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道长出马

  谭智明营长和熊副科长有交情,两人是牌友,也是酒友,偶尔,还同是花街柳巷的采花人。
  办事房,谭营长笑骂:“熊大科长,你啷个窜到我这个丘八窝里来了,是你不当科长要当兵么?好,我让贤。”
  穿着中山装,左上衣口袋里别着两支钢笔,钢笔上的银色圈箍闪闪发光,彰显着主人不凡的地位和学识:“谁个背时的愿到你这个土匪窝里来?明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到你家来。我先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家七星观的柳道长,俗家是我的老辈子。”
  “道长,我在这里有礼了。”听说是熊科长的长辈,又是道长,谭营长赶快从椅子上起来,请道长在椅子上坐,又亲自接过勤务兵泡来的茶,给道长端上。
  熊科长则自取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喷了出来:“你他妈的这是什么茶?象泔水。”
  谭营长无奈:“我的哥,这是军营,又是新兵营,有茶喝就不错了,你还嫌孬。你说事,晓得你娃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进门无好事,你说嘛。”
  熊科长拍拍衣服下摆上沾的茶水,可能是因为爬上鸡公岭,口干舌燥,无奈端起那茶喝了几口。
  “明天你派个丘二来我办公室,给你十斤茶叶喝喝,没的掉了身份。”熊科长想,大约一个夫子也不过值十斤茶叶了。
  他放下茶杯,接过谭营长递过来的一棵烟,看了烟牌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白玉烟嘴,安上烟,点上,吸了一口,慵懒地吐了一个烟圈后,才惬意说:“我老家有个亲戚,被你们的人从那里经过时抓来当了夫子,叫什么……道长……对,叫吴焜,就叫吴焜,是道长的徒弟,你还给我。”
  人家一出手就是十斤茶叶,谭营长露出笑脸:“不就是一个夫子吗?你还要道长亲自来一趟,一个纸条子的事。来人,去,给我把管夫子的‘皮条客’找来。”看来这个军需官有拉皮条的特长。
  不一会,嘴里含着烟的军需官窜了进来,也不打招呼,进来直接开嚷“快说,快说,忙着呢。”
  “把那个叫,叫,叫,对叫……”
  道长急:“叫吴焜。”
  “对,叫吴焜的夫子,给我叫来,放了,交给道长,你把名字销了。”
  当军需官的不好糊弄“湖北的夫子全部回去了,只有本省的,要修军营,要扛货物下船,要把码头上的军火物资运到军营来,你把夫子放了,我哪去找人?”
  谭营长看军需官又要玩雁过拔毛那一套,当即拦住:“吁!打住!打住!你娃莫扯板筋,这是熊科长、道长,懂得起的人,莫说了,你快把人给我。”
  那边熊科长矜持的对着军需官笑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闪闪发亮的银烟盒,一按,“啪”的打开,摊在军需官面前,说“有劳了。”军需官连忙点头哈腰的拈了一支,夹在耳朵上“没说的,快得很,马上到。”
  说完就准备走,回头对谭营长说:“叫什么,叫什么名字。”
  道长又急道吴焜的名字。
  “皮条客”军需官窜出两步,忽然止住步伐,回头,眨巴眨巴眼,“吴焜?不是昨天那个吃了一斤肉、五斤米饭的娃儿吗?他被李向奎唆起当兵了嘛!”
  谭营长恍然大悟状“我说是那个?原来是那娃儿,刚刚我还专门去见过,年龄小得很,是个好兵苗子。道长你教的好徒弟,昨天他在操场上,双手提着撮箕土,不用手,把老兵孝七搞赢了。我们一连的连长李向奎,老熊你是见过的,自称学过形意拳的,要跟他抢手,这娃儿说要吃顿饱饭了再打,李向奎就带他到军官食堂,一顿饭嗨完了一斤肉,五斤米蒸的一盆饭。军营里现在都传开了,李向奎说他有大出息,要弄到他的连去。”
  “吴焜当兵了?”熊副科长有点发懵,转头看道长,却见他已经气定神闲。
  谭营长:“勤务兵,去一连把吴焜叫来,不,等等,道长,老熊,我们直接到操场上去,如果真的是他?当兵了我也没得法,不是受伤致残,出不了这个门,逃兵是要枪毙的。今后他到我的营里去,不会亏待。”
  道长叹息!
  当兵的第五个晚上,吴焜被班长罚练军姿,在床边站了一个多小时,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了。
  王茂云班长问为什么受罚,回答不出来就继续站。
  可吴焜怎么也回答不对!
  排长冉泰霖、连长李向奎两人进来检查,眼睛都瞎了,象没见到站着的吴焜,李连长鼻子还抽了抽“嗯”,意示对班长嘉许……
  我日,救我一下!又一个小时后,吴焜已经大汗淋漓。
  训练在继续,好像无休止的,除了饭食可抢来吃个大半饱,比在家时要好。最惨的是那些体弱老实的新兵,吃不饱,老兵、班长用各种肮脏话乱骂,用皮带、竹棍无情的敲打,不断地用罚站、罚蹲、罚跑步来虐待,度日如年。
  一个月后,吴焜觉得自己成了个木头人,每天重复着各种训练,互相很少说话,休息的时间极其少,最痛苦的是睡眠不够,站队列的时候,王军睁着眼睛睡着了。
  外面发生了什么,家里怎么样,吴焜一点也不知道,与世隔绝了。深夜,有人趴在床上哭,喊着“妈妈”,孙清安哭得次数最多,梅超也不少,王军是个泪娃儿……。
  有个新兵,深夜起来,翻墙想逃,被哨兵一枪打在腿上。天亮后全营集合,经医官鉴定,腿骨已断,成了残废,才免了死罪,撵出军营。
  有个新兵,算是机灵,凌晨,脱了军服,穿个烂衣服,装成夫子,溜出了军营,去码头搭船时,被宪兵抓获,押回军营跪在队列前示众。谭智明营长训话,训着训着,摸出手枪,对着逃兵背上就是一枪,逃兵头一歪,挺尸当场。
  从此,再没新兵敢打逃跑的主意。
  有天夜间,八班的五个新兵,在卖货的夫子那里,买了几根烟,爬到围墙上抽烟吹牛,正吹得热气腾腾时,被巡查的连长逮住了。
  李向奎大怒,叫几个排长班长给他们一阵乱打,打得鼻青脸肿。第二天早上集合时,李向奎说他们五个是在计划准备逃跑,他在队列走过,边走边点人,点出五人站成一排,过去打耳光。
  吴焜也被点出来了,过去打耳光。打完,虎视眈眈的李向奎,见吴焜和另一个兵,打耳光不重,有放水之嫌,叫过几个班长、老兵,重重地打了吴焜他们几耳光。
  那谭营长带着营部的几个人,拿着青?木棒站在一边,见李连长处理了,才愤愤地走了。
  没人时,李向奎对吴焜轻声道:“吴焜啊!现在咱们是在军队里,不把打仗的硬本事练好,可是要丢掉脑袋这个吃饭的家伙的呀!”
  吴焜哈哈笑着道:“我知道了!李连长,听说机枪打死的人最多,你教我躲机枪的办法吧!”
  吴焜的话引得李向奎哈哈大笑。
  “你这娃儿!枪还没放过,就要学躲枪的办法?等着吧!”
  新兵的训练在紧张进行。
  每天紧张的训练让吴焜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很有些吃不消,可他硬挺着和大家一起训练,从不叫一声苦叫一声累。李向奎看着他训练的身影,对二排长冉泰霖道:“这吴焜是块好兵胚子,许多比他大的,强的人都吃不消,叫苦叫累,可他从来就没断过一天训练!”
  冉泰霖轻声赞同:“连长,你眼光挺准的,吴焜有股刚强劲儿,骨头硬!”
  李向奎哈哈笑道:“都是穷人,没饭吃才来当的兵,骨头不硬能成吗?!要是骨头不硬,战场上早就死翘翘了!”
  吴焜所在的新兵一连大部分是新兵,由于陈锐在地方上当过团防分队长,没几天被提为副班长。
  旧社会地方军阀部队的新兵训练时间有长有短,全根据与其他军阀对阵情况和部队的需要而定,一般是两个月。四川军阀本身的派别来源于军校,有“保定系”“武备系”“速成系”之分,自学成才的“土匪系”地位低下,只能依附前面几系。杨森、刘湘就是速成系的代表。
  这个新兵营,实际上是杨森为酬谢孟青云在患难中追随的忠心,而专门招的一营新兵,训完后要全补进孟青云的独立旅,训练的人员也全来自独立旅。因为兵是自己旅的,所以在训练时抽来的军官也比较认真!
  “牙祭?”虞财悄悄地对梅超眨了眨眼,“不是说的一月一次么?这都过了一个多月了,怎么不见?”
  谭营长在集合时讲:“打牙祭可以,但按训练方案,一月之内要完成三公里越野跑,完成了的打牙祭,完不成的肉汤泡饭。今天先继续射击、投弹、拚刺,结束后,就进行越野跑训练,明天进行越野跑测验。现在各连带回”。
  军官和班长怕的是越野跑,因为要出营房,跑起来队伍稀拉,容易逃跑,还有这个时代的人身体素质差,食物短少导致体能不足,长跑易发生兵员受伤事件。
  吴焜对吃肉打牙祭抱的希望不大。心说,全营三百号人,人均半斤肉就要一条大肥猪,何况当官的多吃多沾,哪里有?自己在跑步上似乎不是强项,虽然靠抢,吃了这一个月饱饭,体能有所上升,峨嵋拳功夫也有很大的进步,但越野不行,混碗肉汤喝吧?
  吴焜到六班后,不知何时,六班基本上都能吃上一碗好饭。每次打饭时,陈锐和虞财两个体力好的,站住位置,另有两人抓紧盛饭,后面王茂云和另一人不断将盛好的饭碗放到一边。这样,六班没了吃不到饭的人。
  李向奎连长亲自讲了越野跑的要领,见吴焜神游天外,恨恨的盯了几眼。然后到营部跟其他两连协调回来,开始在操场上进行全副武装的越野跑。
  越野跑分连按序号进行,二、三连的官兵停了训练,坐在旁边观看。一群其他连的军官、班长、老兵,在营部安排下,拿着皮带、竹竿、木棒过来,散开在圈子外,一个个虎视眈眈,让新兵一连的兵,毛骨悚然。
  五百米一圈,跑过两圈后,新兵一连开始出状况,先是有几个新兵绑腿带松了,有的草鞋坏了,手快地三两下拽扎起跟上队伍。手慢的、借机喘息的、拖着绑带的,被凶神恶煞毫不留情的军官和老兵打得叫苦连天,打了还要立即跟上去。加速跟上去的兵,由于变了速的跑步,耗费了更多的体力,有的倒在地上,抱头挨打,无论如何不再跑,当即被拉出去,到一边罚站。
  那横肉老兵孝七,抡着一根特别粗大的木棒,瞪着一对牛眼,带着干猴廖全,专盯着吴焜,让同班的战友为他捏了一把汗。
  四圈过后,一旁跟跑的李向奎,不断喊着要领,来到六班队侧,见吴焜在队里不紧不慢的跑着,似乎游刃有余,大恨“六班超前,领跑。”
  王茂云班长一声“跟我来!”和陈锐陈大汉领着全班斜着跑出大队,冲到全连队前,这一加速,早就全身湿透支持不住的白冬瓜王军,再也坚持不了,作势要往队列外扑倒,被梅超一把拉住右臂,拿过枪来,王军抹了一把汗,左臂又被陈锐拽住,于是吡牙咧嘴继续跟跑。
  孙清安脸色苍白,汗水、鼻涕、眼泪滚滚而下,边跑边哭,王茂云回头担心的看到,狠狠地盯了吴焜一眼。
  吴焜看只剩下一圈,自己似乎可以完成,从孙清安肩上拿过枪,横扛在肩。
  王茂云和陈大汉陈锐见了,心中石头落地,心说,看来全班能全员到达了。李向奎暗喜,横肉老兵孝七见了,给一旁的谭营长递了个眼色,停下了步伐。
  终点到了,新兵们倒在地上狼藉一片。六班成了唯一的一个全员同时到达的班。冉泰霖排长大喜,过来摸摸这个的头,踢踢那个的腿,不住声的称赞?。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