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举杯惊四座
陈毅再邀同桌者共饮一杯，朱代表兴致勃勃的举杯，杨森脸色蜡黃，木木的举杯，可能没饮出酒的味道。
陈代表显得更加意气风发，索性站了起来，敞开衣襟，折扇猛摇：“诸位诸位，今天上午，我在电报路的电报房的收音机里，收听到一个更大的好消息，北伐军取得了汀泗桥战役的伟大胜利！”
“8月26日，也就是前天，北伐军突破了吴佩孚亲自部署和指挥的武汉三镇的外围防线。”
酒宴上一片混乱。
有心里流血流泪仍要强挂笑颜的，如杨森、曾述孔这些吴佩孚的铁杆狗腿子；
有瞠目结舌、对独立团战绩神往的猛张飞、范哈儿这些以行伍为业的职业军官；
有意兴遄飞、放飞自我的朱陈代表、冉秘书、刘安恭这些坚定的革命者；
有苦苦思索、暗暗欢喜的于渊、徐允士、胡洪疆、吴焜这些初具觉悟的军人。
从万县城，顺长江而下五十里，就是古城云阳。云阳城，商周前是蛮荒之地，虎狼出没，白老虎特多，食人无数。
缺乏金属的年代，虎患是一个巨大的灾难。有两个当地人，想出个办法，在白虎时常经过的道路上，搭起竹楼，备好竹弓箭，等白虎出来觅食时，在楼上用竹箭射虎，射死了白虎。虎皮献给朝廷，周天子封此地为万户驿，作为长江水路上的驿站。秦时升为县，这段江岸土壤特肥，蚯蚓特多，取了一个蚯蚓的古名，叫胞忍县，南北朝时，政权更迭快，恰逢当届县令文字功底艰深，嫌原县名肮脏，见此地时常云遮雾掩，县城又在长江北岸，后拥青山，面朝太阳，遂取名——云阳。
县名易改，但此地山高、林茂、地少的环境难以改变，乡民贫困，经历数千年数十场战争后，本地土著早已被屠戳贻尽，老百姓换了数茬，县城居民始终维持在千余户，三千来人左右。全县最大的一项出产，是井盐，供应着周边数县。杨森在此，横征暴敛的主要对象也是盐税，每月从这个县收取四万多块的银元。
云阳县城滨江而建，城外江边，有一片内陆江湖十分罕见的沙滩，银白色的沙子，厚厚的，晶莹纯净，与青山、碧水相映，光彩流动，深受县人喜爱。
接风宴的次日，杨森宿醉未醒。
这天早晨，也就是1926年8月29日，杨部宪兵第二大队在云安盐厂提得盐税款银元数十箱，加上云阳县政府收取的其他苛捐杂税，来到了这片银色的沙滩上。
这时，从宜昌到重庆的英国太古集团公司“万流”号商轮，正停在云阳江面，用木船接送客人，宪兵队长孙怛，雇两只大木船，一条小木船，准备将人和税款送上轮船。
许是万流轮上的中、英船员，同样讨厌杨森不顾羞耻的搜刮；许是英帝国在长江的权利受到挑战；当三艘满载人货的木船，将要靠拢轮船时，万流号故意突然启动，大马力疾驶，掀起大浪，当即把孙怛雇的三条木船，全部浪沉。上尉军官夏云奇、刘作舟，中尉黄连诚，少尉良明，以及士兵吴治平、阎传祥等58人，民夫十余人，50余支枪支，白花花的税款银元8.5万，瞬间被波浪吞没。
直到几十年后的七十年代、八十年代，仍不时有人从沙滩中拣拾到亮灿灿的银元。
接到报告的杨森掀被而起，拍案大怒！八万多银洋的损失，驱散了宿醉，匆匆忙忙，带着军部一班人来到宝隆洋行。
在宝隆洋行客厅，朱德、陈毅听了杨森的陈述，也悖然愤怒。
朱德对杨森说，必须采取强硬态度，才能加强杨森的军中威望和政治影响。
陈毅提出：一、立即向报界披露事件真相；二、发动工农兵学商各界奋起御侮；三、扣留肇事船只。
稳重的朱德，强调在与英方交涉的同时，必须充分防备英国动用武力。杨森采纳了朱德的意见，命令部队加强戒备，随时听命行动。
晚上，肆无忌惮的英国太古公司“万县”、“万通”号，抵达万县，杨森派宪兵司令于渊，率兵将两艘轮船扣留。
在朱德、陈毅的指挥下，9月1日，万县各人民团体和学校联合发出快邮代电，揭露英国的暴行，要求全国声援。
午后，朱德兴致勃勃，步履生风的进到指挥室，大声的宣布：“北伐取得决定性胜利，吴佩孚的主力垮掉了！”
他走到地图前，边在地图上示意边说：“北伐军于昨天上午占领贺胜桥，俘敌3500余人，接着在汀泗桥、贺胜桥打败北洋军主力，进围武昌，全军会攻武汉。武汉之敌已成孤城，总之常胜将军吴佩孚败了！
伤心想哭的不只是吴佩孚，还有杨森等人?。
朱德、陈毅离开了气氛诡异的二十军军部，到南津街一个铜器作坊里的炉灶旁，朱德主持召开了中共万县支部扩大会议，部署了工作。
云阳“万流轮”事件发生后，杨森手下两个军、八个师的官兵，同仇敌忾，许多官佐，纷纷到军部请战。各县民众的请战书，雪片般堆积到杨森的案头。而吴佩孚又密电指示，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杨森左右为难。
9月2日上午，朱德以第二十军党代表的名义，陈毅以中国特别代表的名义，在二十军军部礼堂，召集万县各界代表开会，讨论“万流轮”处理方案。
身着新式军服的朱德，严肃地讲话：各界人士要行动起来，积极参加反英斗争。
中共中央代表陈毅同志登台，提出成立“万县雪耻会”，发表宣言。
朱德和陈毅的讲话受到参会代表们一致拥护。大家议定，请陈毅同志起草宣言，明晚在万县中学礼堂讨论通过。9月4号上午，就是后天，在万县西较场坝举行“万县雪耻会”成立大会，发布宣言，然后在城内游行示威。请各军、师、旅，各学校团体，各工厂组织人员参加。
下午，秘密的中共万县县委，公开提出的5项主张，在《万县商报》上发表，并向全国通电。
当晚，杨森接吴佩孚电，命令杨森“和平了结此案”。
杨森拿着电报纸，在公馆院坝里徘徊良久后，带着几个卫兵，步行来到宝隆洋行。
进了院，见朱德和陈毅坐在院坝里乘凉，杨森不进闷热的房里，坐在院里，将吴佩孚电报给朱德后，接过李德彬奉上的一杯茶沉吟不语。
借着吴焜举着的煤油灯，朱德看了电报，转给陈毅，等陈毅看完，方才轻声问：
“子惠，我们来设想，如果万流轮这事，没有个说法，广东政府会怎么看你？”
“一顶卖国贼的大帽子，不知有多大？我的子子孙孙都要戴下去。”
“北平的北洋政府呢？”
“嗯，吴大帅手下的大多数人也会骂我是卖国贼！总之是有过无功。”
“刘湘、刘文辉、赖心辉、刘成勋、刘存厚他们呢？”
“那几爷子，平时都往我脸上泼尿搽屎，这时候，说怪话润嗓的酽茶怕是早就泡好了，不加盐加醋，不是他几个的风格，恨不得把我闹垮了。”
“你地盘上的官员民众会怎么看你？你收的税又那么重。”
“……，怕是我家里人上街都有人吐口水。”
“你部下官兵会怎么办？哦，吴焜，你过来，子惠，你自己问吧？”
吴焜站在众位长官面前，毛毛汗瞬间迸出。
杨森一脚踏矮凳子，一手摇蒲扇“一盆饭，你说，如果老子对洋鬼子稀了，你怎么办？“。
“军长，洋鬼子在河里横行霸道，他们的轮船，从来不让木船，巴阳峡航道窄，下水要抢道，遇到他们上水时，时常撞沉船，死的人太多了，我们当纤夫的，那个不怕。”
“老子是问你，我该怎么办？”
“军长，你是大英雄，大好汉，你不会稀，我们都看着的。”
“妈的，你直说，我稀了后，你怎么办？”
“你如卖国，我就不当这个号目了，挣的这个饷钱是脏钱，我还是去放牛拉纤。”
“滚到一边去。”
朱德含笑不语。陈毅接着问：“杨军长，最关键的是，如果这事不处理好，历史上会怎么记载，后人会怎么评价你。”
杨森扔了扇子，站起来，拱手“多谢两位指点，我杨森，不是可以随便捏的汤圆，英国人也不行。你们尽管搞，我在后面一定雄起。”
朱德颌首“子惠呀，你放心，这方面我们来。我们不是扣了英国太古公司的‘万县’‘万通’两只轮船吗？我观察英国的军舰‘柯克捷’号，停泊在万县城对面，它可不是吃素的，你的炮兵部队，要有所准备哟，以免万一……”
“玉阶，还是你考虑周全，我还真疏忽了，行，我马上回去安排。”
送别军长，众人回来继续歇凉。
朱德对众人说：“据最新战报，北伐军打败了吴佩孚的主力后，昨天包围了武昌城，进行攻城战，我要密切关注战事，具体工作由陈毅同志负责操办。这几天他活动频繁，你们要严密加强警卫，李处长和胡军需留在这里守卫，徐营长和吴焜带人紧跟陈毅同志，做好安全保卫工作。”
众人立即起立“是！”
“陈毅同志，你的宣言书写得怎么样了？”
“那还用写吗？提笔就来。明晚到万县中学，边写边议。现在，朱代表，进屋去，杀一盘。”
“我那是你这个大国手的对手哟！你还是找李处长吧，我乐于观战。吴焜，给大国手摆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