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宜昌大捷”
怀着强烈的升官发财梦,杨森的“东征军”向宜昌开拔。
范绍增和白驹师在接到刘湘承诺的当日,登船出发,兵锋直指川江门户宜昌。
5月8日,杨军先锋,范绍增的土匪师,抵达宜昌边的三峡西陵口,一个国军军官带来夏斗寅的亲笔信,说他已经弃暗投明,离开武汉政府,投奔南京政府去了,仅留一营兵守管仓库,欢迎贵部来驻守宜昌。
侦察回来的情况令人欣喜,宜昌确是一座空城,码头上的仓库果真只有一营人马看守。
范绍增胖脸泛红光,肉乎乎的额头锃亮,犹如一头面对猎物即将饱餐的老虎,大舌头不时伸出来舔舔嘴唇,在轮船甲板上转来转去。他的情绪感染了身边的参谋、副官、卫士们,挖空心思的想美言妙语,来讨好这位先锋大将。
范绍增是四川省大竹县清河场人,从小好赌,失手将祖父眼睛打伤。跑出去当了土匪,招安后,因作战勇悍,用权大方,讲义气,手下聚集的土匪渐多,逐步升到师长。他说话有些疯疯癫癫,黄腔走火,在川军中有“傻儿”之称。可心中毫不糊涂,是那种“面带瓜相,心头瞭亮”的角色。他当上团长那年,衣锦还乡,大张盛宴,把他当土匪时抢劫过的人都请来吃酒。酒酣耳热后,抬出几箱大洋,加倍偿还对方损失,一举便改变了家乡人的印象。
此时,先锋副将白驹坐在一边,手中烟嘴上的香烟,飘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烟雾,听说宜昌是座空城,还有人来迎接,内心高兴,用劲忍着,差点笑出声来。
先头部队请示。是不是可以进入宜昌城?
范傻儿激动得嘴都合不上了,大喊:“要快,要快,攻击前进。”
副官一听,飞也似去传令。
白驹给旁边自己的副官一个眼色:你去传令,令我部从河边、码头进城,占领要地。凑近副官的头低声:“重点是码头上的仓库。”,那副官眼睛眨巴眨巴,连连点头,手抓栏杆,纵身跳到下一层的甲板上,飞跑去了。
知道了宜昌是一座空城,川军两个师的官兵,顿时如打了鸡血般亢奋起来,纷纷以“英勇”的姿态蜂拥进城,一万多人向宜昌涌去。白驹师从南门进城后,有一个团长想吃独食,派一个连守在城门口,单放本师人马进城,对范师从西门绕过来的人马说:有范、白二师长令,其他各部城外驻扎,范师的土匪兵,那会听其摆布,一言不合,当即拳头、枪托打了起来。进城人心切,白师这一连人不敌,不一会,城门口就倒了一片受伤的白师人。
宜昌,古称夷陵,是四川水路进出川最重要的码头关口,是民国时的一座中等城市,也是四川货物进出川的集散地,商业发达,交通便宜,全城常住有十多万人,码头业、运输业、餐馆旅馆业、鸦片烟业、色情业十分发达,船行、骡马店、粮行、鱼馆比比皆是,是四川人十分向往且最熟悉的外埠城市。
范部前卫,试探性随着夏部联络官进城,街上到处都是来不及掩埋的尸体,有的没了脑袋,有的胸前挂着“土匪”的牌子,男学生的尸体成堆成排,移交给范部的女洋学生“匪徒”,个个衣衫破烂,衣不蔽体,眼睛红肿,一个教室接一个教室关得满,如人间地狱,如洪荒野兽来袭。
那些追随范绍增多年的老土匪、兵油子,怀着发横财的强烈愿望,无不是满心想弄几件金银首饰回去,抢吧!反正宜昌是湖北的地盘,抢湖北人不算抢,这是打仗,算是缴获。何况有范师长“肃清残敌,继续清共”的命令在先,于是,川军开始“巷战”了。
宜昌城鸡飞狗跳,枪声、哭声、骂声、厮打声、求饶声,全城齐响。
夏斗寅师留守营的贺营长,就是宜昌城里人,家住南码头兴隆茶社,茶社是他家的产业,川军这一开始“巷战”。位居码头当道岔路口的兴隆茶社,首当其中。茶社被范师“勇士”进进出出,翻了个朝天底。贺营长的父亲被推倒在墙旮旯,捂着腰叫唤。贺营长十四岁的幺弟,想跑去给大哥营长报信,也被一枪托打得头破血流,倒在门前。贺营长的媳妇、二弟媳妇和妹妹,因年轻容貌秀美,衣着干净,被一伙川军拖进茶社里室搜身去了,伴随着三人哭喊凄惨的嚎啕,是川军们狂欢的喘息,搜得仔细。
等贺营长在码头仓库,礼节周到的将物资移交给白师后,带着护兵副官,施施然回家来辞行时,陡见情形不对,疾速窜进家门,只见地上的老父,双眼空洞望天,已认不出迟到的儿子,嘴里不断地嘟囔:“畜生,畜生,土匪,土匪。”里屋不断有提着裤子,带着满足惬意表情的川军出来。
贺营长肝儿碎了,大吼一声:“日你妈!”
单发的盒子枪硬是打出了连发的效果,“砰砰砰砰砰砰砰砰”,他的卫兵和副官,也掏出枪打了起来,片刻,猝不及防的七八具川军尸体摆在茶社堂上、门廊下,院子里。
打完枪膛里子弹,正往里房去时,里房花窗上打来一枪,副官的胸膛上绽放出一朵硕大的血花,躯体飞出去好远。又来一枪,贺营长一闪,脖颈上着了,他换个弹匣,对着里屋又打,卫兵藏在柱后,也打,嘴里不住的叫:“营座,他们人多,快走!”
贺营长矮瘦,身手敏捷,一个滚翻,到了门廊,爬起来跑了,卫兵见长官脱险,也边打边溜,刚到门口,背上中了一枪,倒了。
这一阵激烈的枪声,惊动了正在抢劫的川军,或拽紧包袱,或从女人身上爬起,提枪就向兴隆茶社涌来,围看副官和卫兵的尸体,猜测他们的身份。
猛然间,街道上有人发喊,枪声大作,贺营长带着全营人马,杀了回来,势头凶猛。
川军们找掩蔽、钻墙角、窜小巷,“噼哩啪啦、砰砰砰砰”还击。
就好象热油锅里溅进一点水,油水四溅,各处川军汹涌而来,贺营的人马刚冲到茶社门前,四处枪弹飞来。范傻儿的土匪兵虽纪律败坏,可打仗还是在行的,贺营长的兵损失不小,被压制了,他见机不对,只好留青山,边打边向城外撤,一时又哪里能脱身。
范傻儿和白驹,正在走欢迎仪式。
夏部联络官代为联络的几个宜昌城名流士绅,在官衙大厅,笑谈蒋介石总司令领导下,大好的“革命形势”。正说得热乎,枪声大作,联络官以为是武汉革命军来平叛,面皮失色。范傻儿和白驹,却是久经此类“巷战”骁将,从枪声中判断为内讧,令人去打探消息,回来一报,两人斜眼偷望,旁边,听得消息的联络官脸黑如漆,眼里要冒出火来。
这种情况,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惯会装莽吃相的范傻儿也装不了啦,他请白驹陪着联络官到战场,喝止住川军,让贺部离开,自己亲到兴隆茶社收拾残局。贺部正在上船时,范傻儿的副官长赶到,送来贺营长家残存的家人和死者的尸骸,送联络官黄金十两,贺营长黄金五十两,贺部士兵死的补十元,伤者五元。
天色黄昏,送走夏斗寅的人,两人心情转好,轻快,回到指挥部,看到手下各部按例规,分成给师长的“缴获”——黄金两百两、银元两千、纸币数叠,还有两个容貌秀美、珠泪莹莹的处女和两个样儿特别乖的少妇“俘虏”。
厅上一个大桌子,已有两师的副师长、参谋长入座,留着上位两个。桌面上,已摆了八个凉菜,等两个师长落座后,热菜开始上,油焖大肘子,清蒸全鸡,红烧大鲤鱼,油酥盘蟮,烧鹅,流水般上来,范傻儿端起杯来,敬了一圈,提起烧鹅就啃,爽!
“副官长,报一下今天的战果伤亡。”白驹喝了一口酒,剔了一片鱼肚腩压了压酒气。
正在桌上伺候长官吃饭的两个副官长一愣,对对眼,不解,还是白师的副官长近侍久了,咔吧咔吧,理解了“副先锋”的意图。
“缴获仓库……,全军战死54人,伤8人,击毙敌军23人,击伤无法统计。”
白驹又抿了一口酒儿,范部的参谋长献媚,给他拣选了一大块鱼肚腩,欣赏的眼光望了对方一眼:“那就这样向军长,不,向前敌总指挥报捷吧?”
范傻儿把鹅脚板塞进大嘴巴,一阵嚓嚓嚓的狂嚼,吐出残渣骨屑,端起一大杯“黄鹤楼”酒,一饮而尽,回了口气,才说:“慢。”
“老白,这点渣渣数,你还要报成个大捷,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白驹微笑,心中明亮,心说:“这明明是夏斗寅让的城,难道你也要玩酒中掺水的老套路?”
果然,只听范傻儿说道:“这样说,我部经数小时激战,击毙敌军……嗯,23人加十倍多少?,230人,不够,龟儿子,就报1230人,我军战死54人,也不够,就说战死540人,伤80人。”
白驹身前倾,眼发直:“傻儿,你胆子也太大了点吧,报这么大的数,不怕军部来人查吗?”
范绿增故作高深的笑:“哼,你才是个傻儿,军长要的是我们是否真的控制了宜昌城,哪会在乎这点战果,最大的战果是宜昌城。就是我们报了实数,怕是军长和刘湘也要加码,他们也需要战绩,给脸上贴金,蒋总司令也等着要战绩,壮大家伙的胆。”
白驹嘬牙花子,不信。
范绍增撸袖子:“啷个,老规矩,赌一千块,接不接招?”
白驹举手一击掌,莽声道:“揭了!不过有麻烦你兜起,老子不管。”
范绍增讥讽:“你龟儿白小子,我本来好心准备把上面嘉奖的好处,我俩到时平分,既然你要干脱身,那好,上面有好处时,我要六成,不,七成,你干不干?”
白驹差点笑出声:“傻儿啦,你虚报军功,还要领奖,怕是要领来个斥责的电报哟,好了,我承认了。”
两个副官见桌上长官再无异议,急忙去发报。
范傻儿和白驹师经过“激战”强攻而下宜昌,歼敌一千多人的捷报,传到万县,杨森高兴得搂着新娶的中学生姨太太转了好几个圈圈,把歼敌人数加了一倍后,第一时间向第五路总指挥刘湘报捷,同时报告后续三批大军,将在轮船返回后,立即分批登船出发。
刘湘得到报捷的电报,也是狂喜,心说:“三三一”事件中,我听了你蒋某人的,交上了投名状,这次我给你报个大捷,让你瞧瞧我刘莽子的能耐。他将杨森报来的数据,各加了些,又对电报内容进行了修改,重点强调了自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内容后,即报。
大功率电台发出的捷报到南京时,蒋介石刚收到夏斗寅来投奔的喜讯,又接到川军出川,打出了从西面攻击武汉的实招,这将极大的分散武汉政府的兵力,于是,蒋介石更乐了,不但对刘湘表扬许愿,要求他尽力支持杨森部军饷粮弹,促其迅速进军武汉,为奖励范、白两师的忠勇,中央奖励二部各两万元。
杨森收到刘湘转来的蒋总司令嘉奖电和第二批钱、粮、弹,马上督促各部抓紧出川。
白驹生生输掉了8000块,不由得对范绍增这个“傻儿”心悦诚服,亦步亦趋,严令部下进攻。
范白两师军官士兵,在宜昌这个鱼米之乡,如入天堂,怎肯离开,各种推诿之词报了上来,总之,不挪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