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负数资质与恶性化
事件是从两个星期前开始的。
不，仔细想想，在零岛最后的那几天就已经有征兆了。感觉身体莫名发寒，骨子里渗着阴冷感，但是那时，连他自己都只当是空调吹多了着凉而已。事实上，这种阴冷感也并未造成真正意义上的损害……
直到两个星期前，时雨零从苍穹之都出发，开始了她的个人旅行。
当天夜晚，公孙策发觉自己的情绪变得不稳定。又一个星期后，他开始不定时陷入精神高度紧张的异常状态。
这种极度异常的行为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一旦发作，就会变得如之前那样精神焦虑，高度脆弱，畏惧光芒，浑身阴寒，宛如一位病入膏肓的自闭症患者。
深感自身状况不妙的他，终于主动寻找了严契的帮助。
“所以我这是怎么回事？”公孙策问道，“我好端端地怎么就恶性化了？”
“你到现在还只有这点症状才叫奇迹！”严契讥笑道，“你小子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没做任何防护手段和最高级污染源面对面交流。就像一滴水珠去跟太阳闲聊，你没被当场蒸发都是她竭尽所能大发慈悲了！”
公孙策打了个寒颤，他打从心底认同这比喻。那些存在的力量是他绝不可及的强大，哪怕她们把地球捏碎了他也不会感到多么惊奇。他疑惑的只有一点。
“为什么我跟其他几位交流时没这样？”公孙策说，“算上终末剑我都和四位聊过了，按道理早该精神分裂了。”
不提命运王，终末剑和蓝先生还都挺友好的。
很罕见的，这回严契没说“关你屁事”。他捏着下巴，拖着腔调说道：“命运王用的是精神投影，那个所谓的蓝先生应当也是类似的法子，都是化身罢了。至于终末剑……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公孙策想了想，说：“寂静王的种子？”
“不错！你小子早在十年前就被高度污染了，连终末剑给的法术都能直接用，哪儿还怕这点侵蚀？”严契笑道，“现在知道为什么把你们关在天上了吗？”
你现在倒不说不让问了？也是，人都已经恶性化了，再瞒着重要情报没意义了。
超能力者是龙种……暴走了之后龙会来……他们几个第一批关进来的是“最高危险度”……
公孙策一脸牙酸：“卡尔黛西亚和大哥他们……也是某某王的种子？一不小心暴走了就引动对应的君主级龙灾？”
“我以前是这么猜的。”严契抓了串葡萄，往嘴里一粒粒丢着，“多亏了你小子的英勇冒险，现在可算他x的证实了。”
“各国首脑没把我们都杀了真是大发慈悲啊。”公孙策真心诚意地说。
“动动脑子，公孙小子。把你们宰了有什么用？谁敢担保你公孙策死了就没有下一个种子了？”严契“呸”一声吐出葡萄皮，“且不说光靠研究你们的能力，这城市一年的产出就够全世界人民享福，有史以来真正杀掉的三条君主龙，哪条不是你们超能力者当战斗主力？没有你没有人造机神，虚光之龙靠谁顶啊？”
“不还有奥莉安娜和秦暝吗。”
“谁知道秦暝那傻子会逮着谁出手。”严契不屑地说，“再说等他俩赶到，零岛早死绝了！”
倒也有一番道理。
他当时可是拔了终末剑，很难说提前赶到现场的秦暝不会眼前一亮过来单挑。
但公孙策总觉得那里不对头。他在心中一算，立即明白了违和感的来源。
“不对啊，严契。”公孙策挠着头发说，“我仔细算了一下，当时是我、师姐和琉炎当主力，对付时雨亘弥的强化虚光之龙。我拿着终末剑肯定有创界出力，师姐有尹豆能卖降神也差不多那意思，二号机赶不上大哥但也能中和巨龙现象，我们这队伍姑且算两个半创界。”
“两个半创界都能勉强顶住时雨亘弥合一后的虚光之龙了！那正常来算，三个创界法使怎么都能稳拿一个君主龙。今儿都21世纪第十个年头了，早二十个世纪人类干嘛去了？！”
这话一出口，严契看他的眼神立马带上了几分看低能儿的鄙夷。
“我不解答弱智问题。时雨小子！”
时雨怜一面安抚着跃跃欲试想给师傅来一拳的高徒，一面说道：“公孙，现在全世界有多少人？”
公孙策想都不想就答道：“60多亿吧。”
“那么，距今一百一十年前，全世界有多少人呢？”时雨怜一微笑着说。
公孙策闻言一愣。他回想着历史课上的内容，不太确信地说：“好像是17亿？”
“没错。1800年时约为9亿，1700年时则是约为6亿。300年前的人口总数是现在的十分之一。”时雨怜一顺手在手机上调出相关资料以供他查阅，“火车的发明是在19世纪初期，汽车的发明是19世纪末期。在18世纪的莫顿王国，一般情况下出行基本要靠马车，国与国之间的交流则要靠帆船，花上以月计数的时间。”
时雨怜一总结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之前的人类对巨龙无可奈何了吗？”
公孙策捂着脸说：“是我犯蠢了。”
仔细想想就能明白了。亿里挑一的天才，总得有以亿计数的基数才能出现。现在的世界上有多位创界法使，有他这样的超能力者，而在三百年前，仅有6亿人口的人类全体，又能诞生出几位创界法使？
基本的生产力跟不上，就绝没有所谓“大时代”一说。
三个创界法使或许能赢一只君主龙，问题在于古时候全球的创界法使有没有一掌之数都不一定。就算是属于官方的创界法使，也没理由冒着风险大老远跑来别处屠龙。凭什么啊？自己国家那一亩三分地都够呛能顶住，万一我战死了谁帮我保家护国？
更别提基础科技的缺失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就算300百年前的世界各国已经达成了为全人类而战的大无畏精神，等帝国的创界赶到合众去，巨龙现象也早就消失了……
公孙策感慨道：“连全球化概念都没有的时候，指望全人类齐心协力根本不现实啊……”
“狗屁的全人类齐心协力，十几年前还差点开战！”严契骂了一句，“你以为现在这么多创界法使是从哪来的？我告诉你，就跟时雨研究所那帮白痴一样，全是秘密战争时期的遗毒！”
公孙策一听这话，算了算时间。在大小姐小的时候，严契秦暝那帮人都还在帝都上学，那应该是上个世纪末的时候。这么算来……
“不是吧。”超能力者震惊地说，“你和秦暝也是那一波起来的？！艾兰迪亚难道也是？”
“不然呢？按传统培养方式，拂晓骑士年纪轻轻怎么能成创界？”严契白了他一眼，“零岛都知道为世界大战做准备，其他国家不知道？”
公孙策想象了一下世界大战真开打的情况。到时候怕是决战兵器满天乱飞，隐秘术式全球乱放，往天上一看就是俩创界强者大打出手，他们战斗的余波都能影响到一整个国家。等到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的时候再来个龙灾……
光是巨龙现象引发的大量龙疯子就够喝一壶了，再来几个赤法师那样的恶性法使更是大家手拉手一起完蛋。远的不提，单是虚光之灾降临那一早上，整个零岛的龙疯子势力就得到了强而有力的补充，忍者们到现在还忙活着满零岛抓巨龙崇拜者呢。
“地球差点完蛋了。”他心有余悖地说。
“从积极的方向思考，也正是因为严先生、威尔先生、奥莉安娜小姐这样年轻的创界法使掌握了相当程度的话语权，国度之间将发生的战争才能顺利平息。”时雨怜一将之前记录的数据录入手机，给实验室的专家们发了一份，而后向友人发出提醒，“不过，公孙。在担忧世界的局势之前，是不是先关注自己的状态为好呢？”
哦对，我还恶性化了。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原地盘膝坐下，双手合十：“还望师傅救我。”
“这时候知道叫师傅了，嗯？”严契怪声怪气地说，“你现在明晰进度到哪了。”
“发病之前刚走完苏佩比亚，我估摸着就剩最后一个节点了。”公孙策这回没敢说谎，“发病后我没敢乱修行，怕出毛病。”
他等了几秒发现没人说话，便小心翼翼地观察起两人的表情：严契没什么变化，看上去早有预料；时雨怜一难得露出了惊讶之色。
“我太天才了？”公孙策猜测着说。
“我当时是所有人中进度最快的一个，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就走完了明晰。”时雨怜一面色古怪地说，“公孙你是从4月中才接触的无常法，到现在才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严先生，这……”
“不奇怪，这小子寂相天赋-15，进了道路跟回了家一样。”
时雨君看他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
“我知道我这天赋很稀奇但你也不至于这样吧？”公孙策小心翼翼地说，“时雨君你的祸相资质应该也很高不是？负多少？”
时雨怜一愕然道：“我是祸相-14……可你为什么默认我是负值？”
“高数值的资质还有正数？”
他那高天赋的心相可全是负值啊！除了继承自拂晓骑士的空相外，其他全是-10-12-15一类的数目。
时雨怜一面色凝重：“公孙的所有契合度都是负值？他怎么能够——”
“你懂还是我懂，啊？”
严契斜了他一眼，西服青年尴尬地笑笑，不再多说了。
中年画家吃完葡萄，从椅子上站起：“之前不让你小子打听，是怕你知道太多发疯……”
“现在我已经开始疯了索性一块说了是吧？”
都成入门龙疯子了就不用担心精神污染了。
“废话，道路尽头的玩意都见过了，还怕什么无常法入门？”
严契掏出毛笔，随手在桌上画了条曲线。这线一边是十个空心方框，另一边是五个空心十字星，末尾则是代表寂相的利剑，正是公孙策曾见过的资质测量法阵……的一部分。
严契把笔一收：“时雨小子，给他瞧瞧！”
时雨怜一听话地将手放在线条尽头，八个方框飞速依次被黑色填满，另一侧的空心十字也有了异动。没有任何十字星被涂黑，那组成星型的线条向着里侧缩回，在纸面上变化成了形似“十”的符号。连续三个十字星在曲线侧方收缩，在公孙策的角度看来……
就像标志错误的“x”。
“这是我的寂相资质，+11。”
“这是正天赋？反了吧？”公孙策目瞪口呆。
严契又画上另一条代表祸相的线，这回发生的事情就很符合公孙策的想象了：十个方框飞速填满，紧接着四个十字星被墨色涂黑。
“然后是我的祸相资质，-14。”
时雨怜一把手掌抬起：“我来说明一下吧。最开始的方框，标志的是灵光在这一心相的成长性，也就是无常法使自身的天赋，或者说可发展性。”
时雨怜一的手指从方框移向十字星。
“而之后的十字星，标志的是灵光与道路的契合度。成长性与契合度加在一起，就是我们所说的资质。”
“只有自身天赋抵达5以上的无常法使，才有点亮契合度的资格。正向契合度意味着稳定，高效，高可控。拥有正向资质的无常法使大概率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对抗道路深处的力量，并走出自己的道路。”
“而负向契合度意味着波动，超速，低可控。”时雨怜一总结道，“负向资质的无常法使在某些方面过于敏感，以至于极其容易被道路深处的力量同化，成为恶性法使。一般而言，只要有一个十字星亮起，资质被判定为负，就绝不能修行这一心相的无常法。”
那你-14还修祸相法……怪不得咒天平这么厉害……
是了，时雨亘弥那王八蛋只要成果，他才不管什么正负天赋。对于想要干掉虚光之龙的他而言，-14的时雨君反而是绝好的实验素材吧。
公孙策揉了揉太阳穴，推测着说：“正向天赋是你很有才华但是xx王和你不一个路子，属于另类成道。负向天赋是你天资横溢且特对xx王的胃口，堪称衣钵传人？”
时雨怜一无言点了点头。
好嘛，怪不得命运王拿你当亲儿子看。
“那，那恶性法就是……”公孙策想起蓝先生的话语，那人曾经提及与巨龙崇拜者们的交谈，“xx王，或者xx王的力量，觉得你很不错跟你聊了会天，传授给你宝贵的知识……结果你自己承受不住她的思想，被她的力量侵蚀，就……嗷一嗓子疯了？”
时雨君继续点头，不忍心地补充道：“这就是第二类恶性化，也就是公孙你现在的状况。所以我们才尽量少给初学者普及情报，只说必须要用的信息。因为当你没有足够的实力时，你知道越多，就越容易与她们产生联系；你的猜想越贴近真实，就越容易进入她们的视线。”
他没说出口的是，一般的恶性法使顶多是被道路里的力量侵蚀，最多也就是见到巨龙本体而发狂。而你接触的是至今仍充满未知的古老存在本尊，到现在还没有变成怪物简直是奇迹……
“……”
公孙策的上下牙齿不停打战，一股子发自心底里的可怖感觉抓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浑身颤抖不已。这些说法是真的吗，说不定都只是他的幻觉，他是不是在做梦啊，这不应该的，没理由啊，恶性化，恶性化……
巨龙崇拜者们癫狂的做派浮现在他眼前，他不由自主地想象起未来，如果自己也变成怪物般的模样……
好可怕，不要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那情绪控制了他的身体，让公孙策开始尖叫：“啊啊啊啊啊——”
啪！
严契上去又扇了一个巴掌。公孙策捂着脸呆了半晌：“完了，真不定时疯狂了。”
“知道有病该干什么吗？”严契骂道。
公孙策下意识开口：“治病。”
“不错，你小子这几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治病。”严契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露出一个令超能力者感到极为不妙的笑容。
这混账师傅绝对不怀好意，他脑子里转悠的必然是二月份时拿他心脏召唤琉璃之龙一样烂的馊主意。
“你想干什么？！”公孙策虚张声势，先声夺人。
“正好，事情赶一块了……”严契嘿嘿笑了两声，轻描澹写地说，“你就趁这个机会一块通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