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攀扯
“外界看来，段秀是先夫的授业恩师，自小教授他刀法，对他恩重如山才是。谁能想到段秀竟会是他的杀父杀母仇人？就连我也从未想到这件事，也和有些人一样见识短浅，以为他是为了替父亲夺回金刀门门主之位，才策划了那一切。”
一时间，院内一片沉默，或许都在思考，恩仇如何分辨得清？
董静又继续往下说，这一回，她先看了江忘忧一眼。
“先夫与我父亲定的动手时机，便是段秀的五十大寿寿宴上，一方面人多眼杂机会难得，另一方面，先夫担心段秀过了五十后随时可能暴毙。因而他曾特意去信江家，请江大侠不必介怀，留在家中照顾已经有身孕的夫人就好。
“可江大侠是这世上少有的君子，素来又重兄弟情义，他还是赶到了虎口，说是妻子怀孕时日还短，不要紧。先夫骑虎难下，又没办法再联系父亲改变计划，只好依计行事。那晚，众人中毒后，江大侠立刻将他随身携带的清心丹给了先夫解毒，自己则运功抵抗。
“先夫想着先除掉段秀后，再为其他来客解毒不迟，便暂时抛下江大侠，亲手去杀段秀报仇。”
董静讲到这里，实在情绪翻腾，眼眶泛红后，眼泪涌出来。她稍微平复后，再次看了江忘忧，才继续往后说。
“谁曾想，江大侠放心不下他独自去‘保护’段秀，竟然稍微压制毒性后，便起身跟了上去，亲眼见到了那一幕。江大侠追问先夫原因，先夫亦和盘托出。江大侠认为他事出有因，但不同意他联合别人下毒，并要求先夫也为金刀门其他长辈解毒。
“不然怎么说江大侠是当世难得的大侠，他劝说先夫承认此事，公道自可由人判定，还说若是金刀门容不得他，他愿力排众议，带他回金陵江家静心改过，相信终有一日，先夫能获得真正的解脱。现在听来，都是些正确的不能再正确的规劝，可当时的先夫，满心沉浸在这位知己见到了他最丑恶的一面的自厌中。
“正好此时，我父亲也过来查看情况，撞了个正着的他，自然是怂恿先夫杀人灭口，他哪会晓得江大侠和先夫的知交之情。先夫在满心恐惧江大侠会不再视他为友，和被其他人知晓他勾结邪教中人的情况下，用我父亲的那把重山，杀了他此生最好的挚友……”
董静再也说不下去，捂着脸躬身痛哭失声。看过段衍的留书后，她已然知晓，这是她心爱之人这一生最痛悔之事，正是这件事，改变了段衍之后的所有人生轨迹。
江忘忧脸色铁青，不管多少回，听到这件事，他都没法轻松一丝一毫。
院中一片哗然时，段立忽然上前跪在江忘忧身前，向他不停磕头致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段敏如看了母亲一眼，也上前跪下要磕头，不管怎样，这件事父亲的确做得不对，他们对不起江忘忧。若说这偌大的江湖，谁能替她保住母亲，恐怕只能指望这一个人了。
江忘忧反应过来，伸手托了一下，一边开口道：“段姑娘段公子都快请起，这件事错不在你们，我…不会牵连无辜。”
“这件事也是信中所写？杀江大侠的人竟然是段衍？”
“江大侠这么好的朋友，什么都为他着想，就落了个恩将仇报！”
“不管怎样，段衍这事做的实在罪无可恕，要知道正是因为江大侠之死，江家才会与玄苍宫开战，才会有涂坦一役……”
“是啊是啊，这样说来，段衍才是罪魁祸首，而且董钧是受他所邀才会远赴虎口对付段秀，听起来和玄苍宫没什么关系嘛？”
不知是谁带的头，院子围墙上趴满了人，此时讨论的声音彻底盖住了院内交换眼神的众人的低声交谈。
江忘忧扶起段敏如后，顺势前行了两步，站在亭子入口处道：“若是诸位都能就事论事，不随意攀扯和恶意揣测，二十年前，江家何至于与玄苍宫开战？”
顾尹昭立即起身走到了他身侧，展扇看了一圈院中和围墙上的人，似乎是要记住他们的丑陋面貌。
不少人不知为何腿软，悄悄下了围墙，平定了一下心绪。
“忘忧，乌寨主可能派了人来，你注意点。”观察过一圈，顾尹昭再次跟身边人咬了耳朵。
因为他这次说的事正经且要紧，江忘忧没什么特别反应，轻轻点了个头。刚才发现箭头涂毒他就有此猜测，毕竟若是二十年前的事说清，顾尹昭势必会更频繁和他往来。
“不如先请段夫人继续说下去，听完后再论责任功过如何？”顾尹昭含笑开口道，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如在耳边那般清楚。
众人想起这里的主人家，都选择了安静下来继续往后听，反正董静也跑不了。
二人退回座位上，董静平复后，继续下去：“那一晚后，先夫本已一切如愿，只有江大侠的离世，令他痛悔万分，甚至多次有想要自尽，追随江大侠去地下向他赔罪的想法。可当时江湖上的议论之声忽然转了风向，怀疑江大侠和邪教有关联，甚至质疑江夫人的过往，先夫又考虑了许久，是否自首他与我父亲勾连一事。
“还不等他拿定主意，江家已发起号召，要联合江湖豪杰，去寻玄苍宫复仇。先夫阻止不及，处理好金刀门的丧事，就追着江家而去，却不料前方发生了涂坦一事。说起这件事，我父亲曾与我说过一些，不过是那事发生许久之后。
“我父亲回了昆蒙才知晓，当时的宫主顾长风对江大侠推崇备至，为了江大侠之死悲痛万分，并且对我父亲此行震怒不已。”
虽然董静说的隐晦，但顾长风曾与江承鼎为友，此事基本已经被所有人确信了，正如现在的江忘忧和顾尹昭的关系清楚明白一样。
那时候这种事可能不容于世，如今正邪之分早已不如那时清晰明了。
院中不少人交换了眼神，却没有再多说多问。
终于说到这一段，顾尹昭不自觉合上了扇子，握在手里握紧，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
江忘忧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又用余光扫了自家姑父。他满心希望到时候不要有人多嘴，也盼着姑父别太坦诚，否则接下来的发展走向，或许会遂了那位乌姑娘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