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深山解围

  熊荫寰在指挥部,等了一天,不见熊参议派来的送信人,不敢造次进攻。
  天已黑尽,一阵阵带着冰霜的风吹来,林梢处处晃荡,松涛阵阵,冰寒袭来,浸透棉衣,后背凉;冰寒浸入薄布鞋,脚心冷;冰寒浸入骨髓,周身僵。
  暗思忖,部队如在野地雪窝潜伏一晚,明天恐怕大半要病,夜晚进攻,视线不足,神兵们有地形之利,不行!
  与江亚中、谌杰商量后,叫来几个传令兵,要求各处阵地留下少量人员监视观察,不能暴露,大部队回住地过夜。
  回到幺店子,部队到幺店子旁的周家庙里休息。
  指挥部,熊、江、谌向朱校长报告了情况,朱校长方才知道熊参议进了野水沟,生死不明。
  懊恼布满仍显病黄色的脸,背着手,室内踱,半晌,自言自语,“熊参议不能出事!”再一会,室中心站定,双手叉腰,问:“许文乾在那里?”
  谌杰答:“到滕代顺同志那边带路去了。”
  态度愈显坚定:“叫吴焜带路,我亲自进去救老熊出来。”
  众人大惊,三个大队长心中惭愧,急忙争着带队进去。
  朱德温和的说:“好同志,不是不相信你们,是我们的行动如果被发现,或者行动失败,熊参议性命不保,影响会非常坏,不利于今后的工作,必须是我亲自带队,避免今后一些人别有用心的说辞。”
  几人坚决反对,江亚中建议连夜进攻。
  县长也表示无论如何不能让朱代表亲自涉险。
  朱德见状,忽对县长说:“县长,你看我那支队伍最能打?”
  拄着文明棍站在朱德面前的县长,取下嘴上的烟嘴,疑惑的望着朱德:“当然是您那个卫队,武器好,人剽悍。”
  “好,就用他们了,莫湘,你们几个进来。”
  吴焜从门里探出头准备叫时,门外警戒的莫湘,徐允士、胡洪疆、何流、朱福建进了门,列队在校长前。
  “吴焜,你真的进过野水沟,到过烟地坪?”
  “报告校长,进去过,前年野水沟有人办丧事,他有家亲戚在黄柏,请了一队锣鼓班子来祭祀,我和大哥来吹的唢呐。野水沟的沟谷象一个弯弯的蛇形,烟地坪也去过,可没进过刘家的门。”
  “就这样。吴焜带路,你们在后半夜,悄悄进到烟地坪刘家,把熊参议保护出来。刘家也要尽量保护,冉秘书随行。”
  “是!”
  “熊荫寰同志,明天黎明,不管情况如何,战斗必须打响。”
  几个大队长私下商定,此地情况复杂,留下胡洪疆二小队和两个手枪班,保护指挥部。另外,给莫湘加强一个两人机枪组,就是陈锐那个组。
  莫中队夜半出发,凌晨二时,摸到了烟地坪。
  刘家片石砌成的院墙在篝火明灭中泛白,神兵们在刘家外,围着几堆篝火或蹲或卧,远远看,守卫位置粗疏业余,漏洞不少。
  让莫湘感到恼火的是狗,有几条狗,已经在向这个方向探头探脑地了,再爬进一点,狗就会叫。
  怎么办?几人一筹莫展,徐允士、朱福建和吴焜等江湖溜子,有办法不让一条狗叫,可不能让众狗沉默,怕只怕刘家院子里的狗更多。
  摸夜路走得满身汗的战士们,擦拭了汗,背靠背坐在背风处歇息,莫湘回头见了,不禁好笑:“我们真是杞人忧天!神兵还没进刘家,如果熊参议死了,我们也救不活。没死,我们守在这里,熊参议就不会死了。总之,天亮时战斗要开始,那时,我们浑水摸鱼,冲进去就是了。”这话一说,手下几员爱将也是好笑。
  “吴焜。”
  “呃,到。”
  “回去,报告。”
  “是。”
  吴焜摸索着回去。徐允士伸过手来,粗糙的大手掌,抚一抚吴焜汗湿的背“焜娃,小心点,莫扯拐哟。”
  听吴焜答了“嗯”,徐允士手里多了一个物事,拿过来一闻,是个馨香的包谷粑,顺手丢进袋中。
  如果说土匪的生活,是人们想象中的顿顿大碗吃肉,大碗喝酒,那就是天大的笑话。
  四十八槽山上耕地较少,少量开耕的土地,产量极低,山上的人生活以苞谷、红苕、土豆为主食,极少见肉鱼荤腥,这次剿匪部队千多人在山上,粮食就是个大问题,幸得战事顺利,在土匪山寨有缴获,维持部队生活,可作为细粮的大米、麦子很少,多是苞谷、红苕、土豆和一些豆类杂粮,所以部队主食,也是粗粮,定量吃饭。分饭时,炊事班长分饭,舀多了,瓢一抖,多的饭就回了大锅。士兵们戏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班长的瓢抖两下。”
  朱德校长带兵,严禁官长另开小灶,倡导官兵同食。他身先力行,非应酬不单吃,近日患病,胃口不好,作为近卫的吴焜,才有机会贪污到一个包谷粑。
  莫中队任务时间是一晚,并无干粮可带,夜饭时喝的土豆苞谷糊糊,早就幻灭在奇寒的冬夜中,转化成对暗夜的恐惧,转化成山林中的崎岖,转化成沾衣及寒的汗水……
  黎明前的“黑罩”来临,天空中沁入肺腑地霜降,奇寒!令人仿佛全身失去了感觉,提供能量的肠胃,因原料缺乏停产,设备检修,发出一阵阵的空鸣,互相挤靠的互相,享受着经久的交响乐。
  战友们一阵肩背的扭动,让冻僵的身躯些许的回暖,也让徐允士猛想起兜中的包谷粑,喜出望外地伸手入兜,掏出的只有意外和一点残渣,是梦吗?可有残渣,入口还可嚼,香!不解的抖搂袋子。
  忽见烟盒子扑在地上,背侧对,肩颈抽动,是在吃东西!猛抓他肩,真的在吃,嘴巴上包谷茬子还在,贱笑也在!
  算了,忍,可以忍,但漫天寒霜不能忍,轰鸣的肚腑不能忍,扑上去猛揉搓。
  守在篝火边的神兵哨,突听见杉木林中动静明显,大喊一声“谁?那个?”
  莫湘恨呀,见天不久将亮,手一挥,发出攻击令。
  烟盒子从地上蹦起,口中包谷粑残渣未清,语音模糊“是你老子我。”
  说罢步枪一摆“砰”,坪边距离最近的一个神兵倒在火旁。
  徐允士斯文,重礼节,高声打招呼兼答复:“灾舅子,是你家徐姑爷。”手上不慢,两枪“啪啪”篝火边傻站着的两个神兵也倒了。
  莫中队长回答中规中矩:“朱德警卫队,熊参议,快开门,熊参议,快开门。”
  熊参议这一夜,度日如年,面对居心难测的神兵虎伺,他背着御寒的蓑衣,与熊必银、秀才父等人,蹲在二楼走廊一角,寻找着脱身机会。听到外面的枪声、叫声,霍地站了起来,动作太猛,差点摔跤,几个秀才叔父急忙扶住这个“挡箭牌”,谁知熊参议把身子一抖,抛开了蓑衣,大声狂笑“老刘,朱代表硬是讲义气?把他的警卫队派来接老熊来了,给老子开门!”
  秀才父等也放声狂笑,从楼上噔噔噔噔,狂跑到走廊外,大叫:“开门开门,大娃,大娃,打开大门,是来接熊参议的兵,开门!快。”
  有某叔父得意的高叫:“快点火把,把火把点起,七娃,不要怕,怕个锤子,我们刘家怕那个?”
  嘈杂攘攘中,刘家大娃指挥着如释重负、喜笑颜开的刘家弟兄伙和兴高采烈的四个兵,拉开厚重的柏木大门。
  蜷缩拥挤在客厅火塘边的刘家婆娘们,唧唧喳喳,手上麻利,借火塘的火,点着了火把。
  大门一开,几个步枪兵象一阵风冲了进来,径直把住四角方位,又一中等身材的大盖帽,左手横抓一支汉阳造,右手举着盒子枪,大步进来,喊道:“熊参议,熊参议在哪,朱德警卫队求见。冉秘书求见。”
  来不及下楼的熊参议,被刘家众人簇拥在楼廊上:“我是老熊,熊必贵,我在这里。哎呀,冉秘书,你怎么亲自来了。”说完嗵嗵嗵嗵,下了楼,到院子。
  一个又一个荷枪实弹的兵进了楼,有的是双枪,有的左手刀,右手枪,杀气腾腾,当一挺机关枪也进来时,刘家青壮看傻了眼,哇!好多的枪?刘家婆娘从客厅花窗的缝隙里,看直了眼,哇!好壮的男人。刘家怀春少女看花了眼,哇,好多的小哥哥,莫非我的姻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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