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河东狮吼2

  【忻州万岁乌龙案】
  石敬瑭是讨债行业的祖师爷,他才不会理会河北人民的死活,既然朝廷下了诏令,就要依法讨债,派出军队武力催逼。河北百姓苦不堪言,大量百姓抛弃土地,背井离乡,成为流民、难民。
  “逃溃者甚众……由是生灵咨怨。”
  就在这年(清泰二年,935)的六月底、七月初,出事了,出大事了。
  当时,石敬瑭屯兵于忻州(今山西省忻州市),朝廷派使节押运来一批夏季军装,传诏抚谕。士兵们很高兴,于是高呼万岁。
  那个时候,人们在极度亢奋的时候,就喜欢高呼万岁来宣泄情绪,表达喜悦激动之情,史书中也常见“山呼万岁”之类的描述。这里的“万岁”只是表达情绪,类似于80后们喊“欧耶”,00后们喊“奥利给”。
  然而“万岁”还有另一个特殊的意思,就是对皇上的尊称。
  当士兵们山呼万岁的时候,石敬瑭的脸都吓白了,“小子们,你们这是害我啊!”赶紧找幕僚商量对策。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幕僚段希尧建议他把带头的军士杀掉,只有这样才能向李从珂证明自己的清白与忠诚。
  无毒不丈夫。石敬瑭命亲信爱将刘知远斩杀了以李晖为首的三十六名将士,随后奏报朝廷,说是李晖等人聚众喧噪,遽呼万岁者数四,故而斩首示众。
  李晖当时是团长,“挟马都指挥使”,另外三十五人应该是他的副官及下属将领,连排级军官。石敬瑭的这次投资还是很舍本的。效果如何呢?
  李从珂非但没有相信石敬瑭的忠心,反而对他更加猜忌,“益疑之”。
  “忻州万岁乌龙案”过去刚刚半年,李从珂与石敬瑭之间便再次产生了严重的误会。
  清泰三年(936)正月,李从珂过生日(千春节),在宫中大摆宴席,文武百官、公卿贵胄全部道喜祝寿。
  李从珂有个臭毛病,醉酒失态。曾在醉酒后殴打过安重诲,与房知温持刀对峙。这一次,他又在醉酒之后做了一件蠢事。
  石敬瑭的妻子也在现场,这位公主的表情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包括李从珂在内,五代的君王基本都是武夫出身,没文化、没教养,宠信之近臣也多为与其沆瀣一气之徒,我们可以试着猜测一下,明宗李嗣源的这位公主是不太喜欢这种场合的,听着李从珂等大老粗们醉醺醺地吹牛皮,浑身不自在。
  再有,李从珂只是跟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干哥哥,岁数相差也很大,是个大叔级别的哥哥,而他逼死的可是自己的亲兄弟李从厚,夺的是父亲的江山基业,白眼狼。也许公主心里对李从珂多多少少也存在抵触。
  最后,李从珂猜忌自己的老公石敬瑭,巴不得石敬瑭立刻就死。公主真的不愿在这里多待一分钟。
  公主举起酒杯,像完成任务一样,僵硬地给李从珂敬了一杯酒,然后如释重负,起身告辞,要赶紧回太原府。
  她看李从珂不爽,李从珂看她更不爽,越看越像反革命分子。于是,李从珂借着酒力,对公主说道:“尔归心甚急,欲与石郎反耶?”
  需要注意的是,这文绉绉地应该不是李从珂的原话,而只是他的原意。史官自带文言滤镜,除非是诏、制、令等原文抄录,一般都会存在一定程度的“书面化”处理,这也是不同史书对相同事件中的人物对话的记载出现细微偏差的原因。
  例如安重诲曾说“恨不除潞王”,很多史料都采纳了这段记载,让安重诲“说”了类似的话,虽然文字略有不同,但都保留了对李从珂使用“潞王”这个称呼。实际上,安重诲死了两年之后,李从珂才被封为“潞王”。
  也就是说,安重诲绝对不可能亲口以“潞王”代指李从珂。所以“潞王”就是后世史官自带的滤镜。
  在这次生日宴会上,酒醉失态的李从珂应该同样只是表达了“尔归心甚急,欲与石郎反耶”的意思,但按照李从珂的一贯尿性,他的原话应该比这个粗俗,污言秽语请自行脑补。
  总之,当着文武百官、公卿贵胄的面,李从珂狠狠奚落了公主一番。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简直是奇耻大辱,公主哭着就走了,从洛阳一路哭回太原,把这番委屈告诉给了石敬瑭。
  君臣二人的矛盾已经公开化了。石敬瑭也明白,李从珂不会相信自己的小把戏,无论是装病还是装乖,“由是益不自安”。
  一个“益疑之”,一个“益不自安”,两个人之间注定要爆发一场激烈碰撞。
  李从珂次日酒醒,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劲,便问左右,昨天自己喝多了之后有没有说什么不太合适的话、做不太合适的事。
  左右如实相告。
  恢复理智的李从珂对自己的酒后失言大为后悔,找来心腹商议对策。
  李从珂对石敬瑭的官方态度是一成不变的,即对石敬瑭表示出极大的信任。在送石敬瑭回镇的时候,李从珂就公开表示,说石敬瑭是我的亲人,我妹夫,又是多年的战友,我不依靠他依靠谁?并且亲自对石敬瑭保证,说永远不会让他移镇,或者召回朝廷玩儿明升暗降的套路,非常信任他镇守北都。
  现在,李从珂仍然公开表示道:“石敬瑭是个好同志,朕从来都不曾猜疑他,然而外面的谣言却三人成虎,一发不可收拾,真怕造成误会。众爱卿有什么好办法化解吗?”
  您这问题要是这个基调的,那对不起,无可奉告。
  现在不是讨论石敬瑭会不会造反的问题,而是如何挫败他的造反行动。石敬瑭造反是板上钉钉的,毋庸置疑。
  李从珂不肯推心置腹,诸位智囊也只能缄默其口,以沉默不语宣示自己的态度。
  等退朝之后,李崧私下拉住吕琦,对他说道:“你我深受皇上厚恩,跟他们不一样,咱俩不能袖手旁观,要积极献言献策。河东问题,你有什么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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