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 大善之妖，小善亦行
整理情绪后告别南山城，伊然在广袤的大地上奔行着，不多时便来到了洛天宗外。
他远远地眺望着，却并没有靠近的打算。
他从风火那里得知，因为他在帝朝闹出的动静，导致帝朝追究洛天宗的责任。
于是两脉的矛盾彻底激发，在一场苦战之后，伊然所处的这一脉整体迁移，已经去往了风火公国。
而另一脉虽然占据了原本的洛天宗，但也是选择了封山，不再如之前那般高调。
这样的结局说不上好，但也绝对算不上差了，至少已经极大地保全了洛天宗整体的实力，也就是不再拥有那“一霸”的威慑。
在风火的叙述中，伊然发现了许多怪异的地方。
比如那场苦战到底有多苦，为何从风火的言语中并没有体现出惨烈之意。
又比如，另一脉在占据整个洛天宗后会选择封山，而不是大举招收新弟子。
当然，最让伊然疑惑的，还是既然帝国都出手了，为何那些人还能顺顺利利来到风火公国。
这里面的巧合实在太多了，多到就好像两脉之间在演戏一般，多到另一脉就像是根本没有为难，反倒是在暗中相助！
“所以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伊然远远地眺望着洛天宗，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只是当他看到若隐若现的落一峰，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落一峰的众人。
他下意识地想起雨蝶，想起了苏大、谈小鱼，想起了崔万山一家和黄梅、吴灵珠等弟子昔日里的欢声笑语。
在他刚塑造肉身之时，他根本没把自己当成伊然，所以也根本没有想过，要去见那些对伊然来说很重要的人。
直到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走了那么长的路，重逢了那么多的人，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心中也装着伊然在乎的东西。
曾经，他历经了那么多的生死危机才让落一峰开峰收徒，才让落一峰拥有那么多值得信赖的弟子。
可如今，才短短的十多年，即便他不进洛天宗不上落一峰，也能够想象落一峰的凄凉。
任谁突然失去努力很久才拥有的东西，内心都难免出现沉重的失落感。
甚至对很多人来说，这样的失落感是根本无法承受的。
但值得庆幸的是，那些人还活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也总有再见的时刻。
收起已经空了的酒葫芦，伊然叹了口气：
“原来自己还是会有那么多在乎的，原来拼尽一切才得到的，也那么容易就会失去！”
收回目光，伊然转身就要离去，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一道路过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伊然，眼中满是疑惑，皱着眉看了半晌后他才开口道：
“你是……伊然？”
伊然同样看着对方，面无波澜地说道：
“宋峰主，好巧！”
来人好巧不巧，正是镇恶峰的峰主宋奎。
之前在洛天宗，宋奎所在的镇恶峰屡次想要袭杀他，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他最大的敌人。
可这一次见面，却让伊然感受到有些奇怪。
因为宋奎身上没有任何杀意！
宋奎盯着伊然半天，竟然像是很久不见的老友叙旧般说道：
“没想到你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洛天宗！”
伊然当即反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而且相比于我回洛天宗，反倒是宋峰主没有心生杀意才显得更加奇怪。”
宋奎摇头道：
“你此刻出现在这里，不管是站在帝朝的立场，还是以我个人的立场，都该召集强者将你围杀。”
这种话被毫无杀意地说出，明显还会有下一句是。
“但你实际上根本就不懂，两脉虽然理念不同手段各异，可大家的目标都是为了一统洛天宗，让洛天宗恢复曾经的辉煌！”
宋奎悠悠地叹了口气，这才说道：
“当一脉人全部离去，曾经的一切斗争都已经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
“因为注定了，我们双方都已经不可能达到洛天宗历史上的高度了。”
伊然眉头皱得更紧了，对于宋奎的那些言语，他相信却也不会全信。
他目光坚定，语气却很是平静地说道：
“宋峰主你错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以下作手段换来的强大根本不会长久。”
宋奎目光开始透着冷色，就当他也要反驳时，伊然又继续说道：
“真正的乱世马上就要来了，当这乱世来临的时候，将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而当这场风波席卷整个陵虚大陆，你将会见到一个更加强盛的洛天宗！”
宋奎眼中的冷色突然变为诧异，但他却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直接转变了话题：
“要不要回宗里，回落一峰看看？”
可伊然却是摇头道：
“没有弟子的空山，没有熟人的宗门，那还有什么好看的！”
宋奎也是边离去边摇头道：
“你错了，虽说落一峰上没有落一峰的弟子，但还是会有洛天宗的弟子每日前去打理。”
“落一峰的弟子虽然都离开了洛天宗，可落一峰依旧是洛天宗的落一峰！”
伊然目光闪烁，他看着就此离去的宋奎，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原以为必不可免的一战并根本没有发生，原以为的敌人虽然所走的道路不同，却有着相同的目的。
他确实算得上聪明，可终究看不懂人心。
他根本没想过，洛天宗竟然可以是这样的洛天宗。
但这也算是解答了伊然的疑惑，另一脉能够毫无损失的离去，绝对是双方为了保全洛天宗的默契。
他们虽说理念不同、手段各异，但从始至终都在秉持着一致对外。
想到这里，伊然看着宋奎有些落寞的背影，对另一脉的敌意瞬间消散了不少。
“数天下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宋峰主且看好，洛天宗是如何登上新的巅峰的！”
宋奎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后一言不发地默默离去。
“我会好好地看着的……”
……
……
伊然收起酒壶收敛思绪，平静地目向北方。
他走过的地方其实并不算多，洛天宗再往北的话也就只有古泉镇和东篁城了。
只是黄煌已经脱离了黄家，那么古泉镇基本就是伊然此行的最后一站了。
上次来的时候，苏大根本不知道自家镇子叫什么、在哪里，以至于四百多里的寻家路他们硬生生走了将近半个月。
而这一次，伊然独自一人却只用了短短的两日，这还是没有全力催动修为的情况。
来到古泉镇外，伊然刚想要改换容貌以普通人的身份偷偷进入古泉镇，他身前的大地就是一阵起伏。
约有成人手臂粗细的树根突然冒出大地，然后幻化出一道虚影。
现出身形的赫然是槐树妖！
见到这幅场景，伊然无言大笑。
他还没有发现对方，反倒是被槐树妖先发现了，而且对方能够幻化人形说明它已经踏入王阶了！
“恩人，你终于来了！”
出现在树根之上的女子虚影，学着人类的样子对伊然俯首作揖。
伊然认真地打量着对方，有些惊疑道：
“没想到你竟然都已经踏入王阶了！”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
“十年前有关于恩公的消息传来，让槐安和我都有些不安，所以我们决定前往魔兽森林主动猎杀魔兽。”
“这样既可以守护镇子，也可以快速提升境界，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够帮到恩公。”
伊然有些失神，他完全没想到，槐树妖修为提升到理由竟然是这个。
它可以吸收精血来提升修为，所以只要敢冒险进入魔兽森林，快速提升修为确实不难。
曾经的她只是因为不敢暴露，所以只能被迫地选择防守，以至于所得都不足以偿失。
而就在伊然失神间，又有一道身影从古泉镇飞奔而来。33??qxs??.????m
来人正是槐安！
他喘着粗气，就像是个疲于嬉戏的孩子，哪还有半点槐大善人、明之守护神的样子！
“恩公，恩公，你终于来看我们了！”
槐安眼中有难以隐藏的开心和激动。
伊然看着只有灵阶初期的槐安，同样开心地笑道：
“恰好路过，便来看看你们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槐安“哈哈”大笑起来，对着槐树妖说道：
“小槐，我就说吧，恩公一定不会忘了我们的！”
槐树妖也是笑得花枝招展道：
“所以你还不赶紧带恩公去喝酒！”
“你这些年不是从附近镇子收购了不少好酒吗，难道还准备藏着自己喝？”
槐安埋怨地看着槐树妖，委屈地说道：
“还准备给恩公一个惊喜呢，全都被你搅和了！”
槐树妖“哼”了一声，直接消失在了原地，露出的那截粗壮根茎也悄悄缩回了地底。
槐树妖能够幻化人形开口讲话，也让槐安和她之间有了更多的欢声和笑语，再也不用独自一妖默默地坐在树下孤独地喝酒了。
“恩公，我们进镇子吧，虽说这些年大多数时间都在魔兽森林里战斗，但也确实收集了不少好酒。”
伊然笑着点头道：
“好！”
伊然跟随槐安刚进镇子，立马就有不少人对着槐安礼貌地招呼着。
就如十多年前一样，槐大善人依旧是那个受人爱戴的好人。
曾经的他还需要隐瞒身份，做再多的好事都得承受着心灵上的巨大压力。
他把自己当作了异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赎罪，为了槐树妖的安定。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可以带着妖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行走在街道上，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众人的拥戴。
没错，他就是那个槐大善人，没了心理负担的槐大善人！
“大多数乡亲都还是明事理的，若不是其他镇子的修士一直来骚扰，他们其实本就不在乎那个暗之守护者到底是什么身份。”
“而在这几年里，其他镇子都有不少人都死在魔兽森林，而我们古泉镇一个人都没有。”
“所以他们已经习惯，甚至真心把我们当成古泉镇的守护神了！”
槐安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那是发自内心的轻松。
这时，有嬉闹小孩子冲出巷口，恰好撞在了他身上。
他不仅不恼，反而从兜里拿出了几粒糖丸分给几个孩子。
不远处那些孩子的母亲立马投来歉意的眼神，槐安也笑着回应着。
又走过一条街道，路边有小孩在哭泣着，大人则是苦恼地看着挂在树梢上的纸鸢。
槐安见状没多想便纵身而起，把纸鸢取了下来。
他不用再隐藏自己的身份，也就不用再去考虑能不能出手，要怎么出手。
那小孩子立马激动地鼓起掌，高喊着“槐大善人真厉害”。
那大人也是投来了感激的目光，一切尽在不言中。
槐安依旧只是点点头，然后继续领着伊然前往自己的宅院。
看着无比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槐安，伊然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句“勿以善小而不为”。
槐安的口袋里远远不止那一把糖丸，而那些妇人也显然早就习惯了这一幕。
至于之后的随手相助，完全就是刻在槐安骨子里的乐善好施。
大事，他可以守护古泉镇的安定，而小事他也同样做得很好。
他是明之守护神，受古泉镇百姓的爱戴和信仰，他虽是妖却比很多人更像是人。
伊然看着槐安的背影，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妖，而是“人道”的影子。
伊然有些疑惑。
信仰之力能够凝聚成信仰之道吗？
难道外力也能破开瓶颈一举踏入皇阶？
伊然开始期待起来……
这一顿酒无论是伊然还是槐安都喝得很尽兴，小槐更是像女主人一般为两人上菜倒酒。
时光似乎回到了从前。
伊然身上没有那么多的压力。
槐安和槐树妖也终于能从阴暗的角落走上台面。
一切都是最初、最好的样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