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修罗令
恍惚间，天空笑好像看到一个恶魔，等那个恶魔慢慢抬起头，露出狰狞的脸，赫然正是他自己。
天空笑惊得连连后退，坐倒在地上。
然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强烈的自责和悔恨之情同时浮上心头。
他却来不及自责，四肢并用的爬上前，一把抱起毫无知觉的夏语蝶：“师姐，你怎么样啊？师姐？”天空笑略带哭腔的喊道。
夏语蝶知道天空笑正在对自己做些什么，比起身体上逐渐麻木的感受，她内心是越加悲伤，因为她明白，天空笑现在对自己做得越多，清醒之后也会越加悲伤和自责。
但是她无力阻止，只能心中默默的祈祷，祈祷天空笑能挺过这一次的劫难！
就在夏语蝶即将结束自己生命的前一刻，她忽然听到天空笑动情的呼喊，与之前的残暴和粗鲁相比，这一声‘师姐’就好像隔了几个纪元那么远。
夏语蝶缓缓睁开眼睛，她看到天空笑终于恢复了正常，而且并未犯下大错，她由衷的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她艰难的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表达心中的喜悦和庆幸，但她却不知道具体该讲些什么。
就在她意识到，如果不立刻说些什么就再也没有力气开口的时候，她决心遵循她的本心：“师弟，我好冷啊，抱抱我……”
天空笑闻言，缓缓的将她扣在自己怀里，双臂紧紧的抱着她的后背，嚎嚎大哭了起来。
哪怕是在半柱香之前，天空笑都坚信着自己一定找到医治夏语蝶的办法。然后就在此刻，他第一次意识到，师姐真的要不行了，原因正是因为他刚才的摧残……
天空笑忽然意识到，乌鸦其实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因为乌鸦是灾难之鸟，如果牠不能准确的预报灾难，和阻挡灾难，就真的会为自己的猎人带来灾难。
曾经的小君姐和小雨不知所踪，然后是夜小莲生死不知，而现在，就轮到夏语蝶了。
天空笑心中无比的绝望，他的心中一遍遍的呐喊：结局不应该是这样，自己不应该作为乌鸦都如此失败，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就在这时，天空笑看到了一只蝴蝶！
那是一只苍白色蝴蝶，牠从天空笑额前的位置，缓缓往下飞。
牠振翅很轻微，很慢，但动作却十分专注，轨迹不偏不斜，停在天空笑双眼焦距的位置。
天空笑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周围竟然多了好多苍白色的蝴蝶，跟萤火一样的颜色。
天空笑回过头，他惊讶的看到自己身上正飘荡出一丝丝的黑气，引得萤火争相吸食，大量的萤火聚集了过来，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看不到空隙，汇聚成一颗畸形的苍白色太阳。
是恶意！
原来牠们在吞噬自己散发出的恶意，难怪恶意之前会如此狂暴，也难怪自己如此快就清醒了过来。
天空笑又发现，那些吞噬了恶意的萤火竟然开始膨胀起来，然后破茧而出，化作了一只硕大的蝴蝶。
原来蝴蝶是萤火进化来的！
天空笑又重新打量起眼前那只蝴蝶。
牠口器涌动，就好像在咀嚼着什么。
天空笑心中忽然产生一种十分怪异的想法，他感觉蝴蝶对自己似乎露出了一股贪婪之情。
天空笑艰难的开口，道：“你们……想吃我吗？”
蝴蝶无动于衷，但贪食之情不减。
其实夏语蝶不知道，意识的精灵有两种。
其中一种，正如她所说，灵魂在消失前，依照自己的本能将记忆刻留在大地上，作为他们存在过的证明，最终形成一种类生命的能量。
还有一种，他们死亡后带着莫大的执念，甚至怨恨，并且非常强烈的不甘心就消散于天地。然而他们也没能形成旱魃、僵尸等死灵生物。他们的灵魂依旧会消失，于是他们就会将自己的执念和怨恨刻留在记忆里，最终形成的意识的精灵也会秉承这一分执念或怨恨。
这些执念和怨恨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意识的精灵会渴望重生，牠们会不断的吸收跟组成灵魂相关的一切能量。
‘恶意’自然也是其中的一种。
当然，牠们最想要吸收的，就是灵魂本身。
天空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的夏语蝶放在地上，然后起身，直面着所有的意识的精灵。
“我能感受到你们的贪婪和**，我还能感受到你们的不甘和执着。”
天空笑张开双臂，大声的呐喊道：“同样的，我更能感受到你们的无力和绝望。你们想要重生，想要吞噬灵魂，但你们都无法做到，你们只能吞噬灵魂残余下来的一点能量。”
“而我真正想告诉你们的是，我跟你们一样的无力和绝望。”
天空笑指着地上的夏语蝶，继续说道：“她，要死了，我不想她死，但我没有办法。”
“如果你们能救得了她，我让这块大陆作为见证，我会将自己的灵魂送给你吸食，我还会为你们虔诚的祈祷，尽量让你们能进入真正轮回。”
“你们应该也感觉到了吧，我的祈祷能达到另一个世界，哪里是大千世界真正的天道轮回。”
天空笑曾经就发现了，他的祈祷能让死者在临死前看到‘极乐世界’，没有痛苦的进入轮回。
若是以前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隐约已经有答案了，所谓的‘极乐世界’就是赏善罚恶殿外真正的世界。
他能将那些生命送入真正的天道轮回，而不是赏善罚恶殿的假轮回。
意识的精灵生于大地，自然能感受到大地的意志，当天空笑以这块大陆为见证时，牠们都明白了其中所包含的意思。
瞬间，整个平原的精灵都汇聚了过来，在黑暗中形一条条苍白色的萤光之河，宛若九天上的银河，最终汇聚在夏语蝶的身上。
白色连着白色，荧火接着萤火，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光带，将夏语蝶整个人包裹了起来，形成一个硕大的光茧。
……
……
道种寄生于灵魂，当道种枯竭时，牠会本能的汲取灵魂和**中的生机能量，来壮大自己。
所以，一般情况下，道种枯竭也就意味此人必死无疑。
当然，如果能为道种提供足够多的生机能量，枯竭也能得到抑制，甚至逆转——天空笑做不到这一点，然而意识的精灵可以。
一个意识精灵能提供的能量很微弱，但平原上有数不清的意识精灵。
……
……
夏语蝶做了一个梦，梦中的自己越来越冷，连意识都渐渐被冰封。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的意识紧紧的拥护着枯竭的道种，因为道种里带琉璃族的轮回密码，可以让她下一世轮回找到自己的宗门。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她感觉周围忽然又温暖了起来，当她的意识重新有了波动时，他发现道种的枯竭竟然被遏制住了，甚至有逆转的迹象。
“师姐……师姐……”
夏语蝶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师弟，是你救了我？”
夏语蝶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自己状况，生机匮乏，无比虚弱，但却没有继续恶化，因为道种的枯竭得到了抑制。
天空笑点了下头，又急迫的问道：“师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夏语蝶露出一个轻微但却无比激动的微笑，眼眸再次湿润了起来——活着自然是最大的幸运。
“只要道种没事，剩下的伤势，回到族门就不是问题。”夏语蝶含着泪说道，声音中饱含着无比庆幸的感情。
天空笑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心房，平息了一口气后，又问道：“那你能回去了吗？”
夏语蝶点了头，道：“道种不继续枯竭，我就能回去。”
天空笑笑了笑，他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傻，夏语蝶也笑了笑，她也觉得此刻的天空笑好傻，但她心中很喜欢。
“那你就赶快回去吧，把身体养好要紧。”天空笑平静的说道。
夏语蝶闻言一怔，就好像忽然从梦幻中回答了现实。
她沉默了一阵，却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她确实该回去了，而且她现在的状况也必须回去了。
道种现在虽然没有继续枯竭，但如果长时间没有恢复，不保证不会反复。
一旦反复，以她现在的身体，就是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
夏语蝶想要坐起身来，天空笑扶着她，坐靠着一块直立而起的大石头。
夏语蝶凝视着天空笑，表情非常认真的说道：“师弟，你跟我一起走吧！”
夏语蝶之前就给过天空笑保证，而现在则是正式的邀请。
天空笑一屁股坐在旁边，和夏语蝶并排靠在大石头上。他摇了下头，道：“我不能走，小莲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不能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天空笑说的是实话，他是真的很担心夜小莲，即便能走，他也不会走。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他根本走不了，他的灵魂将留在这片土地上，被意识精灵吸食。
夏语蝶沉默，她的心有些失望，甚至吃味，感觉重生的愉悦瞬间就去了一大半。
但她明白天空笑对那个女孩的感情，虽然不是爱意，但却有极致的关怀，甚至还有很大的自责，所以她开不了口阻止，而且她也明白，即便开口也劝说不了。
夏语蝶单手掐了一个诀，有轻微的阴阳符文闪烁，然后她在腰间轻轻一模，手上顿时就多了一枚古朴的令牌，巴掌大小，看不出材质。
“师弟，我离开后，短时间肯定就无法进来了。这一枚是修罗令，你拿着它去极北之地，打听关于天上天和星辰殿的事情。到时肯定会有人暗示或联系你，你用这枚修罗令跟他交易，他会答应你一切不算苛刻的要求，哪怕你带几个人离开也行。”夏语蝶将令牌递给天空笑，表情平静的说道。
天空笑没有接过来，他听明白了，夏语蝶说的是交易，则说明这令牌本身非常贵重，他拿着岂不是浪费。
“不用了，等你下次来，再带我出去就是了。”天空笑拒绝道。
夏语蝶不说话，但手却一直伸着，一动不动。
她非常虚弱，持续这样动作非常的吃力。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再进来，如果没有，岂不是永远都没机会和天空笑再相见，所以这件事上她没有商量。
天空笑想了想，还是收下了令牌。
夏语蝶欣然一笑，又叮嘱道：“记住，一定说是无极天的琉璃族人送给你的，把我说出来也没关系，那样他就不敢抢夺你。”
说完之后，夏语蝶又掐着诀，在腰间摸出一枚令牌。
天空笑有些好奇，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拿出来的，那里只有一个干瘪瘪的腰袋，像是香囊的样子。
“这是我族大能者用八卦阴阳道构建的传送令牌，用本门道痕激活后，任何地方都能转移到门派之内。”夏语蝶简单介绍了一下，又神色一黯的说道：“师弟，我真的要走了。”
天空笑点了下头，不舍之情点到为止的说道：“恩，有机会再见面吧。”
这一离开其实就是永别，他心中是最不舍，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忽然又说道：“以后若遇到小莲，方便的话，帮忙照顾她一下吧。”
夏语蝶一怔，有些不解，她忽然测过身来，盯着天空笑的眼眸，想要看出些什么。
她语气莫名沉重的问道：“师弟，你用什么办法救我的？”
天空笑心中一叹，他就知道夏语蝶听到这句话后，必然会怀疑什么，他也不想让她怀疑，然而，他实在放心不下夜小莲，那个女孩太弱势了，以后必然会各种艰难。
天空笑想着，多少年后，若自己没有去找夏语蝶，她也找不到自己，她或许还会再回来一次。不管那时候她知道什么，只要她回忆起这句话，就必然会去找到夜小莲，而天空笑奢望也就是这一点。
天空笑也想好了解释的办法，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尴尬表情道：“你不要乱想。我的意思是，她以后说不定会非常的讨厌我，理由你是知道的。”
他微然一笑，继续说道：“救你的事情一言难尽，以后有空再说。但你放心吧，我没什么事的，你看，我很健康。”
说着，天空笑还象征意义的伸出手，傻傻的展示着’强大‘的肌肉。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时候，夏语蝶竟然真的一把抓住了他手，非常迫切的检查了起来。
片刻之后，夏语蝶这才讪讪的放下了他的手，坐了回去，她确定他的身体真的没有什么问题，最担心的‘生机’也非常旺盛，不是外强中干。
夏语蝶听见那句话的时候，心中猛然跳了一下，她最害怕的，就是天空笑用邪法把自己生机弥补到了她身上，不过好在并不是如此。
“师弟……那我走了。”夏语蝶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脸红的告别道。
她感觉自己再说下去就表现得太露骨了，虽然她心中并不排斥这种表现，隐约还有些莫名的期待，但终究是本能的感觉很羞涩。
说完后，她手上掐诀，阴阳道痕闪烁，令牌也跟着闪烁了起来。
最终，只见令牌上强光一闪，化作一枚硕大的半透明阴鱼，一撞，就融入了虚空。
夏语蝶做完做完这一切后，又侧过头，一脸不舍的望向天空笑。
天空笑对她笑了笑，点了下头，算是最后的告别。他心中则是默默的说道：“师姐，永别了，你要好好保重。”
然后，夏语蝶就这么消失了。
对天空笑来说，这就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