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混乱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喜欢你呢？”
公孙策像是石化了一样僵在原地，连眼珠子都不动弹了。绮罗坐回凳子上，拍了拍发红的面颊：“也没必要……这么震惊吧？”
公孙策看上去已完全隔绝了与外界的交互，犹如一尊历经风雨冲刷百年的雕像。那姿态与其说是搞笑，不如说是让人担心了。
绮罗想到了一句能立刻唤醒他的话。
偶像小姐点了点嘴唇，有点害羞地说：“要我亲你一下作为证明吗？”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灰白色的石雕瞬间变化为了狼狈的青年。公孙策捂着胸口倒在椅子上，急速喘息了好一阵，才不敢置信地说：“——怎么可能呢？！”
“在说我喜欢你的事情？”
“这没道理啊！”
公孙策几乎要抓狂了，他绞尽脑汁回想着自己与友人相处的过往，无比困惑地说：“绮罗，听我说啊，我一直都注意着不让自己成为奥鲁斯那种恶劣的男人，努力保持着距离，最多也不过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点小忙而已。我从来没有想要利用你的情感，那为什么你会说出这样的话？！”
绮罗无言地瞧了他好一阵，带着出奇无奈的情绪说。
“公孙策，你自己不都把原因说出来了吗？”
“啊？”公孙策深感头痛，“怎么会？！”
“一个和我兴趣相投的男孩子，不带任何利益考量地对我很好。那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他？”绮罗认真地说。
公孙策全力开动大脑，寻找着反驳的理由：“首先我相貌平平——”
“是跟时雨怜一比吧，但以一般人的标准来看，公孙策相貌很端正呀。”
公孙策立刻转移角度：“头脑也没多聪明！”
“我没见过比公孙策更聪明的人哎。”绮罗呆呆地说。
“我我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很长！”
“时雨零与你认识的时间也只比我早13天吧~”
说到这里，偶像小姐有点羞涩地补充道：“而且……其实，我从很久之前，就有在关注公孙策了哦。”
公孙策瞬间想起了梦境中的片段，那个女孩与忙乱的大人们一起看着电视，眼中充满着期待与惊喜。那眼神就像是粉丝注视着歌星，让他一下有点不知所措了。
公孙策用猜测的口气说出已知的事实：“难，难不成，是三年前那次……”
“嗯呢！将那么多强大的敌人全部打倒的公孙策，就像动画里的主人公一样闪闪发光！”绮罗开心地说。
原本不该是大家一起吐槽以前幼稚发言的桥段吗！为什么你一副追星成功的样子？！
你这态度让公孙先生我怎么能把“回头去看那时真是中二过头了”这种话说出口啊！
“之前记忆恢复的时候，我还很有些窃喜呢。”绮罗高兴地说，“没想到被恶魔先生救了！这样。”
别说了！这样下去公孙先生我真的就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了啊！
快啊，赶紧思考啊公孙策，快想想，还有什么切入点……！
“对了！绮罗，你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公孙策灵光一闪，“我可是很恶心的阿宅！你也知道的，深夜动画啊同人志啊乃至成年向的漫画与游戏都一概全收的公孙先生我，从什么角度来看都不是应该被喜欢的对象吧！”
绮罗的神态好像在看低年级的小朋友满地打滚耍赖皮。
她抓起双马尾，嘟着嘴说：“我也是阿宅哦，公孙策。”
“嘎！”
灰发青年发出鸭子般的怪叫。
哑口无言了，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了，自己所认为的缺陷在绮罗眼里算不上什么的话，她喜欢上自己的事情莫非是认真的？可是，可是……
“你冷静点听我说。我根本就不是值得被喜欢的男人——”
偶像小姐幽幽地叹了口气。
“公孙策，你总喜欢将事情想得特别复杂。好像做什么事情，有什么念头，都要列出一长条清单说服自己才可以去做。但是，很多事情本来就没这么复杂啊！”
“喜欢上一个人从来都不需要那么多说服自己的理由。”绮罗微微笑着，用叉子指着桌子对面的灰发青年，“在我们相遇的事件过后就喜欢上你了，就这么简单哦。”
不假思索的，几乎是下意识的，公孙策做好了拒绝的准备。
不能让绮罗这么好的女孩子白白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与精力。
这世界无疑存在着值得她去爱的男人，而那个人必然不是自己。
在这个想法出现之后，公孙策感觉心中纠缠不已的感情清爽了许多。为什么会纠结？他深深反思自己。在梦醒后的小半日内，他甚至思索起了有关恋爱的问题，但这本来就是对公孙策而言的规格外事项。
朋友们的想法都错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她或她是否喜欢自己，更不在于自己是否喜欢他人，而在于只会带来不幸的他，从来都没有被爱上的资格。
这样一来，结论就很简单了。公孙策必须拒绝绮罗的好意，在那之后，他也必须和大小姐说清楚，维持住现在的距离，做一个可靠的好朋友，绝不能因一己之私建立起危险的关系。
做好了伤害他人，甚至关系破裂的觉悟，公孙策准备说出自己的回答：“我——”
“这不是正式的表白~”绮罗摆了摆手，“所以请不要以现在的状态给我回复，好吗？”
“……哦。”
像被捅破的气球一样，刚做好的觉悟从嘴里飘了出来。
已经到嗓子眼的话被公孙策硬生生憋了回去。
“总感觉，这个状态下的公孙策会做出连自己也后悔的发言。”绮罗鼓起腮帮子，“这是女孩子的直觉啦，直觉。”
公孙策感觉自己的心又跟绳结一样扭起来了。他尴尬地低头吃起通心粉，直等到将盘子清得差不多了才说：“为什么……”
“要跟公孙策说这些？”
“嗯。”
绮罗用双手捂着脸，害羞地说：“头脑一热就……”
“头脑一热？！”
“听到公孙策问那个问题的时候，我就想。啊，他终于要改变了，如果这时候不说的话，说不定一生都没有机会和勇气说出口了。”
绮罗的面颊红扑扑的，看上去……不，不是看上去。
公孙策注意到了，她真的是热恋中的少女啊。
“我也知道啊。像我这样后面才登场的大胸女，没有多么深切回忆的新角色，在恋爱喜剧中往往都是必败的配角。就算赶在所有人之前表达心意了，也注定是打开木头男主角心扉的炮弹，在一发响亮的撞击声后粉身碎骨，变成其他更有魅力的女角色的垫脚石。”
绮罗用叉子搅拌着所剩无几的沙拉，盯着盘子喃喃自语。
“就这样停在原地，享受着轻松的氛围，说不定才是真正对大家都好的选择。可是听到公孙策发问的时候我察觉到了，你也好，我也好，大家都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的。”
“恋爱喜剧中的角色们，可以在几十话、几百话的单元剧过后依旧维持着稳定的关系，因为他们可以无休止地活动下去，直到故事要转折的时候才做出改变。可现实中的我们不一样，我们总会与昨天的自己有所变化，这样一来，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总有一天会变吧！”
公孙策憋闷地说：“……一直维持着距离，保护着已经建立的关系就好了。”
“那也意味着永远不向前迈步呀，公孙策。”绮罗温柔地笑着，“青春恋爱喜剧总会有完结的时候。不管那结果是甜蜜亦或苦涩，人们总要走过这一段路，才能开启下一段的人生。”
“连你也开始改变了，我也一定要跟上也行。我是天真又任性的女孩子，如果让我一直将心意埋藏于心底的话，我一定会感到非常遗憾的。比起那种悲伤的展开，我还宁愿直接表白呢！无论是被应承还是被拒绝，那也都是我自己努力后得到的，绝不会让我后悔的结局！”
无言以对。
对于自己的人生，对于自己的恋情，绮罗的考虑远远比他这个异常者要深的多。虽然用了恋爱喜剧之类的捏他，但这个女孩的心情是认真的。
不知怎得，在几分钟前还下定决心拒绝的公孙策，这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心中的绳结扭到了另一侧，如果就这样因自己的缘故而拒绝的话，似乎显得像一种卑鄙的逃避……
就像是连一个人的心意都不敢面对的，胆小鬼一样。
公孙策摘下眼镜，闭着眼说道。
“绮罗，很抱歉。现在的我没有能给你答复的力量。这不是逃避，绝不是拖延时间的战术。我能在解决自身的问题之后，再给你答复吗？”
“没问题~”绮罗欢快地说，“等到那时候，我再来找公孙策做正式的告白！”
身上的约定又多了一个。公孙策苦笑着，为友人的勇气送上自己的敬意。
“虽然你一直在说什么配角、炮灰，但我觉得今晚的你，比什么时候都要魅力四射。”
“真的？”偶像小姐不好意思地说，“我好开心！”
·
在夜宵时间结束后，考虑到所谓“失踪事件”的公孙策亲自将绮罗送回了她家楼下。
偶像小姐临走前的发言是“别担心，我会和秦芊柏说这件事哦”，其语气之暧昧让灰发青年不寒而粟，连心里的恐惧感都隐约被唤醒了起来。
……听到这件事之后的大小姐会怎么想啊？
绮罗本人一定是安全的，大小姐绝对不会对她的朋友动手。但是，不幸被夹在中间的本人又会怎么样？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发现自己的四肢不翼而飞，一抬眼看到大小姐提着刀站在床头，这种咋一看匪夷所思的画面真实得不像想象。
会死的，他绝对会死吧！
带着这样那样的诡异念头，归家后的公孙策把自己的书桌从里到外翻了一遍，想看看拂晓骑士在这一个月间有没有给他回信。但奇怪的是，他没有在任何角落发现类似书信的东西。难不成艾兰迪娅最近忙到连给他回信的功夫都没有了？
唯一的新玩意是一张封面猎奇的cd，印象中是那个诡异的摇滚乐手送他的……完全没有想听的欲望，索性重新扔回抽屉里了。
公孙策重重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自苏醒后的一连串事件让他感到头昏脑涨，身体像是要从内里裂开变成两半。
梦中的公孙策所向无敌，能用他的超能力打倒一个又一个敌人。然而有些时候，无敌的念动力也起不到什么帮助。时雨君的咒天平照样是强到离谱的能力，他约会失败时不也一样颓的像块石头。
“……唉！”
带着撒气与逃离现实的念头，公孙策开始用念动力玩手机。像每次穷极无聊或心情烦闷时一样，他点开了自己的邮箱。
公孙策很少查看自己的邮箱，因为他的朋友中没人喜欢用电子邮件，每次打开来他看到的都是些广告邮件或诈骗讯息，这app对他来说除了打发时间外真没什么意义。
嗡嗡。
震动模式的手机震了起来，今天的情况似乎有点不一样，就在数分钟前他收到了一封无标题的新邮件。公孙策顺手将其点开。
【6月25日。】
【这是在火风之州的第三天，在近距离观赏了这里的特色地貌。火红色的龙卷风在荒漠上席卷，漂浮在空中的巨石阵上建立着小小的村落。当地居民会趁着火龙卷擦过巨石的时间段，利用城镇周围的高温做烧烤。肉串味道一般，噱头大于实际，不过还算是有趣的体验。】
映入眼帘的是犹如日记般的闲散记载，字里行间透着游客一样的悠闲味道。邮件的最后附上了一张照片，如大和岛西部一样的惨淡荒野上立着通天彻地的火红旋风，像是神话中末日的景象。黑发的游客找了个不错的角度自拍，她虚握右手，仿佛把远方的火风握在了手心里一样。
“……”
公孙策感觉嗓子有点干，手机还在震动，好一会才停下。他关掉了新邮件，回到收信箱的主界面。标志着未读的红点密密麻麻，整整一列都是没有标题的未知邮件。
【6月20日。在酸谷之州度过了一个无趣的夜晚，酸液石人在镇外走来走去，很吵闹所以全部干掉了。】
【6月15日。在碧海之州吃海鲜拼盘。到合众以来吃过最满意的一餐，啤酒尤其不错。】
【6月14日。在波涛城附近找到了可爱的宠物……】
邮件的发送时间没有规律，能从中看出发信人的心情。她玩得高兴的时候一天能发上三四封邮件，兴奋的像个孩子一样讲着自己的见闻；有的时候隔上三五天才发一封语焉不详的短讯，一看就知道旅行中的这一站不怎么让她满意。至于内容更是没什么共性可言，我行我素到了极点。偶尔只有一句，匆匆了事；偶尔发上一长段文字附上照片，像是旅游网站上的点评。
公孙策一封封翻看着邮件，恍惚看到了那个自由自在的女子奔走在异国的大地上，以前所未有的愉快心情度过自己的人生。终于他看到了最开始的一封，是一个多月之前发的，前半段是某人的美食游记，后半段是恶作剧般的结语。
【我记得你很少看邮件，那就从今天开始给你发匿名的旅游邮件好了。没有提前打招呼的情况下你会在什么时候发现，发现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大姐姐我很好奇哦~】
公孙策摘下眼镜，捂住眼睛。
“……哪有这样的恶作剧啊！你是女子高中生吗！”
按理来说，是应该以邮件的形式回复的。但在大脑做出判断之前，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起来。没来及调查时差与时区，他拨通了时雨零的电话号码。
从未如此焦虑地等待着电话接通，铃声像是在猫爪挠在心脏。终于，电话被某人接起——
“啊啦，有什么事情吗，坏小鬼？”时雨零悠闲地说。
公孙策用力捂着胸口，纠结万分地喊道。
“这样下去我真会迷上你的啊！”
“——哎哎哎哎哎哎？！”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熟悉的惊叫声，紧接着是咕噜咕噜的水声。三秒钟后，他听到了来自地球另一头气急败坏的声音：“都怪你！我的手机掉进水里了！”
“你现在不是在火风之州吗那地方居然还有湖？”
“我在泡澡！”
“别赤身裸体接电话啊你这女人！！”
大脑不费吹灰之力就想象出了某人面红耳赤躺在浴缸里的情景，电话中传来的声音与他脑补的幻听简直一模一样。
“给我停止想象，色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