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恐怖魅术

  闷坐了一会儿,伊尹决定去找左相仲虺。
  他知道仲虺是个老诚人,平时对自己也不错,给他说说,自己出去躲一阵子,等商汤心情好点的时候,让仲虺给说说情,自己再回来,毕竟还有两个老婆和一个女儿呢。
  他跑到仲虺的左相府,仲虺刚吃完午饭,伊尹把情况给仲虺说了,说要出去躲一阵,或者暂时找个别的地方发展发展,托仲虺照顾一下自己的两个老婆和女儿。
  仲虺听了,叹口气,他一直认为伊尹是个有学识、有能力的人,多次在商汤面前保举过,可商汤就象中了邪,就是不理睬,伊尹就一直这么强力忍垢,以卑贱的身份蹲在庖厨里做饭,真有点亏了他,所以听说伊尹要出去混混,也没反对,并答应一定照顾好女鸠、女方和孩子,让伊尹放心。
  伊尹不知道自己这次走吉凶如何,知道仲虺也会占卜,就恳请他给占卜一下,仲虺同意了。
  三代时候的贵族都会占卜,因为贵族教育中有一项“数”,不仅仅是算术,其中主要的一项内容就是卜筮,因为卜筮要用到数,所以古人把卜筮也称为“数”。
  仲虺这里没有龟壳,只有蓍草,就是用八卦来筮。
  他拿出一大把修治好的干蓍草来,焚了香,毖志祝祷了,就开始揲蓍,就是数蓍草。
  其实用蓍草筮卦一点都不比龟卜简单,揲蓍程序很复杂,要经过“分二”、“挂一”、“揲四”、“归奇”四营,四营为一“易”,也叫一“变”,然后要经过三变才能得到一爻,十八变才能得到一卦,所谓“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
  那时候算卦不是象《周易》那样用阴阳爻,而是用数字卦,用到的数字有一、四、五、六、七、八、九这七个数字,揲蓍的时候还要运算,运算不一定准确,要是直接在竹简或木牍上写,如果错了得刮削重写,很费事。
  古人想个办法,就是揲蓍计数的时候,用跟木棍在地面上写画记录,如果错了抹掉重写,很方便;早晚等六爻的数字完全确定无疑了,再誊写在竹简或木牍上,所以古人把所得的六个数字称为“卦”,“卦”在清华简《筮法》里写作“刲”,就是在地上刻画的意思。
  仲虺就这么耐着性子折腾了老半天,最后揲蓍结束,地面上也画出了六个数字卦,看看卦象,是得了个“大过”卦。
  仲虺看着卦象判断说:“不吉。”然后又给出了爻辞:“过其门,言诸君。比及三年,复返其根。”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伊尹算这一卦不吉利,你经过人家的门前,能给人家的君主说说话,可你在那里混不下去,三年之后,你还得回来——这条占辞,后来在《归藏易》中被写成了“大过”卦的爻辞:
  “大过曰:昔者伊小臣卜逃唐(汤),而枚占于仲虺,仲虺占之曰:‘不吉。过其门,言诸君,比及三年,复反其根。’”
  伊尹听罢,寻思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逃走。
  他又回到家,两个老婆还在侯府里没回来,不敢去找,想了想,拿过一块木头片,在上面画了一个背着包袱行走的火柴小人,是要告诉两个老婆,自己跑路了,还特意在小人的头部画上个眼睛,眼睛下面画上几个圆圈当泪珠,表示自己的出走属于“泪奔”。
  他都没敢让仆人帮忙,自己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囊,也没多少东西,就是带点吃喝、衣服,还有几把生丝,那是女鸠、女方纺的。
  古代把蚕吐出来的单股丝称为“忽”,五忽纺成的细丝称为“糸”(音密),用二糸纺成线称为“丝”,也就是一丝等于十忽。把丝绩成把,两把拧在一起成束,俗语称“束丝”,可以用来织造锦绮 缯帛绸缎等丝织品。
  这种东西在上古三代之时属于贵重物品,可以当货币用,路上可当盘缠,打个小包袱背着;特别把灵乌雅儿的羽毛拿出来看看,揣在怀里,他总觉得这羽毛能给他带来好运。
  然后告诉家仆,说自己要出门去办点事,让他们告诉两个老婆,照顾好女儿,不用担心云云,就急匆匆地出了家门。
  他是内饔,是庖人,身份卑微,也没有车马,只能步行,一口气跑出了北门。
  跑了一阵,见后面没人追来,稍稍放心,就盘算去哪里。
  盘算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去夏邑漂漂,那里是首都,地方大,机会多啊,就是住地下室、吃泡面也总有出头之日。何况夏后的御厨房里还有认识的人,庖正介对自己还不错,说不定可以到那里去打打工,混口饭吃呢。
  打定了主意,就沿着大路,全速向夏邑方向疾行。
  话说商汤,怀着怒气吃完了饭,出来想问问伊尹查到盗羮贼了没,一问,说已经回家了。
  商汤心里就生疑,让人去找,终于回来禀报:伊小臣逃了,因为,那肉羹是他监守自盗,是他偷吃的,他就是盗羹贼!
  商汤勃然大怒,下令管治安的司寇臣扈缉拿伊挚。臣扈就派北门侧带人追查,一定要抓到伊挚,要严惩。
  女鸠、女方听到消息,急忙跑回家里,早已经人去屋空。
  看到伊尹留下的木头片,姐妹二人抱头痛哭,痛骂伊尹不仅是盗羹贼,还是个狠心贼,不念夫妻感情,不顾还在襁褓中的女儿,不辞而别,即使是“泪奔”也不能原谅!
  哭了一阵,二人又想明白了:丈夫吃了君上的肉羹,罪责不轻,跑了至少可以保住性命,倒也不是坏事,就互相安慰了一番。
  北门侧带着人在亳邑里面搜查寻找了三天,也没找到伊尹;后来仲虺觉得伊尹也差不多跑远了,才来告诉商汤,伊尹已经跑路了,但是去了哪里他不知道。
  商汤一听,心里一抖,其实他明白伊尹应该是个有本事的家伙,因为两次派人去请他,他摆谱不来,留下的印象不好,想冷处理他一下,以后再找机会起用他,没想到这厮竟然这时候跑了,万一他要是被别的国家重用了,我可不麻烦?
  商汤恶念顿生。
  第二天上午,他带着一只少牢(羊)来到宗庙里,向祖先献祭、祈祷,之后,他拿块木牍,用朱笔先在一面画上个小人,在另一面画上些奇怪的符号,大概表示伊尹的名字,竖在地上,淋上羊血。
  商汤解散了头发、打着赤脚,右手摇着鼗鼓(拨浪鼓),左手掐着诀,脚走着禹步,绕着木牍开始念咒,在咒语里加上伊尹挚的名字,用魅术来诅咒伊尹——商汤是想,伊尹这样的人,即使是毁掉,也不能让别人得到他。
  商汤足足咒了两刻(大约半小时),看看木牍上的小人,由朱红色变成了黑色,才住了口。
  ***
  却说伊尹,出了亳邑,赶奔夏邑,他感到一身轻松,就象一只出了笼子的鸟一样,自由自在,虽然还记挂着两个漂亮老婆和女儿,可现在开弓没了回头箭,也没什么办法了。
  他一直往东北方向赶路,晓行夜宿,走了三天,中间还遇到一辆单国运送粮食的马车,跟着蹭了老大一段路,已经离亳邑很远了。
  第四天上午,他正一个人走在路上,路上什么人都没有,路两旁除了荒草蓁蓁的弥迤原野,就是荆棘葛藟丛生的林木。
  走着走着,突然他的耳朵“嘤”地一声,就象透了气儿般地一声鸣叫,顿时感觉到浑身无力。
  开始还没当回事儿,后来却感到浑身无力,两脚拌蒜,不大听使唤,就象喝醉了酒一般。
  伊尹心里奇怪:自己没喝酒没嗑药,怎么刚好好的,突然晕了?难道发疟子、打摆子了?得非典、染新冠了?他用手背试试自己的脖子,貌似也没发烧。
  他咬牙忍着,吃力地向前迈着步子,摇摇晃晃。可情况越来越严重,觉得浑身僵硬,手脚强直,后来感觉口舌都麻木了,想抬脚迈步都觉得要做不到。
  他踉踉跄跄地蹭到路边,终于站不住,噗通一下,仰面朝天歪倒在路边,两眼瞪着,能看见,能听见,能呼吸,脑子也清醒,可就是一动不能动。
  伊尹吓坏了,上古时期可不比现在,那时候是“人民少而禽兽众”,野外到处是毒蛇猛兽,虎、豹、狼、狗、狐、狸成群,自己就这么孤零零地一个人倒在这里,动不得分毫,万一来只狼或野狗什么的,自己就完蛋了。
  “呱——!呱——!”传来了两声鸣叫,伊尹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站着两只乌鸦,叫了两声,飞走了。
  不大一会儿,就听见呱呱地一片鸣叫,从西边铺天盖地,飞来了上百只乌鸦,在上空盘旋了一阵,呼呼啦啦都落下来,落在伊尹的四周,还有几只落在他身上。
  伊尹吓得魂飞天外,完了!乌鸦把他当成了一具尸体,要来分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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