的部队涌入贵州。
贵州这边如此，湖南那边就更不用说。北洋军的大部队陆陆续续的进入湖南，傅良佐说话也是越来越硬气。段祺瑞咄咄逼人，南方的军队也不甘示弱。1917年9月2日，西南目前最大的实力派陆荣廷在广西南宁召开军事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广东督军陈炳焜、海军总司令程璧光，广西督军谭浩明，其他如马欲光、林虎这些陆荣廷军队高级将领都参与了会议。
最后的动员。
陆荣廷在会议上痛斥段祺瑞，列举了一大堆段祺瑞的罪状。包括当初公民团包围国会要强硬的通过宣战提案，主使督军团毁法叛国，任意发动内战，不恢复国会，跟日本勾结等等。
然后发出通电：要求恢复黎元洪的总统职位，恢复国会，罢免段祺瑞，撤回对于湖南督军傅良佐的任命。
此次在南宁的会议，陆荣廷制定了援助湖南的作战计划。两广出兵八十个营，广东出三十五个营，广西出四十五个营，编成五个军。广西督军谭浩明担任两广护国联军总司令，马济率粤军出韶关入湘，经攸县、醴陵取长沙。桂军分成两路：韦荣昌军由三江入湘，经新宁逼宝庆；陆裕光、林俊廷二军则出全州入湘，经永州（今零陵）、祁阳增援衡阳。两广军总的目标是会攻长沙。
相比起孙中山，陆荣廷才是真正的实力派。孙中山呼吁护法已经一个多月快两个月时间，可是因为手中没有军队，基本上都是靠吼的，并没有什么用。而陆荣廷决定和段祺瑞干架之后，一出手就是几万军队进入湖南，要和湘军会和，和北洋军来一场硬碰硬的打仗。
随着桂军、粤军准备入湘，傅良佐这边也已经是等不了了。趁着目前湖南只有湘军，桂军和粤军主力还没有入湘的机会，傅良佐让北洋军南下进攻衡阳。
因为湘军大部队就集中在衡阳，湘军指挥部就设在衡阳。
1917年9月6日早晨，北洋军和湘军在湘潭西第一次正式接战。守卫湘潭的湘军只有不到两个团，而且武器装备落后，防御阵地也比较散。而南下的北洋军则是王汝勤第八师十五旅，是北洋军嫡系部队。王汝勤集中兵力，重点突破，主要是中路攻击。很快就接连突破湘军的阵地。
一直到9月10日，王汝勤的部队已经是打到了衡山。这一天王汝勤的部队和刘建藩的部队交手。本来刘建藩的部队是增援部队，可是刘建藩率领的部队大都是这段时间征召的新兵，根本就是一群新兵蛋子。被王汝勤的部队进攻，没几下就完全溃散，丢失了衡山前面几乎所有的阵地。
9月11日，王汝勤和湘军部队在衡山交手。王汝勤依旧是选择集中兵力重点突破。找一个点，然后就死打那么一点，很快守卫衡山的湘军就败退，让王汝勤轻松拿下了衡山。
而另一路是张纪率领陆军二十师三十九旅，从湘潭进攻株洲，然后沿着湘江东安向南进攻。这一路也是非常顺利，张纪的部队接连击溃刘建藩的部队，本来是准备和王汝勤的部队合围衡山。可是没想到王汝勤部队进攻速度太快，张纪的部队来到衡山的时候，王汝勤的部队已经继续南下。
9月15日，王汝勤的部队都已经打到了贺家山。贺家山位于衡山与衡阳之间，左接巍巍衡山，右倚滚滚湘江，北面是宽约数里的开阔地，山势虽不高峻，但北陡南缓，易守难攻，是防卫衡阳的天然屏障。
而守卫这里的，就是湘军主力部队。
王汝勤几次进攻，都被湘军打退。很快张纪的部队也赶了上来，两支部队合作一起进攻贺家山。贺家山是衡阳最后的屏障，因此湘军部队也是顽强阻击，不让北洋军通过。
不过湘军毕竟实力弱小，前面已经丢失了不少部队，守卫贺家山也是很勉强。幸好此时陆荣廷的支援部队来到了衡阳，来到了贺家山。桂军第三军副司令贲克昭率领的先锋团和粤军第一军副司令邱渭南率领的三个营来到贺家山，投入了防御。
一时之间贺家山一带聚集了两万多人，双方各投入上万部队，在贺家山进行厮杀。
打了好几天时间。
北洋军始终是没能够拿下贺家山。而且王汝勤打仗比较盲目，不讲究什么战略战术。之前一路上湘军实力太弱，而且防御阵地的选择也不好。被王汝勤抓住一个点猛打，就突破了人家的防御阵地。可是在贺家山这样易守难攻的地方，王汝勤依旧是选择这样的战术。投入重兵进攻一个点。
可是目前守卫贺家山的湘军，那都是湘军主力，战斗力比之前的湘军强大很多。加上有桂军和粤军的支援，防御阵地弄得非常好，武器装备也不算太差。北洋军这样盲目进攻，反而损失惨重，连傅良佐的弟弟傅良藻都战死在贺家山，军队损失过半。算是护法战争开始之后，北洋军遭受的最大失败。
加上此时湖南秋雨绵绵，此次入湘的北洋军都是北方人，主要是华北人。他们非常不习惯湖南的秋雨。弄得进攻贺家山越来越困难。
而且得到桂军和粤军支持的湘军，人数是越来越多。不过护法军这边也有很大问题，那就是弹药跟不上趟。因此看着王汝勤和张纪的部队后退，也无法反攻。
9月21日，程潜和桂军、粤军将领在衡阳召开了军事会议。虽然击退了王汝勤和张纪的部队，可是北洋军大部队依旧是源源不断的往贺家山这边云集。因为从长沙、湘潭、衡山、衡阳这条路是最快的。所以北洋军大部队都是从长沙出发经过这条路来到贺家山。面对这样的北洋军大部队，大家一致认为在正面反击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最好的办法就是牢牢地守住贺家山，不让北洋军攻破贺家山。
因此他们决定换个思路。
不跟正面的北洋军打仗，绕过正面去打宝庆。这次决定也拉开了护法军在湖南反攻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