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12点的钟声敲响,两人重新回到了拉斯维拉赌场内。
  花听一眼便看到了大厅中央的那张绿底长条赌桌上的松本江口,他胸前筹码如山,却是每回推码谨慎,尽管手中捏着一把好牌,也顶多再押一捆20枚筹码,丝毫不敢多放。
  瞧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花听觉得好笑,便上前准备会一会他。
  “白小姐。”有人为她特意让出了座位,就在松本江口的对面。
  牌面胶着,气氛沉沉,花听一上场,便将气氛带来了些许的轻快及随意,她同样是那句话“输了算我,赢了算你”,一抬眼,对上松本江口一脸的神情凝重。
  谁都知道白小姐打牌气势豪迈,一次不是全押就是半押,因考虑到对面胆小如鼠的松本江口,花听这次特意只推了一半的筹码上去,不料松本江口还是一脸的犹豫不决。
  周围的静默变作了窃窃私语,似一些隐秘的笑话在生根发芽,松本江口自知颜面挂不住,却又盯着桌前筹码下不去手,周围的私语声便更大了;花听朝他挑一挑眉,一派挑衅地邀约;松本江口的手指不由得跟着微微一颤,一不小心将胸前筹码给推了一半出去。
  花听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这件深蓝色西装的左胸口袋位置。
  松本江口刚在百乐门同藤田正二碰过面,此刻他这件西装左侧口袋里头有她想要的东西,也是简亦选在这个时间动手的原因。
  对面的松本正二小心翼翼地翻开手里的骨牌,他是个丝毫不懂得伪装的男人,花听从他上挑的眉梢就可看出他手里的牌不是丁三就是二四,配她手里的“么二”刚好可以凑个至尊宝。
  一副推牌九的骨牌才32张,比起一百多张一副的麻将来得要简单的多,所以花听早在射击俱乐部的时候便学会了推算技巧;一副骨牌里有11种牌面是成对的,共22只,再加上其余10种单张的牌面,正好32张。她根据牌面上已经出示的牌张点数,推算出松本江口手中的这副牌,刚好够吃她。
  松本江口的眼神半掺欢喜半掺担忧地往花听手中的骨牌上瞄了几个来回,可见他对于自己手中这副牌并没有完全的信心。
  花听明知自己毫无胜算。却是慵懒地靠着身后的丝绒椅背,微微翘了翘二郎腿,悠闲自在地等他翻牌。
  她懂牌与唱戏并无二致,唱念做打,输赢在心。讲究的是不怯场的气派,所以她从坐下那一刻开始,便赢了这场气势。
  对面的松本江口明明手握天大的好牌,却是汗如雨下,见花听一派悠闲模样,更是犹豫再三,不肯翻牌。
  花听伸了伸洁白如玉的一只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示意对面的松本江口该出牌了。
  松本江口眼小鼻小嘴巴小,活脱脱一脸的老鼠相。
  花听无名指上的钻戒晃眼地耀过对面这双可笑的鼠目寸眼。
  被一个女人催牌。实在是挂不住面子,松本江口一咬牙,翻开手中的骨牌——果然二四。
  花听唇角轻佻,眉眼依旧张扬,她翻开手里一张牌,眼里的肆意洒脱像是被一把粘腻的风吹动,波光搅了一搅,令对面的松本江口看得一怔。就在此时,花听稍稍偏了偏脑袋,一枚呼啸的子弹带着火焰的温度从她耳畔急速掠过。不偏不倚射中松本江口的眉心。
  他眉眼刚染上一抹胜利的喜悦,鼻间却是已经断了气息,连带椅子仰倒在身后的大理石地面上。
  场内一阵喧嚣,花听几步上前蹲下。左手食指探在松本江口的鼻尖处探了下鼻息,“死了?”故作惊讶状,右手则以风驰电掣之势探入这件深蓝色西装的内侧口袋,取走里头一张被折成四方形的牛皮纸张,隐入自己袖口。
  她站起来,刚好经理阿尧赶到她身后。
  “居然会有人在我的拉斯维拉赌场杀人!”花听目光犀利地扫过周围已经站满一圈并一脸看好戏模样的赌客。语调轻飘飘道,“真是胆大包天呐。”所有人在碰触到她的目光后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小步,“阿尧。”她将目光投给站在自己身后的经理阿尧身上。
  “是。”阿尧躬身一副听候指令的模样。
  “此事交给你处理。”
  “是。”
  “封锁赌场,抓到闹事者,”她再一次眼神锋利地扫过在场赌客,唇角却是勾起一丝与这双锐利的眼神不太搭调的温柔笑意,嗓音也像是绵绵地从喉间传出,“丢黄浦江,喂鱼。”
  “鱼”音落下,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花听的眉眼英气而利落,让人不由得畏了三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群里开始流传出了这样一句话:昔日正义公道的白家小姐白花听,自从接管了白起鸿的拉斯维拉赌场之后,无论是气势还是处事手段都越来越有白起鸿的风范了!
  坐在白公馆大厅内的白起鸿真是笑得连眉毛眼角都皱在了一块儿。
  殊不知这句话,是对他满含贬义的一个评价。
  简亦将一件浅色针织外套随意地往身上一套,挑眉称赞道,“动作挺快。”一手勾过花听的脖子。
  两人潇潇洒洒地走出了赌场大门。
  上海的冬天很少下雪,却总是阴阴冷冷的,湿意要钻到人的骨子里去,简亦不肯坐车,执意要同她漫步回去,于是那辆黑色老吉姆轿车随他们的步调在后头十多米的距离外慢悠悠地跟着。
  花听穿着厚实的羊绒大衣,貂毛拢在袖口领口处,头上一顶歪戴的小洋帽,颜色深重又显贵气;虽然羊绒大衣保暖而厚实,但她里头只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套裙,冬夜的寒气从丝绸交叉的线缝里往肌肤里头钻,着实叫她打了个寒颤,该死的这个年代又没有保暖内衣什么的,只觉得一身寒意刺骨;她刚朝掌心里呼了口热气,竟被简亦趁机握入了掌心。
  “对了,你要这纸干嘛?”花听一把挣脱他的掌控,从袖子里取出刚才那张浅棕色羊皮纸,摊开来看,居然竖向排列的一整套日文字体,其中夹杂了几个中文字眼,像是姓氏之类的东西。
  简亦在这张羊皮纸上大略地瞟了眼道,“日本特工名单。”
  “吓!?这么酷!”花听神情一下被点亮。
  “酷?”他唇角微启,“这还只是一小部分。”
  “我瞬间觉得连我自己都伟大了起来,”花听唇角翘了翘,这一抹娇俏让她原本冻得惨白的一张脸瞬间生动了起来,“我可是帮你的组织取到了机密文件啊。”
  “嗯,组织会好好待你的。”简亦笑意玩味。
  花听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羊皮纸一折,塞到他手心里,“冻死了,回去坐车吧。”
  简亦将纸张收入口袋,脚步却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除了花妹妹你,我不相信任何人,包括车上的司机。”
  所以他们偌大的一栋新房内,竟是连半个仆人的身影都没有,只有守在庭院处的一位管家与司机。
  “除了我?”花听想起了简茂生在新政府的地位,“那你爹呢?也不值得信任么?”
  “嗯。”
  “那你是怎么长大的?”
  “顽强地长大。”真是一刻也离不开玩笑调调。
  “行了我清楚了,回去坐车吧,”花听裹紧了身上这件羊绒外套,“态度保持谨慎就好。”夸张地朝他打了个寒颤。
  “看在你冻成这样的份上,”简亦转身,嬉笑着一手揽过她的肩膀,“走吧。”
  外滩的昏黄街灯跳跃到他的肩头,这厮毫不怕冷地穿着自己最喜欢的浅色衬衫,一件灰色宽条毛衣开衫随意敞开着,修身的休闲长裤衬得他的腿越发修长,这样的一个长腿欧爸无论是往哪个光处一站,都可以随时拍出时尚大片;可他浑身上下,无不透露着一股比这条街道更加寂寥而又孤独的气息。
  被漆成乳白色的大门缓缓拉开,洋车驶入简家小公馆内,花听短靴一踏便要下车,后头的简亦突然来了句:“花妹妹,要不我们去拍套婚纱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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