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今夜月明人尽望（十）
已经接受自己怕是得在这间慧明院里关上整半年的灵璧，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头一天还不到夜，就明堂正道的踏出了户琴。
左手拎着竹编大漆提梁的六角三层食盒，犹豫了一瞬踏出来，站在台阶上，想到菘蓝说这是林妈妈的吩咐，再想到方才繁英几个难掩艳羡的表情，灵璧是真的懵然，直到右手里被菘蓝塞了个同样制式的食盒，方才回过神来，长吁了一口气。
菘蓝拿余光瞅了她一眼，就上手推了推院门，确定繁英已经从里头将门闩上了，方才转身示意灵璧把食盒给她。
灵璧没给：“菘蓝姐姐，我拎得动。”又想到她方才把食盒交给她时的仔细模样，又添了一句：“保证不会弄坏了……”
菘蓝就抿了嘴笑：“晓得你力气大，待会儿有你出力气的辰光……”
说着从灵璧手里接过食盒就往出走，灵璧跟了上去，这才发现菘蓝人看着虽不是一般的圆润，行动间毫不拖泥带水，一手一个食盒，照样健步如飞。
只这府里头太大了，再说随着甬道上像她们这样提着食盒的丫鬟打扮的小姐姐越来越多，时不时地灵璧就要跟着菘蓝同人点头问好，或是停下来让人先走，这样走了差不多一刻多钟，青石甬道的尽头方才在望。
又谦让着穿过一道朝东的角门，一连拐了好几道弯儿，有烟火气扑面而来，灵璧了然，知道前面应当就是菘蓝所说的外厨房了。
听菘蓝说，府里头上上下下人等的三餐饭食，都是按着份例从这统一烹饪发放的。
“咱们府里的规矩，老太爷太夫人、老爷夫人俱是几菜几汤，爷们小姐奶奶们又都是几荤几素，还有下头的管家管事上差下差又各是几斤几两，这都是有定例可循的……”
灵璧不住颔首，就知道了，这府里头不但有少爷小姐奶奶，有老爷夫人，还有老太爷同太夫人，好几层主子，再加上当差的，人数怕不是得过百……
灵璧还觉得自己已经蛮敢想的了，也是更加理会自己究竟进了怎样一户人家，可跟着菘蓝在院子里排下队来，看着来来去去的这些个哥哥姐姐，再偷眼去瞧敞开着大门的厨房，烟雾缭绕之下，这配置，差不多每个炉灶前都有三个人在忙活，一个掌勺颠锅的掌灶，一个配菜打荷的掌案，再加上一个烧火打杂的杂役……而且就这一打眼望过去，整个外厨房又何止七八十几个炉灶……
“青璧，发甚的愣啊，快，到咱们了……”头一回觉得自己算术这样推板的灵璧正懵然，倏地听到菘蓝低声喊她，瞬间回神，赶忙跟了上去。
在一间厨房门口站定，一个圆头圆脑看着一副小厮打扮的小子迎了上来，不过又不全然一样，胸前系着围裙，手臂上还各圈着个布套子，灵璧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看了眼厨房，明白了过来。
菘蓝笑眯眯地喊了声哥哥，递了一串木牌牌过去：“哥，我们院子里今儿又添了两个小丫头。”
那杂役小厮接过木牌牌点了一回，挑了挑眉头：“知道，何司务已经交代过了。”
说着把木牌牌还给菘蓝，利落地将热腾腾的饭菜装盒，菘蓝盯着一一过目，确定后朝那杂役小厮道谢，领着灵慧疾步回去
跨出外厨房，问灵璧：“还拎得动吗？”
“拎得动。”灵璧感激地点头。
她拎着的这个食盒里除了两大海碗白饭，就是一大海碗荤素皆有的炖菜，而菘蓝拎着的两个食盒，一个里头除了一大碗炖菜，还有两大海碗汤，另外一个里头装着巴掌大的两碗饭六小碗菜两小碗汤。
饭菜还则罢了，这汤却委时不太好拿的。
再看菘蓝平举的稳健胳膊，就知道她已经练出来了，灵璧感觉了下自己的胳膊，想着也得试一试才好。
不过灵璧也由此得知，那大份的汤菜估计就是她们的那甚的份例了，而那小份的饭菜，应该是菘蓝同林妈妈的份例，只不知道是二菜一汤同四菜一汤，还是甚的……
菘蓝看懂了灵璧眼底的感激，微微一笑，却没有言语，疾步快走的同时，时不时地就要扭过头来瞧一瞧灵璧，见她面不红气不喘，始终一副仍有余力的模样，放下心来，叩响大门时更是满意的朝她一点头：“我回去就同林妈妈说，往后你就跟着我拿饭罢。”
灵璧忙不迭地点头，朝她道谢。
跟着她径直去了还未踏足的正房，这才知道明堂同东次间是打通的，里头齐齐整整地摆满了长条桌同长条凳，而西次间好像是林妈妈的屋子，菘蓝拎着食盒喊了声妈妈，就掀开帘子进了屋，不一会儿的工夫探了个脑袋出来，给她使眼色，让她叫人开饭。
灵璧应了，先去了青萍屋里，青萍看到她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灵璧不明所以，却不好多问，又去了自己屋里，繁英三个已经在等着了，又把她的碗盏塞给她：“拿上这个。”
灵璧抱了，跟在繁英身边回了正房，菘蓝同青萍她们已经在了，赶紧找地儿坐下，灵璧学着繁英的样子把三只粗瓷碗挨个摆在桌子边沿，待菘蓝给她们打上饭菜，这才开始吃这进府后的第一餐饭食。
却见菘蓝并没有去吃饭，反而站在上头看着她们，时不时地轻声指点：“先把筷子同碗先后移近自己，右手轻轻拿起筷子，左手把饭碗平端在胸前……不许趴在桌子上，腿不许交叉也不许翘起，不许低头用嘴凑近碗，不许吧唧嘴，喝汤也不许吸溜，不许在碗里头翻菜吃……端碗的手势不对，拇指要扣在碗口上，其余四指平托碗底……握筷子的手势又错了，食指要放在上面那根筷子的外侧，把住筷子……”
总之这一餐饭灵璧吃的忐忑极了，虽说菘蓝并没有指名道姓，却总有一种感觉，好像她每一句说的都是自己，待到好不容易把三个碗里的饭菜汤吃得丁点儿不剩，忍不住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