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冲喜论
叶晨霜自这次病重太医署王博士把了脉以后,暗中观察那药里已不见了阿芙蓉,疼了两日,便与王太医商量了,自己托人买了在药中放了每日随药吃了以止疼。
此时心中正不耐烦,且刚又吐了一阵,并没几分精神,听韩管家有事要回,便半坐半卧倚在美人靠上深深喘口气恹恹地问道:“何事?”
韩朔道:“头一件是大少爷房里,如今奶娘一直带着大少爷,文姨娘屋里的丫鬟乐儿自文姨娘和梅儿离开前,在灶上临时呆了一阵,文姨娘和梅儿走后,又回了扶云阁,现也无甚正经事只看着院子,却依旧领着二等丫鬟的例银,兰姨娘屋里有丫鬟豆蔻现在太太屋里干些杂活,按例应领三等丫鬟的例银,现仍领着二等丫鬟例银;兰姨娘走后,太太屋里按例该有六个一等例银的大丫鬟,现只有五个,还差一个,请太太示下是不是再补一个。”
叶晨霜强挣精神说道:“这些事原该早办的,竟耽误了。”
说着抬手艰难的指了指案上蝴蝶纹银茶盏,半夏会意,忙从茶托上端起茶盏放在叶晨霜嘴边,叶晨霜慢慢吃了口茶,又出了回子神,缓缓对韩朔道:“拨些银子到家庙里,专门修一个院子出来。你找人先画个图样子出来,我和老爷看了再盖。乐儿让他娘老子领回去,在庄子上找个人配了。豆蔻在我院里,从这月开始按三等丫鬟发例银。我这里还差一个大丫鬟,是该补上,你到庄子上看看有没有好的挑一个上来,庄子上若也无合适的,就上外面寻好的买一个回来使,府里这些丫头们一个个不是蔫头耷脑就是粗手笨脚的,要么就是贼头滑脑,我没看上一个。”
韩朔听了,垂首问道:“太太说的在家庙建一处院子是单独一个院子,还是要三进五进的,这个定好了也好给师傅说明白方便出图。”
叶晨霜道:“要什么三进五进,一个院子尽够了,祖宗牌位都在家庙里供着,当着祖宗们的面不可太奢靡。且佛门净地也不讲究这些,有三五间房尽够了。”
韩朔答应着一一去办。
这日吃过药,叶晨霜觉气力尚好,不愿在炕上,半夏刚扶着叶晨霜进了更衣室,见那六曲盘心同心纹葵口银盘中的干枣剩得几颗皆不可用,便扶着叶晨霜坐在檀木马形恭桶上坐了,对叶晨霜道:太太,你先坐一坐,我去取些干枣。
叶晨霜漫声问道:今日谁当值,怎么越发不经心了,连这些事都得催了才有吗?
半夏听太太埋怨,不敢说话,看叶晨霜住了口,方出去找干枣。
叶晨霜因下不了炕,这些日子总是排泻不畅,半夏出去后,憋了一阵,总下不来,便使了全身大劲,谁知一下血涌上头,等半夏领着一个小丫头用漆盒端了干枣进来时,叶晨霜已昏倒在恭桶上。
一阵忙乱,当叶晨霜悠悠醒来时,人已躺在炕上,身边除了半夏,还有叶老太爷、叶老太太和端木华。
几个人围在身边,叶太太拿着帕子不停擦着眼泪,看叶晨霜醒了,叶太太一把抓住叶晨霜的手道:我的儿,你总算醒了,这可吓死我和你父亲了。
叶太太说着,又回头对一个身穿奇纹紫色衣衫,脸上画着诡异图样的巫婆道:师婆,总算是醒了,这往后又当如何,可有法子破解?
只见那师婆并不理会叶太太,看叶晨霜醒来,就将自己两手合于胸前,口中念道:“神佛大仙显灵来,端木叶氏冤孽如何洗净,请神佛大仙指点迷津!”
口中念完,也不睁眼,从腰间抽出一个形同笏板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白玉板来,将那块板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拜了三下,猛得将手指指向笏板,先是手指剧烈的在笏板上下不停抖动,后来慢慢停在一处不动了,那师婆方睁开眼。
看到那手指指向的文字后,仍紧闭双眼又将那白玉笏板举过头顶,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拜了三下,口中一阵嘟囔,众人皆听不懂,一时那师婆将笏板收在腰间,在案上写下两个字“冲喜”后,将纸交于叶太太手中。
众人方回过神来,叶太太不解的问师婆:“师婆大仙,这冲喜是何意?”
那师婆笑道:“叶太太,这府里有冤孽盘绕不去,我才刚用咒压住了,但那咒只顶三日,需得拿喜事才能将那将冤孽魂魄冲散,且这回这冤孽刚硬,需得两桩喜事才能冲散。这是神佛指引,三日内这府上必要冲喜,大小姐这病才能好,否则性命堪忧。”
师婆走后,叶老太爷、叶老太太、端木华和叶晨霜在叶晨霜卧房商议冲喜之事。
听众人说娶亲冲喜的话,端木华面露不悦道:“哪里找来的神婆子,她的话怎可做数?前次纳的两个姨娘还不够闹的,我不想折腾。”
叶太太睁眼瞪着端木华道:“什么神婆子,这是京城有名的王师婆,今天要不是请她来给霜儿身上撒下那神水,又喂了神药,霜儿这会子能醒来才怪,她用这法子救过多少人,我今日费了多少精神才请来的。这师婆将神佛大仙的话带来,让冲喜救霜儿,女婿难道不救了不成?都到这会子了,还有什么想不想的,这姨娘必须纳,且今日定下,明日就娶进门来,早进门早冲喜,给霜儿冲喜才是大事。”
叶老太爷也满面忧心地说道:“霜儿这病本就来得奇,多少药吃了也不中用,这师婆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纳个姨娘也不费什么事,就不要在做不做上费精神了,快快选个人出来倒是正经,时间紧,就不要耽搁了。”
说完叶老太爷思忖半晌道:“要说快,院子里姑娘身价讲定了,立时就能娶进门。”
叶晨霜听了有气无力说道:“父亲母亲没听刚才那师婆说要两桩喜事才能将冤孽冲散,一时哪里找两桩喜事出来,就算是娶个院子里的入府算一桩,那另一桩在哪里!”
叶老太爷和叶太太听了半晌,叶太太狠了狠心对叶晨霜道:“霜儿,事情紧急,一个也是纳,两个也是纳,不如让女婿纳两个姨娘入府来,也算得是两桩喜事,你看行不行?”
叶晨霜此时活命心切,也顾不得其它,就听她说半句喘半句的说道:“我这病确实来得奇怪,那日刘太太来看我时也跟我提过王师婆,说那年吕太太和我得了一样的病,娶了一房姨娘后,那病便好了,现在无事人一般,不妨我们也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两个姨娘就两个姨娘,我只说一句,这半夏跟了我也快十年了,就抬她的身份让她做个姨娘,这紧要关头,她做了姨娘我也放心。”
半夏听了这话顿时把脸羞的绯红,叶太太上下打量着半夏点点头道:“这个主意倒是极好,这着急忙慌的也没有更好的可选,就定了吧!”
一时众人说定,明日就将文姨娘住过的扶云阁收拾了给半夏住,将另一处凝香居收拾了给另娶的姨娘住。那一个就按叶老太爷说法,又快又省事从院子里赎出个姑娘来。
又拔了叶晨霜院子里二等丫头香叶服侍半夏。叶晨霜这里又升了茯苓来接替半夏做了管事丫头。
端木华心中虽不情愿,但此事已由不得他,便只得勉强答应,安排管家一日内务必将一切准备妥当。
叶晨露因昨日姐姐之事突然,并不知晓,叶太太晚间回去方将此事说了,叶晨露一早就想来看姐姐,只因叶太太说“叶晨霜今日早起有大夫来把脉调整药方,少不得耐到晌午方坐着车急急赶来。”
还没进门就喊道:“姐姐,姐姐,你今日觉得怎么样?昨晚母亲回去说了,把我吓得个半死,这回我和母亲说了,要住在这里陪姐姐,等你病好了我再回去。”
叶晨霜因昨日师婆说了冲喜就可痊愈,且已说定明日就纳姨娘冲喜,心中倒欢喜起来,想着依刘太太的话,这病可能明后日也就好了,因此倒比往常精神了些。
叶晨露进院子里,叶晨霜正有怒斥小丫头玲儿,一听叶晨露的声音,便对袁妈说道:“打碎的盅子照原价赔了,将玲儿打发到浣衣间,另挑好的来使。快快收拾了,你们且下去吧。”
一时那打碎了盅子的玲儿哭着被几个大丫头拉着从屋内退下。玲儿收拾了自去浣衣间。
叶晨露看那小丫头哭着出去,便进屋来拉着叶晨霜的手道:“姐姐何苦为一个丫头生气,把身子气坏了倒不值当。”
叶晨霜叹口气说道:“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知道过日子有多繁琐。且不说这个了,我这里不打紧,定是母亲又说得过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叶晨露昨夜听母亲说了,这里要将半夏抬了做姨娘,还要再娶一个姨娘,便问道:“这里以后谁是管事,以后姐姐的事交给谁料理了,姐姐现在这身体一刻也离不了人,怎么偏偏这时候唱这出戏。”
叶晨霜叹口气道:“天下事都有定数,大约这是半夏的命数到了吧!我这病生得也奇,说不上这一冲喜还就好了,也未可知。袁妈也老了,总有些顾前不顾后的,以后这里一应事情都交给茯苓了,那丫头跟着半夏学做事也有些年头了,交给她你放心好了,且半夏还在这院子里,有不懂的叫了来再教与她们就是了。”
叶晨露看姐姐自我排解的倒甚好,便笑道:“我还想着姐姐想不通,没想到这次你倒这样豁亮,昨夜倒让我担了一夜的心。”
姐妹俩又说了些闲话,这里叶晨露仍象上回住在端木府秋水坞东厢房与叶晨霜日夜作伴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