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登莱青兵备道
就在赵新跟曹鹏说话的工夫,北海军的“胶东支队”刚刚攻克了文登县城,另外的一个营目前已经越过了文登西边的母珠河,进入了昆仑山山道,向着牟平城前进。..??m
在后世的很多人眼里,有清一代的绿营战斗力十分垃圾,然而这得分时候、分地区。历史上满清绿营腐化的真正原因除了差操不分的制度,跟军事政治也有关系。
福康安头些年点校山东、河南绿营时就说过,绿营的操演跟耍猴戏一样,战斗力太烂,但是这可不是清代独有的,从明代就已经如此,代代相传而已。
所谓的“差操不分”,是说很多绿营既干着维护地方治安、缉私捕盗的活,同时还承担军事训练,负责战守任务;这就好比让作战部队没任务时干城管、警察的工作,使得绿营兵成了油滑偷懒的衙门差役。这也是导致太平天国时绿营不堪一用,最后各地自己搞团练的原因。
而在兵事政治上,绿营虽然平时训练如同把戏,但只要战事频繁,还是可以化虚为实,化散为整,平时的很多缺陷往往会在战争中得到弥补;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川兵和陕甘绿营,这是被清廷使用最多的地方部队。
但是山东绿营是真不行啊!政治上,和珅当权,贿赂公行,贪污成风,兵政也跟着腐化。军事上,长年不打仗,战斗力垃圾的厉害;往往是这边北海军刚开几炮,那边绿营就崩溃了。
满清自顺治十五年后,中原底定,山东内部无事,内陆防御向海防倾斜,当时就将沂州镇总兵官转移到胶州,改为胶州镇;将临清镇总兵官移到登州,改为登州镇。到了康熙二十二年的时候,又将胶州镇裁撤,改为登州镇的胶州协。
在四年前北海镇打荣成的时候,整个山东的绿营部队包括了巡抚提标、登州镇、兖州镇、以及隶属于河道总督的东河兵,总兵力为17504人。
从乾隆五十四年起,兵部有感于山东兵力不足,仅凭登州镇无法抵挡北海军的进攻,便上疏乾隆,请增设沂州镇和水师兼辖陆路的青州镇,用以防卫莱州湾,并可对登州镇提供支援。两镇下设中南北三营,各有兵力五千;其中青州镇驻扎地为高家港镇、青州、临朐,沂州镇驻扎地为沂水、沂州府、日照。
所谓事定而兵存,兵存便需粮饷。兵部的想法挺好,问题是跟北海军打了这些年,满清已经将户部的库贮银用了個七七八八。截止乾隆五十三年十二月,清廷户部存银仅剩九百八十五万两,内库封贮银一千二百余万两,外库实存银六百余万两;再加上次年应收的国库收入四千一百万两,能用的就是六千八百八十五万两。
从支出上看,各省每年的支发银是三千六百余万两,部库支发银(含八旗俸禄)一千余万两,吉林前线的军需银每年是五百多万两,河道治理每年的工钱也得四百万两,再算上各地受灾的免征和缓征四百万两,最后也就能剩不到八百万两。
清廷到了此时财政已经十分困难,于是乎饷不足,就要开捐输。
这要是以前搞“捐输”,满清朝廷多少还要点脸面,非常注意方式方法。比如被劝的富户家有积蓄却捐助很少或是不乐意捐助的,地方官还会亲自上门劝说,以礼相待,循循善诱,用乡谊乡情或是阴阳果报打动对方,反正最后明面上都是皆大欢喜。
可自从北海军发动“外蒙攻势”,清廷大举用兵北上“拒敌”后,一切就都变了味儿。循循善诱?别扯了!
眼下捐输已经成了朝廷考核各省督抚的业绩指标,全民广征,强行摊派。一开始还说两句好听的,接着就是威逼恐吓;搞的那些无力报捐的只能贿赂差役免捐,担心多捐的贿赂官员以便少捐。以至于阮元在写给北海镇的密信里都哀叹:“名曰劝捐,实为勒捐,殷实之户及家仅小康者,上至百两千两,下至百钱数十钱。只知为己营私,不顾为国敛怨,致使嗷嗷之哀鸿几无生理!”
随着文登城的陷落,北海贼入寇的消息终于传到了登州和莱州。与此同时,宁海州、福山、海阳等地纷纷发出告急文书,都说在自己的辖区内发现了绿衣北海贼出没,搞的登莱青兵备道曹芝田一头雾水,根本无法判断北海军的动向。
曹芝田心知仅凭登莱青三地这点兵力很难打退北海军,于是立刻呈文济南巡抚兼提督吉庆,请求调沂州兵和兖州兵支援登莱;同时行文青州镇总兵和胶州协副将,命其分别率军前往登州和莱阳协防。
别看之前说了山东绿营有近三万兵力,可就算是巡抚那边同意了,也来不了多少兵马,还得靠登莱青自己想办法。
这里就要解释一下绿营的军制和各部职能了。
清代军区的层级划分可分为五级:一军区,二镇,三标,四协,五营。在每一军区里,“镇”是基础,每镇设总兵官一名,为一镇之主将;总兵官上设提督(有时巡抚兼任),下设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
总兵官亲率的部队叫“标”,副将带的部队叫“协”,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带领的叫“营”。标兵是专备调遣作战的,协兵是协守要地的,营兵防守的只是一城一邑。换言之,像什么济南城守营、莱州营、即墨营、武定营、安东营、宁福营、寿乐营的人马,全都不能出辖区作战,只能防守本地。山东各地真正能调动的,就是标兵和协兵。
另外但凡全省军队作战从来都不是一省的事,周边各省还得出兵助剿,因此满清对此的惯例是得派一位大学士过来统领全局(参照清水教王伦造反,除了派出大学士,还从健锐营和火器营调了两千名禁军。)
对于担任登莱青兵备道曹芝田的来说,率军打仗虽然是下面总兵、副将的事,可制订退敌方略,督率沿海各营县那就是他的责任了。一旦登州府有失,朝廷第一个开刀的对象就是他,直接就是斩监候,严重了还得掉脑袋。
曹芝田将手头的事情都连夜安排完了,第二天一大早便带着手下从莱州以北的海庙口上了船,当天深夜抵达了登州。他甫一进城,顾不得一路疲惫,立刻前往总兵衙门召集登州文武开会商议对策。
北海军眼看就要打到家门口了,登州的文武官员谁还有心思睡觉,由于地方上文武不相制的原则,大家都等着兵备道曹大人呢。
众人在花厅先是见了礼,曹芝田便和恩特赫默西东相对而坐,其他人包括知府、同知、蓬莱县令、游击、都司、等文武都坐在了下首(依清制,司道见提督,与提督见总督同。若提督带一品世爵者,总督西面,提督东面,余与敌体相见同。)
曹芝田一上来就问道:“之前的呈文上说,北海贼来了两万多兵马?”
登州镇总兵恩特赫默摇摇头道:“两万人怕是没有。不过末将五天前派手下亲兵乔装渔民去了成山角查探。根据他们带回的消息,眼下光是在养鱼池那里停泊的如山巨舰就有二十四艘,按照每条船能坐三百人估计,六七千人总是有的。”
登州知府蓝嘉瓒道:“府衙壮班派出的差役最远已经到了宁海州,根据下午传回的消息,之前说县境内出现北海贼都是在风传,谁也没亲眼见过。海阳那边因为距离太远,估计明天才会有确切消息。”
曹芝田听完心里拔凉拔凉的,六七千北海军也不是登莱青三府之地的兵马能对付的。最麻烦的是登州府城北面一里外就是海,北海贼的大船要是来了,不管是水城还是府城,全都在对方大炮的射程之内。于是他连忙问道:“镇标人马目前驻于何处?”
恩特赫默道:“末将也是担心北海贼的大炮,是以让人马都撤出了水营。目前镇标的人马都在胭脂岗南面扎营,那里离县城近,运送米粮方便,随时可以调兵支援,也不至扰民。水营的战船则安排去了桑岛。”
“成山营情况如何?文登呢?”
蓝嘉瓒道:“卑职派府衙快班的人去了海阳哨探,一个成山营的都没见到,文登那边倒是逃回来的有两百多人,听逃回来的人说,北海贼的大炮和快枪实在太猛,刚一个照面,一百多号人就没了。”
曹芝田想了想,对在座众人道:“依诸位看,北海贼此次入寇山东,意欲何为啊?”
大家一听就秒懂,曹道台的意思是北海贼是来占地盘的还是抢人的?要是后者,那就安了,人嘛,咱登州有的是。可要是前者......
回话的还是知府蓝嘉瓒,只听他道:“从荣成那边传来的消息看,北海贼这次直接占了县衙,清点了常平仓里的粮食,又广发安民告示,没有像前次那样提及招收流民的事。”
曹芝田一听就知道麻烦大了,他叹了口气,将自己行文青州镇和胶州协的事说了,众人这才觉得心下稍安。可转念一想,连朝廷的数万大军都不是北海贼的对手,就算山东的兵全来了,也不过才两万多人。胶东地区东西狭长南北窄,北海贼若是派炮舰分巡南北,清军数万人在昆仑山和乳山一线根本摆不开。
“还是得招募青壮,号令各乡各寨协防。”
蓝嘉瓒道:“已经派人传令各县了,募集青壮把手山口要道。另外这些天百姓纷纷避难入城,蓬莱县也招募了不少人,正在加紧操练。只是粮饷不太够......”
曹芝田对恩特赫默道:“之前登州的捐输款项还没解往藩司吧?”
“没有。”
“我记得有四万一千零八十五两?”
“老匹夫的狗记性还真好!”恩特赫默心里骂了一句,露出一脸苦相道:“提标已经欠饷九个月了。曹大人您看......”
“先发两个月吧,大家同舟共济,忍一忍吧!本官会向藩司衙门行文解释的。”
曹芝田说罢,起身向厅内众人拱手道:“诸位,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死保登州府,决不能让北海贼轻易夺取水营。一旦蓬莱有失,北海贼将以此为据点,北可攻击旅顺,西可直逼大沽口,己酉年之事又将重演!我等个人生死事小,皇上和京城的安危才是大事!”
“目前所患者非我兵力单薄,是须有上下一致,同仇敌忾的决心!况贼子虽然大举来犯,可深入胶东山区,必须就地取粮。之前皇上曾明发上谕,严令沿海州县,若北海贼来犯,当坚壁清野,使敌无从得食;我等身为守土之官,当誓与城共存亡!弃城而逃者杀无赦!诸位当激励兵士和青壮,鼓舞士气!”
恩特赫默有些为难道:“曹大人,绿营的军械装备情况想必您也知道。那北海贼无论官兵,都是拿着连珠快枪,瞬息之间可连射数发。就算是大军云集,广募青壮,可刀枪弓箭如何敌的过呢?”
“哦!依恩总兵之见当如何?”
“这个嘛......”恩特赫默瞟了一眼蓝嘉瓒,对方马上接话道:“曹大人,这事卑职之前和恩总兵商议过,都觉得可行,不过得请您定个章程。”
曹芝田听他说的吞吞吐吐,心中十分不快,出言打断道:“蓝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蓝嘉瓒心一横,心想登州府真要是丢了,他也得殉节死球,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民间的火铳......”
嗯?!曹芝田眼睛顿时一亮,拈须片刻道:“好吧,就这么办!明天一早派人按册召集那些民人猎户,只要家中有火铳的,都要应召!”
恩特赫默道:“硝磺之物怕是不够,还有铁弹也需找人打造。”
“无妨,明早本官便让人持手书一封,回莱州调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