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惩戒
代州地处整个大陆的正北方，是最接近寒冷极地的位置。
在这里，常年飘雪，零下的气温只是家常便饭。
想要在如此低温的环境下保证食物的热量可不简单，如果刚出锅的窝头面饼没过一分钟就冷掉的话，也确实是一件相当苦恼的事情。
不过好在，大陆上的人类拥有魔术这一利器。
如果对盛装食物的器具施加以保存温度，或是驱除低温一类的术式的话，那么，食物的留存也就不再成为一个大问题。
前提是——术式不被破坏。
女孩在拿出发糕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破坏术式，只是在她打开蒸笼的那一刻，它自动停止了功能而已。
女孩当然不知道怎么再次启用术式，而事实上，她也压根不知道有这茬。
就如同买了一堆冰棍放冰箱里却忘了打开电源，结果不久后发现冰棍全化了一样。
到晚上吃饭时，拿出来的，理所当然是一堆冷掉的冻坨。
摔在地上都可以梆梆响的，跟石头差不多。
她傻了。
他也傻了。
不过他们两都知道，这下，事情怕是大条了。
果然——
“宗茂，趁我不在的时候，你偷吃了对不对？”
那是一个，面容冷过屋外的冰霜，眼神犀利，但却面白如纸的中年妇女。
不正常的、病态的白。
“我应该已经说过，完不成训练，是不准吃饭的吧？咳——”
没多少中气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快要咽气的老妪，但对于名为宗茂的男孩来说，她的话，无异于审判。
“妈妈，我错了……”
宗茂老老实实地认怂，他不得不认，当然，并没有怨言。
本来就是自己无能不是么？
“错了？”妇女神情有些复杂，她睁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宗茂。
“你错哪了？”
“……我不该偷东西吃的。”
“就这？”
“……”宗茂抬起了头，满脸的不解。
难道还犯了什么别的错？
“我问你，这些是什么？”
妇女手指点了点已经变成冻坨的发糕，脸皮皱起沟壑。
那是她很不满意时的表现。
“饿得不行了偷着吃点东西，很正常，我不会怎么责怪你，但是，我做了二十块，你偷着拿过之后，还是二十块？”
说着，她又微微使劲敲了敲。
梆梆作响。
“而且还变成了这样？”
“妈妈~~”
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女孩，终于按捺不住了。
“是……我做的，跟小茂没有关系。”
“……”
妇女的目光从宗茂身上偏移过来。
她什么也不说。
其实，这事猜也猜得到。
虽然发糕做起来并不算难，不需要麻烦的揉捏使劲什么的，但宗茂一个双手残疾的人，怕是也不太会弄这样的东西。
这不会是他做的。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了。
“那，宗芸，你的意思是东西是你做的，也是你吃的？”
“……是。”
宗芸稍稍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谎。
以自己的角度想想，因为偷吃了之后担心会被责罚，再做一些顶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吧？
如果需要一个解释，这样讲再完美不过。
“好~很好~咳咳——”
妇女看上去是很生气了，姐弟两个都识趣地噤声不敢言语。
“好得很！你们两个，现在敢合起伙来骗我了是不是？”
突然间，她大发雷霆。
两个孩子齐齐把头低下。
不知道为什么就穿帮了……
“你们两个，犯错了要怎样，不用我再说吧？”
妇女始终寒着一张脸，她的声音虽然严厉，却并无多少音量。
看得出来，不光是心情，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太好。
姐弟俩对视一眼。
弟弟宗茂先有了动作。
“打我吧，都是因为我，跟姐姐无关。”
“小茂……”
“趴下！”
宗芸刚想说点什么，就被母亲一声打断。
然后……弟弟就老老实实地趴到了眼前的一条长凳上。
妇女站起身来。
然后取来了管教用的鞭杖。
那是一根细长细长的棍子，看上去似乎一下就可以折断，但实际上，使用北方特有的雪魁树的树心木制成的它，韧性堪比一般的宝具。
不过……
“咳咳~~咳咳咳咳~~~”
使用者却是在还没开始挥动它之前，就难受得一把坐回了椅子上。
她的状态真的很差。
差到想管教子女，都没有力气动手的程度。
可以看到，她那本来就惨白的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额头上虚汗直冒，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捂着小腹，一脸痛苦的样子。
宗芸都实在看不下去了。
然而她刚想上前照拂一下之时——
“宗芸，你来打他。”
……离谱的命令。
栗发的女孩，当时就愣在了原地。
「什么？竟然要……」
弟弟宗茂趴在长凳上惊讶地看了看母亲，随即把目光转过来，对着自己的姐姐。
而面对着母亲递过来的鞭杖，宗芸久久没有反应。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妇女沉声厉喝道。
“我……不行，我不能打他！”
作为姐姐，怎么能打弟弟？而且，这事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造成的。
她只是思考了不到一秒就果断拒绝。
再说，因为身体上有缺陷，宗茂的神经敏感度要大于常人许多，如果自己打他……
“不打是吧？”
妇女的表情，明显更加的难看了。
“好，好……咳咳……”
“妈妈——”这次，连宗茂也从凳子上爬起来，跟宗芸一起凑上前去。
他们无疑是很关心母亲的。
虽然她有时显得异常的严厉，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其实在平常的日子里，她对两姐弟还是相当不错的。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如果真的是对他们绝情的话，又怎么会在身体不好的前提下，都考虑到提前做好饭食呢？
“啪——”
然而，现在的她拒绝关心，手臂一挥，将两个孩子逼退两步。
“真是够了，长大了心也野了对吧？不打？可以！那你来打她！”
说着，母亲将鞭杖递给闻言一脸懵比的宗茂。
现在，弟弟面临一分钟前，姐姐所面临的选择。
同样的选择。
不同的人。
但是结果——
“不，我不要打姐姐！”
结果当然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