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聘礼
一大早,天还没亮,鸣叫了一夜的秋虫终于歇息下来,整条朱雀大街万籁俱寂,偶尔几声犬吠在空旷的凌晨遥遥传来,转眼一瞬清寂无声,宇文砚舒睡眼惺忪的窝在宇文智鸿的轿子里打瞌睡。
今日早晨快五更天的时候,身为表姐应有的责任感催促着宇文砚舒忍着周公极力的诱惑,闭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摸到宇文智鸿房间内。还没等宇文智鸿问话,一声大大的哈欠很没形象的跑出来。
脑袋昏昏沉沉的某人前言不搭后语的把昨天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宇文智鸿叉着两手,任由暗香替她理好衣服,系好腰带,一边不解的点点头表示他昨天已经得知消息。
宇文砚舒这才有些清醒,眨着无辜的眼睛:“你不知道,结果我忘记告诉皇后娘娘了。”
宇文智鸿盯着她无辜的小脸,无奈了。想来想去,他是男子进不得**,还是趁着早朝把她带进宫,亲自去向皇后解释清楚。
所以一向日不上三竿,绝不起床的某人,今日的好眠就这么被自个儿给耽误了。
每日宫中妃嫔都要给皇后请安,所以皇后每天起得比较早。宇文砚舒到的时候,衣饰整齐的莲心已经在给皇后挽发了。
“这么早就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什么事啊?”独孤佩看见宫人领着宇文砚舒进来,招招手,拿了根蝶恋海棠珍珠金步摇给她簪在乌云般的发髻间。
宇文砚舒心中偷偷乐呵了臭美了一下,这根步摇她早就看准了想要,但是独孤姮也看上了,两人几次不顾情分大打出手。结果悲催的被宫人告发到独孤佩那儿,每人被罚抄写佛经五十篇,抄的右手酸的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听了宇文砚舒说的事,独孤佩很平静,平静的不像一个母亲得知自己的儿子有危险。
莲心轻声道:“昨日二小姐进来已经跟娘娘说了,娘娘已经加重人手保护皇子殿下,郡主请放心。”
悲催的,宇文砚舒顿时觉得欲哭无泪,早知已经有人说了,自己又何必牺牲大好睡眠跑来呢。
独孤佩放下手中的选中的珍珠耳环,正色道:“你来了正好,昨日跟你说的事情,考虑的怎样了。”
经过一夜的思考,宇文砚舒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当即脆生生的说:“一切但凭父兄做主。”
这话一撩开,果然,没几天,趁着一日天朗惠清,晓风和畅,皇上身边的首席大太监黄守全手持圣旨,带着十六个小太监,八个小宫女,抬着八个沉甸甸的朱漆大箱子,端着八副盖着大红锦帕的托盘,无视满大街议论纷纷,喜气洋洋的走进将军府。
“郡主,这可是份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姻缘哪。”念完圣旨的黄守全弓着腰亲自把明黄的圣旨送到宇文智鸿手,一张老脸堆满了笑容,挤的老脸皮上条条沟沟壑壑拧成一朵怒放的菊花。
宇文砚舒立起身子,大大的眼睛一眨,在萧景琪不置可否,宇文智鸿不敢置信的双重目光的夹击下,做幽怨状:“黄公公,臣女对楚王殿下一见钟情,如今多日未见,只盼着今日一见能解相思之苦,为何连下聘这么大的事他都不能亲自前来,真是让臣女好生不安。”边说边以袖捂脸,嘤嘤作泣。
“哎呦。”黄守全陪着一张笑脸:“瞧奴才这记性,奴才来之前三殿下叮嘱了又叮嘱,说这些以这些俗物下聘定不得郡主青眼,所以另有聘礼准备,约郡主今晚戌时三刻在平燕桥相见。”
“不行。”宇文砚舒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粉泪盈睫,凄凄婉婉,眨眼间便是一副斩钉截铁壮士模样:“他现在要是不来,这聘礼我就给扔了,这门亲事他爱找谁找谁去。”
“这……”黄守全为难的向宇文智鸿求救。
宇文智鸿坐靠在椅子上揉揉眉心,他也头疼啊,就知道这个妹子没那么容易顺遂的听话,肯定要折腾出几个花样来才肯罢休。黄公公亲自来宣旨,那代表的是皇上的面子,她还不知足,非要皇子亲自出马。如果杨箴真的来了,知道的人说他大度,不予小儿计较;不知道的人只道他是人还未过门,就开始惧内。现在皇城内还来了那么多外国使者,你让他堂堂一国皇子面子往哪儿搁。
宇文砚舒才不管这么多,衣袖一挥,大喇喇的往凳子上一坐,撑着胳膊,以指点面,红唇勾出一抹魅惑的弧度娇笑道:“谁也别啰嗦,我今天还就要看看楚王殿下的诚意。”
“来人,请黄公公上座,奉茶。”
黄守全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呵呵笑:“皇上还等着奴才回去伺候呢,奴才不能耽搁太长时间。”
“嗯,”宇文砚舒言辞间不落分毫,命人沏来上等银针茶:“公公这说哪儿的话,皇上让公公来宣旨,一定也是看重公公近日忧思劳虑,成心要让公公放松放松,你这么急着走了,圣上说不定会认为是将军府招待不周,怠慢了公公,那可怎么办啊?”
宇文智鸿仰天长叹,他这是做什么孽啊,居然有这样的一个妹子。
“黄公公,就劳您找个人跑一趟吧。”
黄守全无法,宇文砚舒在宫里的也是个扎手的主子,偏生皇后罩着,几位皇子疼宠着,皇上对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情知今天楚王殿下要是不来,这一坐怕能能坐到太阳从东往西,直到月亮升起来也不见个头。
黄公公找的人脚程很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经跟着杨箴出现在将军府门前。
已经被宇文砚舒拉着从前朝大臣聊到今朝**,再聊到老家何处,家有几口人,为什么要进宫等等问题的黄守全如同看见生命的曙光一样,颠儿颠儿的赶紧跑到大门口去,用从来没有过的恭敬姿态感激涕零的迎接杨箴的到来。然后连招呼也没跟宇文兄妹说一声,带着来送礼的人脚底抹油跑了。
等杨箴和宇文智鸿叙完官场要事,宇文砚舒不耐烦的朝杨箴勾勾手,示意他跟她到后院去。杨箴笑笑,不以为意,抬脚就跟上去。
被宇文智鸿一把拉住,要说这兄妹两,宇文智鸿比他妹妹真是善良多了,临头还知道叮嘱一声:“你小心点。”
杨箴会意,莫测高深的对着宇文智鸿笑了一下。笑的宇文智鸿一阵胆战心惊,这才意识到,如果说他妹子是只狡猾的小狐狸,那杨箴就是善于隐忍的老虎。狐狸顶多能狐假虎威罢了,要真和老虎对上了,还不被连皮带骨的吃了。
但是他太高估杨箴了,这些年在宫里杨箴每每被宇文砚舒捉弄,虽然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却也让人防不胜防。刚才那所谓的高深莫测的一笑,其实是多次实战经验中总结出来的。宇文砚舒最怕的就是这种捉摸不透的笑容,让她感觉自己无所遁形,有种一切伎俩都已被他看穿的错觉,所以久而久之,杨箴练就了这一笑令人心下忐忑的深厚功力。
将军府估计是全京城所有三品以上官员府邸中最寒酸的府院,疏疏落落几座阁苑错落有致,崭新的青砖黑瓦,刷的雪白的墙壁仅有几根爬山虎贴在墙壁上才不显得那么光秃秃的难看,整个大院中仅有一方小小的花园可供人赏玩。园中辟开几条错综开来的小路,路面上用不同颜色的鹅卵石排出许多形状各异的花样,到是蛮有趣味。
沿着小道走到花园尽头,是道月亮门,一进去映入眼帘是万竿翠绿鲜嫩的碧竹,迎风舞动,枝叶婆娑作响。透过森森的竹林隐约可以看见几间高低有致,精巧简约房屋。屋前种着地,一架秋千在田埂边微微晃动,秋千旁摆着几副药架子。
宇文砚舒坐在竹林中的石凳上,一身素白罗衣裙,腰间系着一条四指宽的红缎带,更显得身姿曼妙,纤腰不盈一握。远远看去犹如竹林中轻盈的仙子误入凡尘,难掩脱俗静雅,不染红尘分毫。
只一眼,就颠覆了杨箴心目中往日里那个鬼点子不断的精灵古怪小丫头形象。杨箴放慢脚步走过去,不由自主的放轻的呼吸,一直以来都知道她姿容不俗,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这样美的这么的惊心动魄,美得像一幅毫无瑕疵画。
无端的让他脑中凭空冒出几句诗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宇文砚舒一手托颔,一手轻轻敲在桌面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真想娶我?”
杨箴深吸一口气,抚平刚才沉迷激动的心情,落在在另一边石凳上,青色的长袍与漫漫竹林溶成一体。
“你不想嫁?”
看到他眼中痴迷沉醉仅露出一瞬便消失,宇文砚舒微有挫败的感觉,她还以为美人计是无往而不胜的利器呢。果然尽信书不如无书,孙子兵法在编纂的时候肯定没有把像他这种特例给考虑进去。
“你说呢?”宇文砚舒真想不顾形象的朝他翻个白眼,哪怕皇后不知道她与阿璘之间的事,但是眼前这位可是亲眼所见,大哥,破坏别人姻缘是要遭雷劈的。
杨箴微微一笑,很无耻的道:本王觉得你想。”
宇文砚舒控制不住的抽搐嘴角,您老能不要这么自恋吗?良久才平静下来:“可是我对你下的聘礼不满意,怎么办?”宇文砚舒故意睁大眼睛,让他看清眼底的不满。
“嗯?”杨箴不解的看过来,“想要什么,当说无妨。”
“我要你答应我件事?”宇文砚舒一看鱼上钩了,立马精神振奋,一张小脸都不由自主的璀璨起来。
“什么事?”
“现在没想好,不过你放心,绝不会让你杀人放火,违背道德律法,应不应?”
没想好,骗鬼吧,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的春去秋来几轮回,花开花谢几番情。若不是永昌这次对她这么赶尽杀绝,她也不会被逼的这么迫不及待的还手。杨箴其实并不是最好的人选,可是杨沐是个念旧情的人,万一中途反悔,一切计划就付诸东流了。宇文砚舒心中阴测测的想着,杨訸,你不仁我不义,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杨箴朗声笑起来:“没问题,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事便是我分内之事,别说一件,便是百件千件,只要你想,都使得。”
宇文砚舒乐了,眉眼弯弯:“杨箴,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未婚夫。”
心想事成的宇文砚舒欢心满满的开始部署她的计划,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对于杨訸不顾一切的迷恋杨沐,并数次置亲弟弟于不利之地,杨箴早就有心剪除去她的羽翼。这一遭,究竟是谁为谁做嫁衣裳,终究未可知,只能说各取所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