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小儿龃龉泄天机

  “你怎的又是一个人?”
  宇文砚舒嘟着嘴:“他们都说忙,连阿姮都说有事,这不我正打算去独孤府看看她究竟被什么事给绊住了,你呢?刘大人可是大忙人哦,怎么有时候在大街上晃悠?”
  “月初新罗使节抵达,圣上派我父亲接待,前几日让人给你送去的几支雪参据说是他们王室特供,不知道你吃着怎样?”
  “嘻嘻,还没正式谢谢你呢,那几支雪参太珍贵了,我一直没舍得吃。”宇文砚舒吐吐舌头,似乎觉得当着送礼人面说这个,很失礼。
  刘成表顶着未婚夫的头衔,却很少给她送礼物,偶尔几次送的肯定都是些实用性很好的东西,比如冬天送锦袄,夏天送消暑茶之类,由此也可见他这个人很讲究效率实在,就是一点都不浪漫,真是个宜室宜家实至名归的实用性帅哥。
  正聊着天呢,宇文砚舒眼风突然扫到一个眼熟的人,瘦长的脸,高高的个儿,领着四个轿夫抬着一顶小轿,正焦急的东张西望,烦躁的指挥轿夫走快点,懦懦的轿夫走的脚底下一个劲儿的绊脚。
  “成表哥哥,你看那个人是不是丞相府的孙叔叔。”说着也不等刘成表有什么反应,兴高采烈的挥着小手喊道:“孙叔叔,孙叔叔。”
  孙忠顺着叫声看过来,顿时又惊又喜,撩起汗巾擦着脸上的汗珠,连忙一路小跑过来,嘴里还念叨着:“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可让奴才好找。”
  宇文砚舒瞪大眼睛,实在不明白他来找自己何事?独孤姮又没与自己在一起,于是奇怪的问道:“找我?找我做什么?”
  “宫里来人让您和我家小姐一齐进宫,府上的人说您去了我们府,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您老人家的身影,这不公子和小姐急的不行,派小人沿途出来找您呢。”
  宇文砚舒点点头表示知道,转身俏皮的对刘成表道:“成表哥哥,那我先走了。”言毕,高高兴兴的钻进小轿中。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跟这个外表风声倜傥,内在古板老成的“未婚夫”单独相处需要的不仅是脸皮,还有勇气呀。
  刘成表没来得及拦住她,仗着颀长的身材其实他早就看见孙忠,看他那么着急的样子,暗自猜测应该是来寻找宇文砚舒,他本想着把她诱到另一条路上,可惜天不遂人愿,看她轻快的好似摆脱束缚一样的跑掉的背影,心下一个劲的叹气,他可能是整个大隋史上最不受待见的未婚夫了。
  轿子晃晃悠悠一路急走,直接进宫。小江子领着几个太监宫门守在宫门口,一看见他们行近,立即迎了上去,吩咐几个小太监将轿子抬起,直奔内宫。
  宇文砚舒看着这急匆匆的架势,心下纳闷,也没听说宫里最近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小江子,你可听说进宫何事?”宇文砚舒微微撩开珠帘,低声道。
  小江子陪在轿边,闻言弯腰,上半身靠近轿身,环顾一下四周无人,才低声道:“具体事情奴才还不清楚,但是今儿早上奴才听莲心姑姑来说,皇后娘娘这几天要在凤仪殿召见四品官员家的女眷。”
  女眷?宇文砚舒放下珠帘,陷入沉思,皇后召见女眷,而且指明是四品以上官员家的,难不成皇后大度的想在万寿节中挑选美女进宫伺候皇上。一想到这儿,宇文砚舒又自己摇头否认,皇上如今的龙体每况日下,尽是用山南海北最珍贵的药材养着,各宫嫔妃之间就已经力不从心,何来精力照顾新近美人。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居然能让皇后亲自操办,可见这事决不可等闲视之。难道是要给几位皇子选妃,那感情好,皇上的几个儿子都到了适婚的年纪,除了大皇子早已成家,其余人多是有几位侍妾,连侧妃都没有,一大批打光棍的打到满朝皆急,也算是世所罕见。
  “郡主,瑶光公主来了。”前面打头的宫娥回禀道。
  听到瑶光两个字,宇文砚舒沉思的修眉微微蹙起。
  刘心云宠冠六宫,可惜命里无子,承宠数十年仅得一女,便是这位瑶光公主。瑶光与宇文砚舒同岁,品性脾气与其母一脉相承,又加之皇帝宠爱,为人蛮狠行事相当泼辣,宫里的有传言说宁愿去浣衣房服役,也不敢得罪为主子。
  她本身与宇文砚舒就看不对眼,后来又见刘成表宁愿与家人死扛也不愿悔婚,心中更是记恨难安,吹毛求疵的挑着品茗阁的毛病。
  宇文砚舒刚住进宫里的时候,不知情的情况下也吃过一两次亏,但是后来弄明了事情原委,满腹的委屈酝酿成一场怒火。当年是你妈自作多情不顾旁人意愿强行定的亲,后来又红口白牙的谁要悔婚,结果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害得她白高兴一场,每天还要担心萧景璘无端的泼醋。而且若不是你娘那些不顾体面的行为,娘亲又怎会红颜先衰,致使芳魂流散关外。她还没上门找茬呢,你到敢来撒野。
  于是在新仇旧恨的冲击爆发中,宇文砚舒树立了她在**的唯一的一位明面上的敌人——瑶光公主,对于这个敌人的确立,独孤姮小朋友一直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偶尔还会插两脚搅浑一池清水,全因她痛恨的刘馨然居然是她表姐。
  当然,斗智斗狠,瑶光一直玩不过宇文砚舒和独孤姮这个两个宫外的小无赖,但是,瑶光后面有娴妃撑着,而皇后却是法度森严,处处宫规严谨,大大削减了她们的战斗力。因此,多年下来双方也就旗鼓相当,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闲话少序,就在宇文砚舒纠结着要不要下来行礼的时候,瑶光已经带着一干下人气势冲冲的扑了过来。
  “轿中何人,见了公主还不下跪。”
  听着声音估计是瑶光身边名叫珍菊的小宫女,这宫女自小跟着瑶光,也是个嘴巴尖刻的丫头。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宇文砚舒仔细的整理好衣服,慢吞吞的从轿中出来,吩咐几名抬轿的小太监将轿子抬走,这才不紧不慢的行礼道:“臣女见过公主,公主万安。”
  “我到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皇后娘娘的外甥女,难怪敢在内宫乘着轿子横冲直撞,连本公主也不放在眼里。”瑶光上身穿着一件粉色大袖对襟罗衫,下着同色系的长裙,群上上用彩线绣着几茎淡紫色藤蔓,披着浅紫色的披帛,越发衬得她艳若桃花的脸庞娇艳欲滴。
  “啧啧。”宇文砚舒假意发出两声叹息:“若不是知道公主出生皇家,听了公主这话还真要笑话公主没见识。”
  “你!”瑶光黛色柳叶吊削眉倒竖。
  “可不是,你见过谁坐在轿子里还能看见前面,我又没有通天眼,还是说公主有这本事?”宇文砚舒看看时辰,估计再不去凤仪殿就又要听上好一通唠叨,心里暗暗着急。
  “好啊,宇文砚舒,我知道甩嘴皮子我不如你,你给我等着,这次我一定让我母妃推荐你去和亲,像你这种长在塞外的野丫头,跟那些蛮夷之人简直就是天作之合。”瑶光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宇文砚舒,声色俱厉,可美人就是美人,即使火冒三丈依然别有一番风味。
  原来是和亲?怪不得皇后忙着召见各家官女,原来是为这个做打算。
  “好啊,如果公主觉得国家大事是由你母妃说了算,那臣女就在此恭候,若是没这本事,就别跟个乡野泼妇似的到处嚷嚷,仔细丢了你父皇的脸。”宇文砚是看似恭敬,语气中却满是鄙夷。“小江子,我们走。”
  宇文砚舒才不想跟她多费唇舌,这姑娘被她娘宠坏了头,至今都拎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和亲一事,皇后摆明着想要暗中决定,才没大肆宣扬。这年头谁也不是傻子,谁想把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孤苦伶仃的扔到异族他乡,老死也难相见。瑶光这一嗓子喊得,恐怕明天能进宫的姑娘定要大大的减少了。
  瑶光再一次被她气的冷笑不止:“丢不丢脸是我父皇说了算,你凭什么来教训本公主,哦,我忘了,你是个有娘生可惜没娘教的孽种,哪里懂得这宫里尊卑有序。”
  宇文砚舒踏出去的步子猛地停住,她最痛恨的就是有人总拿她死去的娘亲说事,死者已往长生,生者何必打扰。奈何这人似乎总不长记性,自以为是抓住了她的把柄,每次争执都要拿出来说道说道。看来总要像个法子好好整治一番,才可一劳永逸。
  宇文砚舒微微眯起一双清澈如水的美眸,盯着瑶光笑的得意万分的脸,脑中瞬间闪过各种念头。
  “蔷儿!”突然,一道威严的声音含着隐隐的怒气仿似平地一声炸雷,炸的两人俱都一震。
  待看清来人,宇文砚舒吓了一跳,连忙带着一帮宫女太监行礼:“臣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心中却想:今天什么日子,什么人今天都能遇着。
  隋帝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有些虚胖,红润的面颊隐隐有几分凶悍的青气藏在里头,但这些都掩不住他那双精光如炬的双眼,那是一个帝王才有的威严。
  隋帝身后还跟着乌压压的一大群人,看服饰各式各样应该是各国来贺的使节和他们的随从,杨述、杨汲和杨箴也在其中,站的位置偏后,可能是陪同使节前来观光。此刻这些使节有的低头不语,有的带着看好戏的神色看着她们,还有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仍自顾自的赏玩眼前的奇花异草。
  宇文砚舒眼角偷偷瞄到那个吐蕃的王子樨松德赞,他好像正在跟身边的随从说些什么,装的人模人样,宇文砚舒不屑的微微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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