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血泪冢(二十一)

  声音很清脆,所谓的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大概也就是这样了,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朝它走过去,隐约能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轻声喘息,像是女人的气息,逐渐,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女子地喘气声变成了歌声,我慢慢回头,就看见房室正中地位置,也就是现在我的身后,一名身着汉制宫服的女子,在翩然起舞。
  意外地是,猛然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并不觉得害怕,女子身姿优美,面容却有几分模糊,但是可以想象,能在这样的乐声中舞蹈的女子,必然是人间绝色,我沿着女子所处的方位,往案几的方向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然而这时候收回目光,重新落回到编钟的位置,就看见三名同样身着宫服的女子在演奏编钟,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这种现象是有科学解释的,属于地磁留影的一种,可以说是奇观,可遇不可求,只有在特定地时间和地点才会出现。
  我猛然产生了一个大胆而可怕的想法,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这里的留影应该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个便房是赘余的,同时也是刻意建造的。
  按照汉葬建制来看,我所处的位置在主墓葬之下,这里正上方才是真正的墓葬便房,而这里,只是一个“暗房”。
  我刚才滚下的通道应该是一个“小孔”,两千年前,有人利用小孔成像的原理,在这里录了下一段曲舞,史料中记载,便房是接待外宾与供墓主人灵魂休息所用的,墓葬完全封死后,就不会再有人进来祭拜,墓主人长眠若醒,这些“录”下来的曲舞,就是供墓主人的灵魂欣赏的。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这将考古界里程碑式的大发现,两千年前的汉朝,我们的老祖先就已经会利用小孔成像的原理录像了!
  但是,如果这个猜测成立,也就意味着,这地方没有其他的路可以离开,我只能选择原路返回,或者死在这里。
  这种境况下,我反而冷静下来,退回去靠在登山包旁边坐下,安静地欣赏这段曲舞和音乐。
  视觉和听觉得到治愈,能很大程度上安慰心灵,虽然是在这么阴翳的墓室里,我心里却很平静,这段曲舞,不,或者说是这段录像,整整三个多小时,等到音乐声结束,那些留影也消退,周围地一切瞬间静谧下来。
  过分安静的环境,会让人产生重度的抑郁感,我本想用手机放音乐缓解心情,但是手机电不多,可能是因为在地下太深的关系,或者是受到了地磁的影响,一点信号都没有,我把手机设置成节电模式,不管什么情况下,我不能失去时间概念,即便这个概念对于现在可能完全没有活路的我来说,已经不存在任何意义。
  在接下来三个小时中,我做了数遍尝试,想从滚进来的隧道爬出去,三个小时后,我放弃了,并不是爬不上去,我爬上去的三次,没法推开挡在出口处的木头,外面应该是完全堵死了。
  题凑坍塌,不幸中地万幸,我滚进这里,没有直接被压死,万幸中地不幸,在这里,我也活不了多久。
  我忽然想起了一本书叫《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我没看过那本书,不知道它讲了什么,只是想起了它的名字有感而发,现在不用“假如”,我的人生可能就只剩下最后三天了,这个墓室空气不知道足不足,上面堵死,外面的空气进不来里面空间不算大,我一个人在里面,如果会憋死,也还需要一段时间。
  海伦凯勒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想她没准也可能想过无数种,假如给她三天光明,她会拿来做什么,要是我能提前能欲知到现在的情况,我估计也会想无数种可能,还有选定一个,把最后一点时间,用在一件有意义的事上。
  但是现在我什么都没做,因为在我思考我该做什么的时候,我的时间已经悄然流逝,我思考的时间并不长,之前所做的那些很耗费体力,身体的饥饿感,很快就把我从无聊地思考当中拉了出来。
  又一次不幸中的万幸,幸好花老板准备的登山包跟我一起滚了下来,在憋死之前,我至少不用饿死,我把登山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里面的东西给我惊艳了一下,这感觉就像那天晚上看到花老板扯下面膜的那一瞬间。
  他准备的很齐全,食物、水、打火机、两只备用手电,一支大拇指长短的笔和一本手札本,还有一根能自由伸缩五到三十厘米左右的棒子,我摆弄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是个电制火把。
  我把火把打燃,然后关掉手电,开始充饥。
  吃东西的过程中,我脑子并没有闲着,期间几次尝试想用手机打电话求救,甚至在吃到一半地时候,再次顺着隧道爬上去,举着手机找信号。
  然而,失败。
  只能又重新回到那堆东西旁边,继续充饥。
  我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在有些人看来可能很变态,但是对于考古专业的我,我觉得能被困死在这样一座墓里,其实从我本身出发,这并不是太大的不幸,唯一令我割舍不下的是我二姨,二姨养我十几年,好不容易长大成人,突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对她来说,这无疑是最大的噩耗。
  只是现在我想什么都于事无补,如果能重来,我绝对不会为了学点经验,贸然跟着刘少奇来下这个墓。
  等待死亡的时间,应该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漫长又最无聊的时间,我想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看着时间一点流逝,直到手机彻底没电关机,我在这里呆了一百多个小时,呼吸还没有任何问题,食物还有,但是水已经喝完了。
  这几天,我唯一体现价值的方式就是,就是在这本手札本上记录了关于自己对着墓的看法和解析,本来还想拓展延伸,但是缺水带来的身体虚脱感,已经几乎完全模糊了我的意识。
  从被困在这里开始,我就设想了数种死亡方式,却没把渴死料想进去,我迷迷糊糊地趴到地上,握着那支笔,手札本上写下最后一句话——
  作者主子说:这次下墓经历可能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惊险刺激,但是对于方未白来说,这是他第一次正面死亡,所以他在手札下写来的最后一句,应该是——“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当然——那是不可能!而我想说的是,考古与盗墓,本身并没有那么多惊险刺激的故事,这才是真正的现实,也是真正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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