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二章 心灰意寒

  朱凌岳毕竟也不是泛泛之辈,甘侯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当然明白了其中意思,冷笑道:“甘侯,有什么话尽管说来,不需要拐弯抹角。”
  “外面有一辆马车,本将这里也有一份楚督和本将一起签署的命令。”甘侯淡淡道:“你自己做出选择,只要本将觉得你的借口适合,现在你就可以乘车连夜前往天山,带着这份命令,你也可以前往天山带走你的族人。”靠在椅子上,缓缓道:“如果你没有借口,也就证明你做出了选择,那么你也不用怪我们没有给你机会。”
  一阵沉寂之后,朱凌岳终于问道:“楚欢为何对我手下留情?”
  “我也不知。”甘侯淡淡道:“只是据我所知,楚督与你并无私怨,而且他倒也对你能够趁势而起颇为赞赏,或许是对你有几分欣赏,又或者楚督本就心胸宽广,愿意放你一马……!”闭上眼睛,“你现在就可以想。”
  隔壁侯金刚等人此时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出声,各自在沉思着什么。
  两边同样死寂,楚欢一直都不曾出现,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听到朱凌岳的声音道:“如果你非要借口,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甘侯不说话。
  “本督坐镇天山,但一介文人,有些事情身不由己。”朱凌岳缓缓道:“如你所言,起兵之罪,在乎武将……!”
  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侯金刚等人神情已经是微微变色。
  甘侯依然没有说话。
  “侯金刚等人手握兵权,见到西北动荡,便起忤逆之心……!”朱凌岳缓缓道:“军中诸多将领,一心求战,胁迫本督起兵,本督无可奈何,这才出兵西关……你觉得这是不是借口?”
  侯金刚等人的心在这一瞬间便即沉了下去。
  甘侯睁开眼睛,道:“这当然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古往今来,胁迫主攻挑起战端的武将,也不在少数,这借口或许真的可以为你脱罪。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武将胁迫,不是一人两人可以做到,那需要一批人,这一批人一旦真的胁迫你,便是大逆不道,你固然可以从轻落,但是他们的下场必将十分凄惨,即使再宽容,大逆不道之罪,诛灭三族,那已经是从轻落,侯金刚等一干将领,连上他们的族人,至少有数百人,这些人便需要为你的借口做出牺牲。”
  朱凌岳淡淡道:“你只是需要我找出一个借口,并没有让我考虑后面的事情。”
  “我确实没有让你考虑后面的事情,只是让你知道你做出抉择的结果。”甘侯缓缓道:“不可否认,你这是最好的借口,但也是最残酷的借口,你所做出的选择,要么是牺牲你曾经那干部将以及他们的族人,以报全你和你的族人,要么你牺牲你自己的性命,可以保全他们族人的性命,何去何从,你现在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朱凌岳犹豫了一下,才道:“天山如今在你们的手中,要杀要刮,也在你们的掌控之中。”顿了顿,才道:“我可以保证,我会和我的族人离开西北,也绝不会再踏足西北。”
  “你是否考虑清楚?”甘侯再一次问道:“决定一旦做出,便是无数人头落地,侯金刚他们也都曾为你尽心卖命,你当真要牺牲他们保全自己的族人?”
  “本督只问你,你们说话是否算数?”朱凌岳冷冷道。
  甘侯含笑道:“看来你不愧是一时枭雄,你既然可以牺牲黄柱他们,当然也就不在乎侯金刚这些人。”
  “他们都是本督部下,本督相信,他们也都愿意为本督做出牺牲。”朱凌岳盯着甘侯眼睛道:“其实本督也知道楚欢的心思,他假仁假义,故作冠冕堂皇,不敢对我轻易下手,可是又担心本督东山再起,只有出掉侯金刚他们,本督手下无人,他便可以高枕无忧,既然楚欢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本督大可以成全他。”
  甘侯缓缓站起身来,冷冷盯着朱凌岳,叹道:“朱凌岳,你可知道马场之战前,楚督又是怎么做的?他对三军将士立过誓言,会与全军将士一起拼杀到底,任何人见他在战场上退却,都可以将他斩杀,而他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在战场上拼杀到底,反观你朱凌岳,这场战事的胜败,从一开始其实就已经注定。”
  朱凌岳也缓缓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淡淡道:“本督的借口已经告诉了你,是否信守承诺,也由着你们。”
  “你当真就这样做出抉择?”甘侯摇头叹道:“侯金刚他们在战场上为了你,奋战到底,对你可谓忠心耿耿,可是你却轻而易举将他们抛弃,甚至不惜牺牲数百人的性命,仅为保全你们朱家,朱凌岳,你心狠手辣至此,当真让人心寒,本将相信,侯金刚他们如果知道你做出如此抉择,也必将心灰意冷。”
  侯金刚此时已经握起双拳,双目瞪圆,明季则是闭着眼睛,似乎是在闭目养神,波澜不惊,顾良尘眼中微显怒色,孙灿嘴角则是挂着一丝冷笑。
  明季和孙灿都是天山步兵集团的将领,也都是出自禁卫军,跟随朱凌岳时间甚长,而侯金刚和顾良尘则属于骑兵军团,此时步骑兵将领的心情却终是达成了一致。
  “砰!”
  桌子出一声巨响,侯金刚一拳打在桌子上,桌上的碗碟顿时震起,汤汤水水溅满一桌子,更有一坛酒从桌上摔落下去,“呛啷”一声,摔得粉碎,酒香四溢,瞬间弥漫开来,可是侯金刚等人此时的心里却比黄莲还要苦。
  他们在战场上尽忠职守,拼杀到最后一刻,在被擒拿之前,并无放弃,可是朱凌岳甚至没有太过犹豫,便轻易将众人抛弃。
  明季此时终于睁开眼睛,看了侯金刚一眼,淡淡道:“何必动怒?你一直效忠于他,难道并不知他为人?身在沙场,作为军人,自然是厮杀到底,这与效忠何人无关。”
  朱凌岳自然也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吃了一惊,很快就清晰地听到隔壁传来的明季声音,明季乃是禁卫军的老将,跟随朱凌岳多年,朱凌岳对他的声音自然是十分熟悉,听那声音,便觉得耳熟,瞬间便即想起是明季的声音,脸上陡然变色,看向甘侯,厉声道:“隔壁是谁?”
  “至少是你现在不敢去面对的人。”甘侯坐了下去,叹道:“你的每一句话,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他们所效忠的,是怎样的一个卑鄙之徒。”
  朱凌岳又惊又怒,猛然间抓起桌上的酒壶,狠狠向甘侯砸了过去。
  甘侯何等人物,身形一闪,已经从椅子上掠开,酒壶砸在椅子上,“砰”的一声,四分五裂,他转身便冲向大门,一脚踹开,便见得门外数道身影拦住,刀光闪闪,却是数名兵士,刀锋寒冷,对着朱凌岳。
  甘侯在后面冷笑道:“朱凌岳,楚督对你有一句评语,说的一点也不假,自作孽,不可活,果真是如此。”沉声道:“来人,将朱凌岳押下去,关进死牢,听候楚督落。”
  几名兵士如狼似虎扑上来,朱凌岳想要挣扎,却如何耐得住这几名人高马大的粗壮兵士,瞬间就被架住,几名兵士也不由分说,拖着他便往外走,朱凌岳厉声高叫:“甘侯,你这个卑鄙小人,不得好死,楚欢,你给本督出来,你设计害我,小人,小人……!”大叫声中,被几名兵士迅拖下,声音也越来越小。
  侯金刚等人呆呆坐在位子上,此时谁也不说话,或者说,他们此时并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几人才缓过神来,只见到侧门一道身影转出来,一身普通的锦衣,看上去就如同普通士绅家族的公子哥儿,听到脚步声,几人目光都移动过去,见来人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六七岁年纪,说不上多俊秀,却是棱角分明,气度不凡,充满了男子的阳刚之美。
  几人互相看了看,除了顾良尘,其他几人都没有和楚欢照过面,顾良尘在战场之上,与楚欢交过手,不过三回合便被楚欢打下马去,那时楚欢一身甲胄,威风凛凛,与现在的样子大不相同,顾良尘打量两眼,这才认出,失声道:“楚……楚欢!”
  其他几人闻言,这才知道眼前这名年轻人便是名镇西北的西关总督,也都是吃了一惊,却见到楚欢已经抱拳笑道:“几位将军,久仰大名,今日本督只想和几位一醉方休,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
  侯金刚打量楚欢一番,还是有些不相信,“你……你就是楚欢?”
  “正是楚欢。”楚欢笑道:“候将军,战场之上,你神威凛凛,勇冠三军,让人钦佩。”
  侯金刚四下里看了看,并无他人,只有楚欢在此,忍不住道:“楚欢,你当真好大胆子,你一人前来,手无寸铁,我们四人现在动手,便可以将你拿下,难道你毫不防备?”
  楚欢哈哈笑道:“战场之上,各有立场,拼个你死我活,如今战事已了,本督倒不相信候将军会趁人之危,那可是坏了你自己的名声。”
  顾良尘却已经叹道:“候将军,便是我们四个真的动手,也未必是楚大人的敌手,他的武功,应对我四人,恐怕也不在话下。”
  “什么?”侯金刚皱眉道:“顾良尘,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打量楚欢两眼,冷笑道:“我倒不相信他能挨得住我一拳头。”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顾良尘摇摇头,“他能不能挨你一拳头,我不知道,但是我敢保证,你却挨不了他一拳头,我在马场与他交锋,不过三回合,便被他从马上打飞,却不知道你能支撑几个回合?”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都是色变,便是明季眼中也显出诧异之色,顾良尘的马上功夫,在天山名声颇响,真正在马上对阵,单打独斗,侯金刚都未必是顾良尘的对手,可是顾良尘却说三回合便被楚欢击败,那当真是惊人之语,而且武人都是争强好胜,如果没有这事,顾良尘也绝不可能胡编乱造抹黑自己。
  此时几人看楚欢的眼神,便显得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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