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愧疚的人与冷漠的猫
午后,邢苔本想带姜生去逛逛游乐场。
但见到那里头人山人海的模样,少女终归还是放弃了,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排队上。
一人一猫转而步行向公园。
本该乏味的路途中,女孩一手握着假面骑兵的公仔,一手握着堕落魔物的手办,使它们打得热火朝天。
那种神情专注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
事实上,邢苔自幼就很男生气,包括现在也留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
然而,俊郎立体的五官却遮盖了她本身的懦弱,棱角分明的下颚亦淡化了她心底的柔和。
邢苔从来都不是一个坚强的人。
她需要也向往别人的陪伴。
譬如许多年前,陪伴她的是她的母亲。
又譬如说现在,陪伴她的是一只黑猫。
……
落台市的市民公园很大。
茂密的植被覆盖着进出的道路。
各色的鸟雀栖息在四周的林间,偶尔还能够看到几只红眼睛的异类。
邢苔与姜生,是在一片绿茵地前逐步停留的。
此时,那上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群。
他们有的是来露营的,搭了个帐篷便躺在其中看书。
有的是来野餐的,铺了张桌布就坐在地上闲聊。
有的是来遛狗的,偶尔还会和自家的宠物玩玩互动的游戏。
但就目光可及的所有人里,会在身边带着只猫的明显不多。
如姜生和邢苔似的组合,无疑更是另类中的另类。
不过邢苔却忽视了这点细节。
或许是因为一时兴起,女孩也花钱买了些零食和飞盘,抱着跑到了姜生的面前。
“喵(你想都别想)。”
慵懒的黑猫伸了个懒腰,转头便倒在草坪间眯起了眼睛,它可不想陪少女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然而,当邢苔把一个小型飞盘抛出去的时候。
猫科动物的本能,还是驱使着姜生在半空中接住了那东西。
可恶啊……
无奈的黑猫四脚着地,只能听着邢苔于背后欢呼雀跃。
“啊,英雄你好厉害,刚刚起码跳了有两米高唉。”
废话,我可是妖怪。
姜生不满地翘着尾巴。
下一秒,就又是一个圆盘被抛了出来。
如此简单的游戏,硬是叫邢苔玩了几十分钟。
其间,有几只狗也想来争夺飞盘。
它们联合在一起,共同向那目标发起了冲锋。
却反被黑猫身上的气势,吓得埋头缩回了原地。
姜生站在俯首的狗群中间,高傲地叼着飞盘,颇像是个得胜归来的王侯。
……
等玩累了,邢苔便找了棵大树,自顾自地躺在其下翻阅手机。
树叶的阴影散落在少女的脸上,穿插着些许刺眼的阳光。
宛如时光的碎片,想要凝结,又无法复原。
邢苔快乐吗?
在如是的,所谓的单纯中。
她不知道,也没人知道。
她只是想要追回某些记忆,哪怕记忆本身并没有意义。
“我的人生,有许多遗憾。”
大概是在备忘录里,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邢苔无力地摊开双手,把手掌摔在了地上。
姜生始终蹲在她的身边,低头吃着半块面包。
我不快乐。
终于,邢苔肯定地想道,无论是笑闹还是玩耍,都无法让我快乐。
我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面目。
在那个阴雨天里。
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我了。
我早就不是我了。
呼吸间,邢苔站起了身来,又弯腰拍了拍自己的裤腿。
“英雄,我们回家吧。”少女看着天边的斜阳,幽幽地叹了口气。
“抱歉啊,让你陪我疯了一整天。”
明明,我根本就不快乐。
邢苔落寞地,用手拨开了低垂的头发。
明明,我早就不天真了,却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少女惆怅地,接受了自己的变化。
下一刻。
她又将满地的零食包装,跟玩具细致地裹在一起,合着丢进了垃圾桶里。
“喵?”
姜生不解地歪过脑袋。
“嗯。”
邢苔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啊,哪有什么最后的单纯,都不过是自哀自怜罢了。
我啊,哪还想做什么英雄,都不过是儿时的幻想罢了。
对不起妈妈,我没法再做一个善良的孩子了。
因为我终于明白了,到底是谁在守护我儿时的单纯。
也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真实究竟是种什么模样。
我无法释怀仇恨。
也无法忍受丑恶。
我继承了不公的“遗产”,如今又决定继续“挥霍”。
所以妈妈,请原谅我吧,请原谅我的本性吧。
我,真是个可恶的孩子啊。
少女走了,带着黑猫,留下了大树下的光影,和光影里的记忆。路过的风低吟着,唤来了它自己的回音,悲伤地讲述着一个母亲,和一个女孩的曾经。
……
这之后的两天,显龙组里爆发了一场大清洗。
被波及的人,轻则扫地出门,重则再无音讯。
总之。
邢苔应当是干净利落地,让他们从各种意义上离开了落台市。
姜生并不想在少女的家中长住,见事态已然稳固,就慢慢地淡出了对方的视野。
邢苔也没有阻止黑猫的离去,只是从那以后,在少女对着空空的屋子等了四天以后。
她便也不怎么回家了。
平时不是待在会社,就是待在医院和学校里。
如此又过了两周。
杨阜显的病几乎就要好了。
这天,姜生约莫是偶然地,路过了邢苔家的门口。
然后它就看到了,一身职场打扮的干练少女,正拿着两份文件从屋内迈步走出。
“喂,安叔,嗯,文件我都拿到了,的确是被我爸放在保险柜里。”
“会议是定在下午两点吗,好,我知道了,学校那边我也已经请好假了。”
“放心吧,我有准备,这次的城区建设,我们一定能全权拿下。”
邢苔歪着脖子,用肩膀夹着手机。
她似乎是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镜,但那八成是装饰品,毕竟女孩又不近视。
突然,少女看见了黑猫。
于是,姜生也不再前行。
二者静静地站着,对望了片刻。
虽然仅有两周没见,但双方却都变得陌生了许多。
良久,邢苔才对着尚在作响的电话回复了句。
“安叔,我等会儿再打给你。”
说罢,她就先挂断了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