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朝廷的衡量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稍显稚嫩的声音在学堂中重复着这首诗经中表达女子对爱情渴望的诗句,而读书人自从独尊儒术之后,女子勇敢表达爱情的诗句变不受待见了。
  即便是在风气开放的大宋,一般的读书人都会刻意回避这些生动又唯美的诗句,但在这所小学院之中,却有数十位孩童在朗诵,并且朗朗上口。
  年轻的声音响起:“这诗句出自《诗经·郑风》,尔等可知这所做之人是男是女?”
  孩童们齐齐回答:“女子!”
  年轻人点头道:“然也,此乃女子所作,所生之情亦是思念,以倒叙之法口述而出,乃一对恋人子相互爱恋之诗。一日不见,如隔三月,可见这两人相悦已经热烈到何等程度。”
  当当当…………
  小学院中的钟声响起,一上午的课业就算是结束了,可教舍中的孩子依旧恋恋不舍,知识这东西的魅力有时就来自于师者的解答。
  年轻人看了看外面已有孩子出现玩闹,也在不经意间瞧见有人在窗口窥探,但却不为所动,平静的再次开口道:“青青你之衣襟,悠悠我之心境。纵然我不曾去会你,难道你便就此断了音信?………………一日不见你之面容,如同已有三月之长短!
  通过这年轻人之口,一位闺阁之中思念爱情的女子被淋漓尽致的表达出来,她对爱情的渴望,对恋人的思念跃然于纸上,此时再读一遍: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别有一番回味。
  富弼瞧见自己被发现但也没当回事,小声开口道:“官家,这便是臣对您说的那位冯京冯当世……才学不低,但总有惊世骇俗之语,平辈文人常常斥之,然其性率也,往往笑而不语,这…………”
  赵祯点了点头:“嗯,算是个有才又有气度的年轻人,那篇《论朝廷官制疏》是他写的?”
  “正是此人所作,这才是真正的惊世之举!也惹得不少人对他口诛笔伐,也是他引得读书人分为两派,说是明日在燕归楼有个辩会,邀他雄辩。”
  “哦?那明日朕可要去瞧瞧,年轻人要想大放异彩这辩会可不能少。”
  富弼苦笑道:“官家有所不知,他冯京却拒绝了,他言:道在人心却不在口,辩赢如何?辩输又如何?非寸进也!然天下人皆知如今朝廷之制乃弊也!何以不认其弊?”
  赵祯笑了笑:“不错,才智果然过人,此乃朕之所言:事实善于雄辩!”
  “两位好生无礼!”
  随着孩子们从教舍出来,年轻的先生也一并而出,对着窗口的富弼和赵祯开口就呲,惹得孩子们三步一回头,但也耐不住腹中的饥饿的走了。
  赵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颇为尴尬,但一想不对啊!自己乃是大宋的帝王,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边上的富弼可是堂堂的翰林学士,便指着富弼道:“你可知他是谁?他可是今年的知礼部贡举。”
  冯京皱眉望着富弼,仿佛看到了一个冒充官员的骗子,也让赵祯颇为尴尬:“这些不论,二位若是来听冯某讲学,便当噤声,最少不得喧哗影响旁人,这些学子皆是来自农家,上学不易,耽误不得!至于这位“知礼部贡举”,今年或许有恩科,但也当是欧阳学士主持。”
  这是在说他富弼不够格,只不过他小瞧了富弼的气度即便被讽刺也不生气,笑着道:“你这后学也端是好胆,老夫是因你那篇发在《神都朝报》上的论疏而来,可有时间详谈?”
  冯京望了边上的一直微笑的赵祯一眼:“这位先生倒是面熟,不知您是?”
  坏了……赵祯但愿他想不起来,在这神都城中不认识自己的人还真没有几个,尤其是在这次秋狝之后,民间更是出现了比长生牌位还吓人的东西,赵祯自己的画像。
  瞧见老百姓家中摆放着黑白的画像,前面是香火和贡品,赵祯总觉得自己已经驾鹤西去似得,甚至有些商铺之中连关二爷都不放,改成自己的画像…………
  “我富弼的友人,听闻你的论疏除奸革弊,便随同他一同相见。”
  冯京微微一愣:“富弼?原是河朔赈灾有道的富弼富彦国!晚生失礼了!”显然这是他发自肺腑的感慨,富弼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事,跟着还礼:“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此乃富弼之责也!”
  一个白身,一个官身,两者之间的差距不可谓不大,但冯京愣是把富弼绕进去了,但眼下这般不失颜面,又彬彬有礼,给人相当不错的感觉。
  赵祯心中感叹,这富弼在朝堂这么多年,也不一定是冯京的对手啊!这才是后生可畏,眼下这冯京便算是赵祯要寻找的能人,做人正,做事奇,这种人赵祯才敢用,能用。
  拍了一下富弼的肩膀,赵祯笑道:“既然都认识了,也别在这里干耗着,这思文小学是西三门有名的学园,不知吃食如何,就在这里吃个便饭,我等也能畅聊一番。”
  冯京摇头道:“两位怕是要大失所望了,这里的饭菜仅以果腹而已,报馆给了不少的润笔,我请二位酒楼吃食!”
  这更勾起赵祯的好奇,大宋别的地方的小学不敢保证,但这神都城中的小学定然是满额的,朝廷补给的钱粮也不在少数,怎么到了这便仅仅果腹而已?
  “听你这么一说朕……真正还是要去看看究竟!朝廷在小学之中投入的财补可不在少数,这房舍学院亦是神都府的公产!这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冯京笑了笑:“无论上峰有什么规定,下面的人总有应对,一计不成,再施一记便是,总能把朝廷给的贴补用掉。如今有这番景象依然是太平盛世,何来的追究?国朝之好坏就在于下面人贪没的多少,贪没的少了,百姓就叫太平盛世,贪没的多了,百姓便怨声载道,这也便是………朝廷的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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