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二十四章该来的早晚会来

  终究还是出事,但不是在别的地方,政治上,旨意上,甚至是在利益上都没有问题,但却是出现在了成本控制上。
  血汗工厂这东西终究还是出现了,赵祯心中非常愤怒,不是因为残忍,而是因为犯错的人是王蒙正!
  相比他赚取的利益来说,多花些钱,多雇佣一些工人便是,何须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情,更为让他火大的是身为国丈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份!
  国丈是什么人?外戚中的顶尖存在,他做的时候无论是不是出自赵祯的授意,都是代表了皇帝,代表了他的女儿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
  自以为是国丈之尊,难道就不会被人发现了,就不会被人状告了吗?天真!
  这样做很有可能会让别人觉得这是天家翁婿之间商量好的事情,自己这么多年树立起来的形象很可能一夜之间崩塌,这要愚蠢到什么地步才会出此下策?
  血汗工厂对于上位者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若是别人赵祯虽然厌恶,也会愤怒,也会重罚,但却不会有怒不可遏的感觉毕竟这是资本的本性。
  在百姓心中,尤其是基层百姓心中,众多的工人心中,血汗工厂这东西的存在就是丧尽天良!
  人会爱屋及乌,同样的也会恨屋及乌,赵祯爱惜自己的“羽毛”,这么多年来从未在百姓面前展露出任何有违仁君的缺点来。
  他知道百姓的重要性,单单靠朝堂的名声还不足以让天下黎民完全遵照政令形势,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是以赵祯的旨意下发,日常生活中三省六部的政令要比圣旨多得多!
  而靠什么维持朝堂的名声?
  五代之前靠皇帝和宰相俩个人,五代之后便只能靠皇帝了,因为到了集权的大宋,即便是相公皇帝也是能随便贬斥的。
  天下百姓只能靠着国家法度和皇帝的声誉来辨别朝堂是否可靠。
  可以说赵祯这么多年来培养出来的声誉就是他最大的利器,即便是出现大规模的叛乱也不怕,为何因为有百姓的支持。
  这些看似愚昧又有些随大流,趋炎附势的汉家百姓,事实上却是非分明,心中很清楚。
  谁是好人,谁是可以信任的人,谁是奸佞,谁是昏君他们知道!自始自终都知道!
  所以在赵祯这里,百姓的心中的地位才是最为重要的,他不惜身体力行的去捍卫,去保护,可总有那么个蠢人要去破坏!
  王蒙正来自王家,世家大族的气息就在他的身上,永远也挥之不去,虽然五代之后已经没有什么世家大族了。
  但也只是名义上消失而已,事实却一直存在,那份顽固的上位者思想如同烙印一般保留在他们的身上,即使用上锉刀,利刃也磨灭不去啊!
  在他们眼中工人如同原先的平民一样,随时可以剥削,随时可以践踏,唯一担心的就是弄脏了他们的“脚”…………
  同样的,他们在践踏平民,或者说是贱民的时候,也是在践踏赵祯的努力!
  这么多年来赵祯为何要一直不断的扶持工厂,因为这是解救土地兼并逼迫农人造反的良药啊!
  最终这一手段非常有效,有钱人开始不再一心想着兼并土地,而是通过不断开设工厂赚钱,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因为大宋的商品不愁销路,不断的有新产品被研发出来,继而卖向全世界。
  工厂也成为剩余劳动力的最佳选择,同时也带动了经济,文化,教育,医疗,甚至是精神的不断进步,使得人们的生活节奏加快,每天也更加充实,社会治安也开始稳定。
  这一切都是赵祯所期待的效果,但血汗工厂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不单单是王蒙正这一外戚和天家的信誉受到了影响,更是开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坏头,若是不严加惩治,只会有更多越来越残忍的血汗工厂出现。
  到时间大规模的造反很有可能会出现,如同后世的革命一样,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使得赵祯的一剂良药也会变成致命的毒药。
  赵祯一直担心这个问题,所以不断的加强律法对工厂的约束,可这是封建社会啊!
  天生就存在着种种的不平等,民间的商贾还好,他们大多是第一代创业之人,或是第二代的守业之人,明白自己原来出自那里,对待工人自然不会苛刻。
  但外戚,那些原本出生将门的商贾可就不是如此了,他们高高在上,他们受到阶级的庇护,最终走上了血汗工厂这条路。
  “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掉!”
  赵祯的声音在御览殿中回响,让刚刚跨入殿中的王语嫣心中一紧,在来之前她便听传话的内侍说了大概,官家盛怒,皆是因为得了北平府知府石介的奏疏。
  对于石介此人,赵祯对他在心中颇为敬重,历史上虽然对他的记载不多,可因为他的正直与公义,反倒是被夏竦等人因反对变法迫害致死事记在心中。
  因为种种蝴蝶效应,夏竦被赵祯制服,范仲淹的变法也提前开始,所以石介并没有受到牵连。
  赵祯一直磨砺他,直道在不同的历史背景下,欧阳修还是为他写出赞颂之文时,便毫不犹豫的破给提拔,并以龚自珍的《已亥杂诗》相赠,朝野哗然!
  当然赵祯还是觉得历史上欧阳修的那篇祭文写的好。
  “我欲哭石子,夜开徂徕编。开编未及读,涕泗已涟涟。已埋犹不信,仅免斫其棺。此事古未有,每思辄长叹。我欲犯众怒,为子记此冤,下纾冥冥忿,仰叫昭昭天。书于苍翠石,立彼崔嵬巅。”
  此诗呼天抢地,感人肺腑,英辨超然,能破万古毁誉!也可从中一探石介其人如何。
  在王语嫣那里,很快就把眼下赵祯的愤怒和半年前父亲的留身奏事对上了号,因为只有这件事会产生矛盾,也会让官家在御览殿召见自己。
  但她一只脚跨入殿门的时候,一本奏疏便带着尾巴飞了过来,奏疏在空中散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一道。
  王语嫣抿了抿嘴,气愤和委屈充斥心头,但目标却不是赵祯,而是她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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