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回 上新坟

  这几日端木华和墨子桐也是内紧外松严阵以待,府外那些从庄子上调来的人白天晚上在府外转悠,府衙派来的人马晚上又加了巡夜人次,直至初四日,倒是平安无事。
  好不容易到了初四日,一早起床,一家子浩浩荡荡往叶晨霜坟上去了。
  彼时府衙的兵早在初三日就换了百姓衣裳,埋伏在四处,给端木家看坟的老何头的那院子里也藏了兵士和兵器。
  端木家的祖坟背山靠河,从山上往下看是悬崖绝壁,从那里埋伏人可以射箭,而底下要攀越上去一两个时辰都未必能到达。
  刑部李万年和端木华分析,黄义很有可能重新纠集强人利用山势地形,从山上往下射箭达到其目的。
  据严灿供词,那伙贼人在城里不好动手,所以伤不了端木华,而叶晨霜才是当年真正向黄义表哥方文华索赔之人,所以他们退而求次想杀了叶晨霜再讹诈,但他们不知叶晨霜已死,严灿虽知道,但他不喜墨子桐一嫁进来就把书院的补贴取消,所以也装聋作哑并不说明。
  春弓死后,此事闹得满城皆知,且沸沸扬扬,都说端木家新娶的太太丫鬟当了替死鬼。那黄义应该听说了,现在讹钱已经不可能了,最有可能的是杀了端木华为他兄长报仇。
  为了防止贼人从山上偷袭,又要引君入瓮,府衙的兵士们只在山侧面埋伏着,单等着他们上了山再来个四面包抄,刑部李公管这叫关门打狗。这法子虽好,但不能保证他们没放箭就能把人拿住。所以刑部给了十来套软甲让端木华拿去给族中诸人防身用。
  端木华和墨子桐皆在衣内皆穿了防箭软夹,那东西又重又沉,两人穿着那走路都有些打摆子,因今日之事不比往常,墨子桐便不让关雎阁院中其他人去,只带了黄妈和绿君两个。
  端木华毕竟是男子,穿着那软甲虽累赘,但仍能步履如常,墨子桐主仆三人穿着那软甲,一个个气滞神凝,像是每个人身上背着几十斤重的东西,走得实在艰难。端木华看着实在心疼,便悄悄道:“桐儿,干脆你还是回车上去吧!先躲躲,等会把人拿住再下车吧!”
  墨子桐道:“牛头都进去了,就剩下牛尾巴了,这最后一哆嗦最重要,别说了,今天这场合我要不去,那黄义定会生疑,若发现我们有所防备,又跑了怎么办?你别管我,我没问题。”
  因今日祭祀礼是至亲之人先行祭拜,其它人按亲疏轮次祭拜,所以李万年和端木华推定那伙贼人定是在端木华祭拜时动手。
  因此以防万一,怕知道的人多走露了消息且担心引起恐慌,只有端木府需站在前面行祭祀礼的主子和几个贴身下人穿了软甲,其它亲戚皆站得远,因此许多人并不知情。
  端木华拉着墨子桐的手在前面走着,众人皆远远地跟在后面,叶太太一边走一边寻思:可怜我霜儿早死,如今女婿又有了新太太,怕再过一半个月,他连我是谁也不记得了,这么好的一桩亲事,唉!可惜我叶家无福。霜儿得了怪病去了,露儿又招谁惹谁了,刚有了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夫君,叶家这两年都成了京城的笑柄了!想到这,眼泪便啪啦啪啦往下掉着。
  一边抹着泪,后面就有端木良的太太夏氏往前紧走了几步走到叶太太身边道:“叶太太,我的好亲家,时间过得真快,眼看弟妹走了快两年了,新弟妹入门也都好几个月了。你老人家以前还老来府里坐坐,现在也见不着你了。”
  叶太太本就伤心,哪有心思听这个,更何况端木家这大嫂她是知道的,叶晨霜自来与她不睦,因此叶家上下与她并无多少交情。
  便敷衍道:“是呀,时间过得快,眼看着就快两年了。”
  夏氏似并未听出叶太太在敷衍她,仍凑上去对叶太太小声说道:“我听说这新弟妹成亲都好几个月了,还没圆房,你说这两人怎么回事?”
  叶太太此时正有心结,更不想听这话,便仍淡淡说道:“小夫妻房内之事,我们何必多管闲事。”
  说完叶太太故意将话岔开道:“他大嫂,听说你府上新娶了一房姨娘,那阵子家里事多,我和我们老爷都没去成,就让旬如代表我们去了,不知怎么样?”
  夏氏一听便道:“我家那姨娘是我娘家远房表舅舅家闺女,过了前夫家的门不上半年,那夫君意外就死了,这不没个着落求到我们家来,我看着也着实可怜,她娘家有几个兄弟,那嫂子弟媳的脸色也不好看,所以才想着这闺女长得也好,性格也温顺,就给我们老爷纳了姨娘了。”
  叶太太听了心中一动,说道:“那闺女做了你家姨娘,这忽然从当家主母变成姨娘,心里不别扭啊!”
  夏氏道:“别扭什么呀!她原先那家听着是当家主母,家里一分钱的主也做不得,全得听她婆婆的,她婆婆那小气劲厉害劲是出了名的,这回算是跳出火炕了,有什么别扭的。来了我家,我和她本就是姐妹,一桌吃饭,一屋说话,我从不拿她当姨娘看。”
  叶太太摇摇头长叹一口气道:“这倒也是个办法,唉!这天下的事没个定数,谁知道前面等你的是什么?”
  夏氏看叶太太摇头,便又凑上前说道:“我听着二小姐住在娘家,你家这姐儿俩怎么命这么苦。我前儿还和我那三弟妹说起二小姐来,当时要是嫁给她姐夫也不至于今天这样,唉!不过也不晚,亲家你听我说,正是我家这新姨娘倒让我想了个主意出来,露儿现也住在娘家,将来也不是长法儿,不如把露儿说给她姐夫,我看她平日里和我们老二家的处得也不错,将来过了门也不至于太受罪。”
  叶太太听了这话心思就有些活动起来,便道:“他嫂子,平日里和你也没多走动,看不出你倒还真是个热心肠。这法子倒好,只是没个人说去,再者女婿刚娶亲,要他再纳姨娘怕也不乐意吧!”
  夏氏道:“只要亲家太太答应,这事我来说。保准一说就成。但我想着这事要做成,需得有些引子才好,到时我下帖子你只管带着二小姐来就是。”
  说话间已来到端木府祖坟。只见方园约二三里的一个大半园型阴宅大院座落于一处山坳阳面,背面环山,墓群却建在平坦向阳之地,背靠着的山峦峭壁则雄伟高大,另有一条小溪流离墓群二三百米,只是河面皆是冰。
  到了阴宅门口,迎面回字纹青砖砌起的门上四个大字“山水福地”,两边门柱上对联写着:千秋常祀典 万代绍书香。进了门,就见比人还高大的二十四根汉白玉柱子分列在两边,左边是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十二生肖一柱一画,形态逼真,栩栩如生,右边则是青龙、明堂、天刑、朱雀、金匮、天德、白虎、玉堂、天牢、玄武、司命、勾陈十二宅神。
  因前一日韩管家着人将这里打扫了一遍,此时倒也干净。
  端木华看着家下人将带来的供品一样一样摆在供桌上,只见正面供着一只猪头,四只全羊,又是五六只鸡,七八只鹅、另一些时鲜的菜蔬水果,还有各种面食点心等不一而述,又将两把香也燃了起来,还倒了几杯酒也摆在食案上。
  知情的几个人知道今日有要事,便一样一样按事先说的节律进行着。
  此时墨子桐见叶晨霜的坟茔摆在第三排。便往前去看那坟前的巨制丰碑,见那坟前之碑形高雄伟,约三米有余,宽约一米半,有螭首、碑身、龟趺三部分,那龟趺虽大部分埋于地下,从地面可见部分度其宽约在二米左右。
  见那碑上写道:夫人讳晨霜,陇西成纪人也,其先祖颛顼之后,源自芈姓。祖尚知,封乐国公,时任行军大总管。父,家桂为乐国公二嫡子,世袭任四品工部侍郎。夫人即国公侍郎府之第一嫡女也。十九适于端木君,其夫名华,字逸飞,祖籍江天县桃花镇,一门三代皆科举出身,现任国子博士兼翰林院士。世有明训,家无遗德。蕙心纨质,岂曰师成;螓首蛾眉,仰惟天与。同云降雪,常闻柳絮之诗;献岁发春,能挥刚舞之剑。夫其聪睿惠和,信肃修穆,行有法度,动有礼经,严恪以理家人,僴瑟以和君子,则已含乎光大矣。呜呼!仁而不寿,生也永终,华光年五月,遇疾终于府第,时年三十有五。哀哉夫人!雅有高行,终而不忘,以为厚葬非礼也。端木君聿尊其志,率以薄葬。于戏!非古之明德淑女,金玉其光,何以跻之?雍穆懿铄,实有清风,故叙之而未弃德也。铭曰:
  夭夭桃李有华兮,灼灼淑人宜家兮。修睦妇道不哗兮,窈窕姿仪孔嘉兮。荣采之方茂而云亡兮。嗟乎,古来贞女遍数兮,端木叶氏亦当流芳百世兮!
  墨子桐看着这累文长牍的墓志铭,忽然心生无奈之叹,心想:霜姐姐大概到死也没想明白一件事,身后事谁能料得清楚,这气派的墓园,真能像铭文中所说流芳百世,三代之后能记住的人大约也寥寥无几,和六尺巷故事里最有名的那句‘万里长城今尤在,不见当年秦始皇’一样的道理,几代后谁知你是谁?要是霜姐姐能想明白,怕又是另一番道理了。
  正想着,祭祀礼已开始,第一轮参拜的是端木华和墨子桐。端木华便携着墨子桐面向叶晨霜墓碑跪在蒲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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