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诀别紫川

  十一月八ri,经历长途跋涉,远东的信使在一队半兽人卫兵的护卫下终于来到了di du,报告一个噩耗般的消息:魔族确实发动了大规模进攻,目前已经确认的敌人一共有两个军团的兵力,其中包括人类的老对手凌步虚军团和极端凶残嗜血的古斯塔军团,总兵力二十五万人。
  与不久前大败而归的罗斯军团不同,这次来犯的全部是jing兵强将,而且王国随时有可能增加新的军队,东部已经有几个行省沦陷了,远东面临生死考验!
  总统领罗明海耐着xing子听那个半兽人信使罗罗嗦嗦地汇报着,头顶上都冒出了青烟。
  管你远东面临生死考验还是死生考验,家族现在最关心的是本土的安全,唯一感兴趣的是魔族军到底是通过什么办法进入家族内地的?
  “你说得啥子?魔族军进入了家族内地?”那个耳朵有点背的半兽人,其实是前布卢村的村长德伦大叔,瞪大了眼睛:“瓦伦要塞什么时候被魔族拿下了?没有哇,我才刚刚打那里过来的啊!”
  与会高官们面面相觑,远东居然对此事一无所知?这下,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魔族军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呢?
  为了解答这个疑惑,统领处特意把di du大学的地理学教授们都请了过来。
  那群学识和胡子一样长的老先生们进来时候,统领处所有人都肃然起立:虽然这些老家伙们捣鼓的学问平时谁也搞不懂,但是现在,拯救国家就得靠他们了!知识就是力量这个真理从没有得到如此高度的彰显。
  对着张巨大的远东地图忙碌了一个昼夜,专家们得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根据远东如今的战略形势,很有可能是在魔族对远东发动进攻以后,他们夺取了东部的若干行省,掌握了古奇山脉若干条关键但却还不为人知的支脉,那里或者、也许、可能、说不定会有一条秘密的小道能穿越整个远东和古奇山脉的。
  “依照古奇山脉的山脉走势和分布情况来说,存在一条能从被占据的那几个行省通往家族内地的秘密通路,这在理论上是完全成立的!”胡子最长也最白,因而学识也最渊博最权威的那位老教授斩钉截铁地说。至于魔族是如何得知这条秘密小路,以前为什么不利用这条小路的问题,专家们分析认为,也许这是因为魔族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个秘密的。
  双手奉送上了丰厚的津贴和辛苦奖金,恭恭敬敬送走了这群老头子们,诸位统领揉揉一夜没睡发红的眼睛,发现自己还是一无所获。
  专家们说的基本上全是废话,除了一个年纪较小(还不到八十岁)因而也不怎么权威不怎么渊博的专家壮着胆子推断说:“依据地形和地貌分布情况来看,即使存在这样的小路,也一定是非常艰难崎岖的。超过一千多里的艰难道路,我个人认为,要通过这样的小路将大军团运送过来存在非常大的困难。”
  听到这句话,统领处如获重宝:那就是说,过来的只是魔族的小股部队,并非上次远东战争中那样的百万大军?
  得到报告后,紫川参星当场就拍板了:“还犹豫什么?进攻吧,收复比特行省!”
  于是,战争的巨大齿轮开始转动了。
  军令从di du频传,一个又一个师团的军队从di du向东开拔,同时瓦伦要塞也配合出兵,五万步兵从右侧包抄比特行省,威胁魔族军队的侧翼。
  人类军队顺利地杀入了几乎已经空无一人的比特行省,没有遭到任何魔族抵抗,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先前报告中来势汹汹的魔族大军忽然消失了!
  十五万人类军队在比特行省的首府驻扎下来,向行省四处派出搜索队侦察,哪怕是找几根掉在地上的针也找到了。结果他们通通回报说一无所获,而周边的行省也报告说没有魔族军入境的痕迹,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批魔族军队又通过古奇山脉逃跑了!
  这一切实在荒谬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了,魔族的军队千里迢迢地杀过来,只在比特行省打了个转就跑了?
  消息传回di du,总长和统领处的诸位大佬们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了。那么,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结束,由于有那么一条秘密道路的存在,家族的东面疆土受到了空前的威胁,因此,家族不得不调整自己的战略侧重点了。
  在最新召开的总长主持的统领处和监察厅的联合会上,总统领罗明海趁机提出了:“那么一条不知名的小道的存在,那是对我们家族安全的巨大威胁。我们必须考虑,在魔族随时可能将大军通过小道运送到我们核心腹地来的情况下,将家族的倾国兵力投入西线的龙骑兵计划是否稳妥?请总长殿下和诸位大人仔细考虑。”
  这个开场白标志着又一场派系斗争的开始。因为龙骑兵计划是由帝林提议,斯特林主持实施的,一旦这个计划能顺利完成,他们二人的权势和地位必将有一个巨大的提升和飞跃。
  别的不说,一旦开战,斯特林以军务处长的身份指挥实战,统帅家族全部军队,按照战事条例,战争期间,前线和军队的需要优先于其他一切需要。
  虽然罗明海的职位比斯特林更高,但也不得不按照军方的命令行事,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所以,他抓住一切机会来破坏龙骑兵计划的实施,恰好此时出现的魔族东侵事件,那对总统领罗明海大人而言,可真是再及时不过的救命雨了!
  接下来双方又是照例的又一番挖苦、漫骂、讽刺、借题发挥的人身攻击,但是很明显,罗明海这次罕见地占了上风。
  由于这次事件对家族的震动极大,那些中立派别的统领如明辉、皮古等人一个接一个地发言,都认为在东线安全没有保障的情况下发动对流风家的战争是不明智的。
  当然,他们话说得很委婉,很客气,但意思就是这样。
  会议气氛几乎一面倒地支持罗明海,连帝林的坚定盟友斯特林也产生了动摇,他说:“可以考虑延迟龙骑兵计划的实施时间,等待比特行省事件的调查结果出来。”
  在这次会议上,新任统领紫川秀的态度是很耐人寻味的,众所周知,他是帝林亲如手足的朋友,但这次他却没有发言支持任何一方。
  于是众人就隐约猜到了,他也不赞成帝林的计划,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出面反对。
  帝林处于孤立无援的地位,他神sè冷漠,犀利的目光一个接一个扫过众人,说:“龙骑兵计划是总长殿下亲定的,如果要否决,也得由总长殿下点头——各位这么急切,是否太过失礼了?”
  众人如梦初醒,醒悟过来帝林其实还有最大的一个支持,那就是总长紫川参星对流风家族的刻骨仇恨。大家赶紧回过身来,用小狗对主人的口气说:“总长殿下……”
  紫川参星面sè铁青,“哼”的一声起身离座,撇下一屋子的统领在会议室面面相觑。
  于是,龙骑兵计划就此搁浅,但罗明海虽胜犹败,帝林却是虽败犹荣。
  离开了总长的会议室,时间还早,太阳才刚下山,与会的诸位统领纷纷散去。
  斯特林提出要载紫川秀一程送他回去,他笑着谢绝了——黑旗军驻di du办事处给他专门准备了马车和车夫,这下他就不必搭乘别人的顺风车了。
  快步走向自己的马车,紫川秀忽然停下了脚步,自己的马车边上,一个颀长的身影静静站立,帝林凝视着自己。
  不知为何,接触到他那平静又坚定的眼神,紫川秀难以抑止的心里发慌。
  “大哥?你,你在等我?”
  “嗯。”帝林很慎重地点点头:“阿秀,能不能先让你的马车回去?我想和你说点事。”
  紫川秀看看他:“好吧。”帝林今天有点异样,虽然是商量的句子,那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紫川秀在吩咐车夫的时候,恐慌就像是浪cháo拍岸一样连续不断,他脚都有点颤抖了。
  帝林望着他:“上我的车吧!”
  夜sè深沉,朦胧的路灯、黯淡的道路,沿着di du的主干道,马车快速奔驰。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车窗被窗帘虚掩着,看不到外面的景sè。
  车子只在城门处停了一下,紫川秀听到了城头上卫戍兵在喊话:“东城门已经关闭,天亮才开!”
  坐在前面的卫兵起身回话:“监察长帝林大人有紧急公务要出城!马上开门!”
  接着,紫川秀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城门拉动声,吊板落下的沉重回响,马车又开始走动了。
  很明显地感觉到,车子是出了城,因为接下来的路崎岖不平,车厢开始有节奏地晃动着,发出有节奏的清脆的“咯咯”声。
  马车前头挂着一盏防风灯,那蒙蒙的光线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那么薄弱,红sè的灯光透过透气的小格子窗照在帝林那冷峻的脸上,显得更加的yin沉。
  马车一路向东走,很可能是进入了di du东边的森林里,因为紫川秀闻到了森林那种特有的树木清新气息,听到了蝉声、虫鸣声、入睡的夜鸟被马车惊醒飞起翅膀扑打的噗哧噗哧声。
  他忍不住拉开了窗帘,第一眼就看到了马车上空,一轮巨大的圆月悬在起伏不停的森林上空,马车正行驶在林间的小道上,两边都是黑黝黝的树木和荒草。
  车子不时经过一座座大小桥梁,许许多多的小溪河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芒。
  走了很久,两人默无一言,就像被那沉重的夜sè催眠了一般。
  紫川秀忍不住问:“我们这是去哪里呢?”
  帝林沉着地回答:“很快就到了。”
  真的很快到了,就在说话的当儿,前面的森林中出现了朦胧的灯火,出现了晃动的人影和兵器的亮光。
  马车停了下来,两个举着灯笼的武装宪兵在马车窗口出现,帝林把证件从窗口递了出去,宪兵们认真地检查,肃然敬礼:“大人!”
  帝林点头:“辛苦了!”
  马车又开始前进,但是走不到几步又要停下接受检查,然后又前进——紫川秀数了一下,在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里,他们经过了七道关卡。
  戒备越来越森严,有一道关卡紫川秀看见宪兵们手上的武器居然是轻便的连击弩,这种武器能在近距离内洞穿重骑兵的盔甲的,还有一个关卡,紫川秀看到足足一个中队的轻骑兵,全副武装。
  检查也越来越仔细,甚至连帝林监察总长的身份也不能给他们提供多少便利,他们不光要看帝林的证件,就连车夫、卫兵、紫川秀等人的证件也要一一检查。
  最后,马车停下了,外面有人打开了车门,帝林率先跳了下来,紫川秀跟着。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面黑sè的足有三米高的巨大围墙,墙体用石灰写出了醒目的大字:“皇家领地,妄入者死!”每个字都有斗大,触目惊心。
  墙头上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卫兵在jing觉地监视着他们几个。
  紫川秀越来越惊诧:在这黝黑森林的深处,究竟隐藏着什么的所在?
  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帝林轻声说:“这座森林是总长私人的封地,对外,我们说这是总长私人的避暑农庄,严禁外人出入。但实际上,这是军务处和监察厅联办的秘密军工研究室。”
  紫川秀应道:“一个军工厂?”
  “可以这么说,但是这个军工厂不同一般,是由家族直接控制的高密工厂,对外代号七七七。这里的安全保卫都是由监察厅的宪兵部队负责的。即使在统领级别的高官中,不知道这个工厂存在的人也大有人在——即使是统管后勤物资的哥珊统领,她知道七七七的存在,却不知道七七七的具体地点。”
  紫川秀皱起了眉头:“那,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帝林望着他:“第一,你已经到了可以知道的级别了;第二,有必要让你知道。”
  围墙下有一扇小门,帝林向守门的卫兵出示了监察厅的证件,紫川秀也出示了统领的金sè证件,卫兵很严肃地点头:“二位大人都符合参观的资格。”
  他用一个小铁锤在门上敲了长长短短的几声,门无声地打开了。
  两人从那扇小门进去,紫川秀刚踏入里面,门立即又在他身后关上了。
  围墙里面,一排排宽阔的大瓦房排列得整整齐齐,很多奇形怪状的巨大金属工具、车床摆在露天,一时间,紫川秀也无法知道这些工具的用途。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无数的灯笼挂在高处,火光通明得犹如白昼,每个车床旁边都有人在工作,运送材料的小推车穿梭不停,人声鼎沸。
  眼前有几个军官立正恭候,其中一个矮个子军官站前敬礼:“监察长大人,欢迎您来视察!”
  帝林还礼,微笑道:“吴旗本,我又来打扰了。”
  他向紫川秀介绍:“这位就是七七七的负责人吴旗本。”又向军官们介绍道:“这位是新任的黑旗军统领紫川秀大人。”
  军官们齐齐敬礼:“大人好!向大人致敬!”
  吴旗本皱起了眉头,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紫川秀:“新任黑旗军统领?我记得黑旗军统领好像是方劲大人吧?他怎么了?”
  紫川秀骇然,黑旗军方劲四年前于远东壮烈战死,家族赐封号“忠烈”,那是天下皆知的大事,怎么眼前这位旗本这几年一点不知情?
  他端详着眼前的这位旗本军官,矮个子,黝黑的脸,本来笔挺的旗本制服在他身上像是抹布一样肮脏不堪,油渍、汗迹斑斑点点,身上散发着一种汗酸、机油和金属混合的古怪味道——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工厂的车间工头而不是家族的高级军官。
  帝林对紫川秀使个眼sè,淡淡地说:“家族对方劲统领另有重任——阿秀统领,把你的证件给吴旗本看看。”
  紫川秀掏出了证件,吴旗本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哪里有信不过监察长大人的道理。紫川秀统领,是我太失礼了。”
  紫川秀嘴角抽动一下,苦笑说:“没什么。”
  “那么,监察长大人和秀统领大人深夜到此,不知有何指示呢?”那个吴旗本看起来和帝林很熟悉,说话的口气很轻松。
  帝林望着那忙碌的工厂,感叹道:“你们这么晚了还要工作吗?”
  “上面最新的指示下来了,对七号、九号和十号部件都要得很急,数量又大,一次要五万,期限又急,要两个月交货。不得已,我们实行三班倒,二十四小时昼夜不停,人歇机器不歇。”
  “七号和九号可有现成的制成品?我想给秀统领展示一下。”
  “当然有,两位大人请随我到靶场这边来。”
  吴旗本在前面领路,紫川秀和帝林跟着。
  趁着身边没人,帝林小声地和紫川秀说:“这个工厂是与世隔绝的,里面的事情外面不能得知,外面的事情也传不进来。吴旗本是七七八年进来的,他现在还不知道家族经历了远东大战、方劲统领殉国等事。按照规矩,我们也尽量不要把外面的事情说给他们听,让他们能尽量保持平常心工作和研究——这里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是家族的瑰宝,身值等金的宝贝。”
  紫川秀不住地点头,望着灯光下那些忙碌的身影,那些不眠不休的辛劳工人,他不觉肃然起敬。
  报效祖国有多样的方式,这些人在这里辛劳工作,奉献了青chun年华和幸福生活,几十年如一ri地与世隔绝,抛妻弃子,比起战场上慷慨杀敌,这也同样是一种牺牲,一种默默无声但却同样悲壮的牺牲。
  看到那个靶场,紫川秀吓了一跳,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长的靶场。
  平常的靶场也就一百米到三百米之间,顶多就四百米了,因为就目前的技术来说,还没有任何弓箭能shè超过四百米的距离,即使shè到了,那箭矢也早已无力,根本没有杀伤力了。
  现在,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靶场起码比一般靶场长一倍,远处,作为目标的几个灯笼都只变成了蒙蒙的几个亮点,仿佛天上的星星一样,视力不好的根本看不清。
  他不禁喃喃自语:“这怕不有一千米?”
  “准确地说,是九百三十五米!”吴旗本自信地说,到了靶场以后,他一下子jing神了起来,红光满面,声音自信又响亮。
  “那,什么武器能shè那么远?投石机吗?”
  吴旗本和帝林对视了一眼,吴旗本恭敬地说:“秀大人,新型的投石机我们也试验过。但我们都觉得,对于投石机的改进已经不存在余地了,一千一百米的投石车shè程已经达到了极限,再长就必须牺牲准确度和杀伤力,那就毫无意义了——如果大人您想查看的话,我们等下再为您展示。现在,按照监察长大人的吩咐,我们先试验七号和九号部件。”
  “那是什么东西?”
  “大人请看!”
  一个士兵推着一架“小车”上来——紫川秀说是“小车”,因为这古怪东西他以前从来都没见过,样子有点像守城用的连击重弩,不过底下装了四个轮子,而且比起连击重弩,它的体积、重量都要小上很多,又多了很多古古怪怪的小部件。
  带着自豪的神气,吴旗本介绍说:“这是七七七的秘密成果之一,还没有正式命名的七号部件!”
  “这……是连击弩吧?不过装上了几个轮子……”
  吴旗本张大了嘴巴睁圆了眼睛,像是不能相信有人这么愚昧,竟然看不清自己的发明所具有的划时代历史意义:“大人,这跟连击弩那简直是天地之别啊!连击弩一次只能发shè七枚箭矢,无法瞄准,准确xing相当差,shè程不到二百米,装备笨重无法移动——但七号部件可以一瞬间同时发shè三十六枚箭矢,也可以逐一瞄准点shè,上面装配有望远镜瞄准仪,点shè时候shè程可达到九百五十多米,齐shèshè程达到三百二十米,二百米内可以洞穿重甲骑兵的盔甲!更可贵的是,七号部件轻便,用一匹马就可以拉动它了,不但可以用在城池的防御战中,也可以用来装备野战部队!”
  紫川秀悚然动容,shè程可以达到九百米的弩机那简直是前所未闻的,他不禁失声:“真的?”
  “大人请看!”
  两个士兵趴在弩机后面,用一种特制的扳手工具给弩机上矢,然后起身:“报告长官,shè击准备完毕!”
  吴旗本很庄重地下令:“目标,三、四、五、六号靶子,立即执行!”
  两个士兵又趴回了弩机后,一个眼睛凑在那个望远镜前面,轻轻挪动着弩机,另一个闷头捣鼓着,只听着一声刺耳的“飕”响震得耳膜嗡嗡生痛,肉眼根本无法看清,遥遥的一处亮点就灭了。
  那两个士兵毫不停顿地又转向下一个目标,“飕飕”声连续不断,远处的亮点一个接一个地迅速消失。
  “好!”紫川秀和帝林齐声叫好,鼓掌。
  带着矜持的微笑,吴旗本微微欠身:“接下来,请两位大人检阅九号部件!”
  几个工作人员在前方大概三百米处挂上了灯笼,一个士兵手持一把轻便弩上来了——比一般的轻便弩长一倍,足足有一米多长,紫川秀不自信地说:“这……应该是轻便弩吧?不过好大!”
  “正是!大人,这是经我们七七七改良后的轻便弩,一次可以装填十二枚箭矢,同样可以选择齐shè和点shè,点shèshè程可达三百米,jing确度、杀伤力相当高,五十米内可以穿透重甲,更可贵的是,它的cāo作简单灵活,只需要一天的简单培训,一个有着中等体力的士兵就可以借助特制的扳手工具为其上弦、填充箭矢、瞄准shè击。大人,接下来请让我们为您演示下!”
  那个持弩的士兵干脆利索地上弦、shè击,“飕飕飕飕”的尖锐风声中,三百米外的灯笼一个接一个地灭掉,整个过程不到十五秒。
  紫川秀惊叫失声:“十二枚连发,shè程三百米吗?”他不敢相信地端详着那古怪的武器,细细地摸了又摸,眼睛里满是兴奋的笑意。
  久经沙场的他当然知道这种武器的价值所在,一般来说,传统的弓箭兵shè程是一百米到一百五十米,在骑兵们冲近身之前他们一般只能shè出三到四轮箭。
  一瞬间就能shè出十二支箭矢的弓箭,有效shè程三百米,那不是一个杀伤力加倍的问题,而是骑兵根本就无法近身!而且一个熟练弓箭手的训练需要长达一两年的时间,还需要天份、体质等多种因素的限制,但是一个弩箭手的要求就低得多,只需要一个星期。
  这绝对是个可以彻底改变战争形态的划时代兵器!
  “这是什么时候研究出来的?”
  “大概在七七八年的年中,那时候吴旗本就提出了设计的构想和初步图纸,第一台样机制造出来大概是在七七九年的年末——我也是接手监察厅以后才知道这个事的。”
  “有这样的好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用?”紫川秀埋怨道。
  吴旗本连忙解释说:“大人,图纸和样机我们是早就制造出来了,但是开始的样机是很不成熟的,容易出故障。而且,就开始的成本来说太昂贵了,就这么一台改装弩耗费要上百万,根本无法量产。关键是里面的核心组件,超强度的高煅合金弩弦太难制造,制造的过程无法控制,几乎上万个制品里面才能有一两个是合格的。一直到今年的年中七月,我们才找到了锻练这种合金的适当过程,然后才大大降低了成本,量产这才成为可能。”
  “现在,一个月你们能生产多少台?”
  “以前我们一个月生产七号部件二十台,九号部件三百台。但从八月起,给我们增加了大量的资金和人手,现在我们的产量是以前的六倍了。而且,我们的技术人员还在不断改进生产的方式,产量还有提高的余地!”
  如果这种武器可以大规模装备到军队中去——紫川秀惊疑地与帝林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意。他记得,帝林提出针对流风家作战的龙骑兵计划的时间正好是今年的九月初,恰好是这种可怕武器研制传出突破xing好消息的时候。
  紫川秀迟疑不定:“流风霜?”
  帝林坚定地:“流风霜!”
  他算是明白帝林的用意了,流风霜统帅下的那数以万计的大规模骑兵集团历来是紫川家经久不息的噩梦,那是支无坚不摧的可怕劲旅,紫川家与之正面交锋五次,五战五败。
  在第三次讨伐战争中,流风霜统御八千人的骑兵部队就冲垮了紫川家上十万步兵的包围圈,紫川家军队即使有名将斯特林坐镇的情况下仍然被打得一败如水,狼狈逃窜。
  但是有了改造后的连击弩和轻便弩,一切都将不同了。紫川秀在脑海中浮想起这样一幕:成千上万的流风家骑兵汹涌而来,势不可当,但这次,面对他们的不是大刀长矛,不是刀山剑海,而是如同暴雨般倾泄的猛烈箭雨!
  一个稍加训练轮番发shè的弩机方阵,一千米外就能杀敌,五百米绝对能将他们扫shè一空,即使那些最迅猛的战马也无法突破这三百米的冲击路程,那将是一个地狱般的尸山血海!
  杀敌无数,自身分毫不损,这是所有步兵将领的梦想,也是所有骑兵将领的噩梦。如果在特兰保卫战时候自己能装备上一个大队轻弩机手,罗斯的十七万魔族兵根本就休想靠近城墙!
  紫川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宁可放弃一个步兵师团也要装备上一个这样的弩机大队!能对抗这种武器的唯有盾牌步兵和重甲骑兵。轻骑兵的末ri到了,从今天起,大规模骑兵冲锋的战术可以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了,未来的战争是远程武器的天下。”
  说话的时候,他的神情惆怅,因为他本人就是最拿手骑兵战的行家,他在远东的起家就是依靠八千秀字营骑兵的助力,现在,自己拿手的技术已经快无用武之地了。
  帝林微笑不已。
  至此,参观完毕,两人与七七七的高级管理人员见面握手,鼓励他们更勤奋地工作。
  与吴旗本告别的时候,紫川秀感慨地说:“总监察长说得没错,你们每一个人都是身值等金的瑰宝,你们的发明顶得上百万大军!家族未来的功勋史上,定会记载你们的名字!”
  听得吴旗本感动不已,眼睛直往下掉泪水,这么久的辛劳终于得到了家族上层的肯定,让他百感交集。他送两人一直送到了门口,马车走出很远,还可以看到那个矮小的身影在遥遥地对两人挥手告别。
  马车在往回赶,一路上,紫川秀沉浸在震惊和激动之中,连马车什么时候进di du城门的都没注意。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车窗外已经出现了灯火明亮的zhong yāng大街和漫步街头的青年男女们。
  “我们下去走走吧!”
  两人并肩漫步在落叶飘零的zhong yāng大街,感觉那习习凉风和浓浓的秋意。
  街灯漫漫,在他们的肩章和袖章上闪shè出一道道金光,军裤上的银白sè的镶条,铬鞣革制成的高级长统皮靴,飘逸的深蓝sè风衣和肩膀上的金星肩章,这是两位挺拔英俊的年轻统领,气度不凡。
  他们引起了路人的惊赞和瞩目,不时有年轻女xing痴痴地站立原地,如同在梦中一样迷醉地看着他们潇洒的背影不愿离开。
  但是他们并没有看出,这两位高级军官的心情并不像他们表面一样容光焕发。
  帝林的脸sè忧郁,透露出一种沉重又坚毅的感情。
  一阵凉风吹过,他拉紧了风衣的领口,漫不经心地说:“起风了,秋天就要过了,要入冬了。”
  他转过头来:“阿秀,我为什么让你看那些东西——你该知道吧?”
  紫川秀确实不能理解:“莫非,这些新武器首先要装备在我的部队里吗?”
  “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想坚定你的信心——为铲除流风霜,我们确实做好了最大的准备,不但在战略大局上占据优势,而且战术上的具体层面上,针对她我们也做好了万全的把握,耗费的心血不可计算。到今冬明chun交界的时节,那些新型武器就可以投入实战了。”
  “依靠这种出其不意的武器可以赢得一场战役,未必就能赢得整个战争。看到我们采用这种武器,敌人迟早会跟上来的。”
  “打赢一场关键的战役就够了,只要消灭了流风霜和她的jing锐军队,流风家就失去了利牙和爪子,任我们宰割。”帝林感叹道:“你说得对,技术的优势不可能永远保持,但我有信心,至少在一年之内,流风家是无法研究出同样威力的武器的。有一年时间,大局已定。”
  紫川秀心下一虚,他斟字酌句地说:“你怪我没有在刚才会议上支持你吗?但现在实施龙骑兵计划确实不是时候,我觉得斯特林说的也有道理,缓一下看看情况如何再做决定比较稳重呢。”
  听他说完,帝林轻声说:“阿秀,你真的相信魔族会从什么神秘小路突进来吗?”
  “啊,大家都这么说的,有那么多的专家教授也这么说呢……”
  “哦,大家都这么说的吗?”帝林的语气中含有几分讽刺的味道:“于是我们的阿秀统领就相信了?说这种人云亦云话的人,真的是我的那个好弟弟,一手打下远东江山的光明王吗?”
  紫川秀皱起眉头:“大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自从流风西山去世后,流风家内部就处于分裂的状态,要消灭他们,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我们在这里坐等,等到他们出现了一个强势的政治人物,比如流风霜或者流风森,出来整合了力量,那我们就很难下手了。大陆战争就将继续持续下去。不要相信哥珊嚷嚷的,那些和平主义者屁都不懂,只要两个拥有庞大武装力量的对立政治实体存在,战争就不可避免。现在打,可以为我们赢得起码三百年的和平,可以一劳永逸。长痛不如短痛,虽然一时流血比较多,但这是结束三百年分裂的唯一办法。我们如果错过这个机会,我们就是罪人——对家族,对民众,也对我们的子孙犯下了罪行。”
  “大哥,这些我都懂。”
  “既然你懂,那你为什么勾引魔族军入关、阻扰龙骑兵计划的实施呢?”
  就是天上突然打下一个霹雳也不可能使紫川秀更震惊的了,他猛然抬起头,失声叫道:“大哥!你……”
  “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不要跟我说不是你干的,那是侮辱我的智力。”帝林平静地说,脚下的步子一点没乱。
  “第一、你的卫队长古雷在十月十五ri的凌晨五点匆匆忙忙骑马出了di du,经达凯、安然、戛纳、师迪威等六行省一路向东,本来要八天的路程他一路不眠不休,五天就赶到了瓦伦要塞,十月二十ri经要塞进入远东,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除了传递紧急命令的信使,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匆忙。大概十天以后,十一月一ri,比特行省事件发生了。
  “第二:以前为你输送战略物资进远东时候,我就发现你的秘道出口是在比特行省境内的山脉,现在魔族兵首先出现的地域同样是比特行省。我不相信竟有那么凑巧的事,在比特行省境内竟然存在两条互不干扰的通道,而且大批魔族军通过山脉远东方面竟然一点不知情!”
  “那么,你是在怀疑我吗,总监察长?”紫川秀强自镇定下来,冷漠地说。
  帝林摇头:“不仅仅是怀疑,我是确信。魔族兵的出现和离去都那么的突然,整个事件来得太不自然,人工导演的味道太重了——而只有你,远东的光明王,有能力也有条件导演这么一场闹剧。阿秀,你的手法太拙劣了,几千公里外我就闻到了yin谋的味道。”
  “哈、哈、哈!”紫川秀仰天冷笑几声,笑声干巴巴的:“你指控我勾结魔族军入关——那么,监察长大人,请问我身为家族的统领,我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这也是开始使我迷惑不解的问题呢。”帝林不紧不慢地说,脚下调转了一个方向,紫川秀不得不跟着他的步子前进:“表面看来,这次的比特行省事件中你没得到任何好处,唯一得到好处的是罗明海,开始我甚至还怀疑是不是他导演了这次闹剧——但很显然不是。他没有那个条件,更没有那个魄力,让上万魔族军进入家族内地示威,这需要一种异想天开的勇气和创意,能想出这种办法来的人,不是天才就是疯子。
  “罗明海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没这种创意。唯一敢这样做,也有条件和实力这样做的人,只有你。魔族军入关,威胁家族的东面领土,必然会导致龙骑兵计划的搁浅。既然从远东有不知名的小路可以进入家族内地,家族必将重新关注远东的战略安全,为了保证家族本土的安全,必然要全力保住远东——从魔族手中保住远东,这就是你的目的吧?”
  紫川秀终于彻底崩溃了,帝林太可怕了,那犀利的语言就像一把锋利的刺刀,无情地挑开了他所有的防御,他只能无力地辩解说:“这只是你的猜测呢……”
  “下一句话你就要说:‘你没有证据。”——是不是?可笑呢,每个yin谋被揭穿的犯人都是这么说的。”
  紫川秀沉默了,他知道自己面前的不是一般人物,很多时候,总监察长帝林的话就是证据。
  帝林若有所思地低着头,像是在路灯昏暗的地上找什么似的,最后他长叹一声抬起头来,凝视着紫川秀,声音低得像是耳语:“大批魔族军涌入家族内地,在这次事件中,一共五百多人被魔族军杀害,逃亡过程中又死伤军民近千,其中绝大部份是老幼妇孺,他们的尸首现在还丢弃在路边,无人掩埋。
  “为了这次事件,家族调集五十万的军队应变,耗费钱财和粮草价值八亿三千万,另外,此次事件给家族的东部地区造成了极大的恐慌,造就了数千平方公里的无人区,上百万的居民流离失所,即将收获的成熟庄稼无人敢收割,白白地腐烂在地里。
  “东南六省亦同样的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工厂停产,学校停课,间接的经济损失现在还无法计算出来,保守估计不会下百亿。更可怕的是数百万的民众沦落他乡,露宿街头,衣食无着,他们中有很多人最终很有可能沦为小偷和流氓。冬天即将来临,更有无数人会因为冻饿而死。
  “此外,恐慌也给di du造成了极大的伤害,社会行将崩溃,火灾、刑事案件频出不穷,单是因为绝望而自杀的民众就有近百人,各种邪恶宗教得以大行其道,人心崩坏,社会动荡,哪怕就是魔族军真的打到di du城下也不会造成更大的伤害了。阿秀,我知道,你是为了挽救远东,但这次,你错了。”
  紫川秀闭上了眼睛,他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一幕幕的惨剧,魔族军队铁蹄下的城市,无辜丧生的民众,滚滚燃烧的城市,那背着孩子和包袱上路逃亡的妇女——感觉到面前是个无底的黑洞,紫川秀整个人都在颤抖——帝林说得太轻巧了,这不是犯错,这是犯罪!数千条人命的血债,上百亿的经济损失,如果事情暴露,任何一个陪审团都会毫不犹豫地判决自己死刑一千次!
  “阿秀,真相不可能永无人知,我能觉察的事情,斯特林、紫川参星、罗明海都不是蠢人,迟早也能发现。斯特林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察觉,是因为他太相信你了,根本没想到,也不敢想。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你是如何调动魔族军队为你所用的?”
  这个问题倒是很好解决的,紫川秀想,得到自己的命令,一直闲得无聊的鲁帝兴奋得嗷嗷直叫。
  他从投降的魔族俘虏中纠集了几千亡命之徒,白川发给他们武器,然后从秘密通道穿越山脉,进入人类世界防守薄弱的比特行省,大摇大摆地在行省外围逛了一圈。
  紫川秀曾给他们严格的命令,严禁与人类的武装力量发生冲突,严禁杀害人类平民,严禁跨越山脉以西一百里界线——但很显然人类的惊惶失措助长了鲁帝的胆量,那些凶残嗜血的魔族兵也太难控制了,尽管紫川秀已经严格下令了,他们还是弄出了五百多人的伤亡出来。
  但幸好,在紫川家的大军赶来之前,鲁帝夹着尾巴跑掉了,这是自己身家xing命的巨大冒险啊,只要有一个魔族兵被俘了,自己的yin谋必将败露,但最后,事情还是败露了。
  紫川秀抬起头来,毫不回避地与帝林对视:“那么,大哥你说这些话是什么目的呢?如果你是要找出事件真相的话,我承认,确实是我干的,如果你要抓凶手的话,现在就可以拿人!”
  “抓人?”帝林冷笑道:“抓人的话,我没必要跟你那么苦口婆心的,一队宪兵过来就够了。我是给你挽救的机会!阿秀,听着,错过了这次时机,我们就永远失去了征服流风家一统大陆的机会了。一旦流风家可以顺利渡过这次危机,我们又将面临两线作战的困窘,大陆三百年的战乱和悲剧将继续上演,永无尽头。你现在出面还来得及,向总长报告说已经发现了秘密的道路,来自东线的威胁就解除了。你、我,还有斯特林,就如从前一样,我们三人并肩作战,齐头前进,天下谁能阻挡?我们定能活抓流风霜,拿下远京,一统大陆,千古伟业将在我们手中开创!”
  他一把抓住了紫川秀的肩头,目光中充满了恳切的请求。
  紫川秀心头一阵颤抖,他退后挣脱了帝林的手,掉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那么,家族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数千万远东人白白地沦为魔族的奴隶而不伸出援手?”
  帝林一愣,紫川秀自顾自说了下去:“大哥,我有我的立场,你也有你的立场,现在,就如你一样,我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了,远东就是我的生命和道路——除非你杀掉我,否则我绝不停息。当然,你可以揭发我,也可以当场逮捕我,那样的话,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死罢了!”
  帝林定定地望着紫川秀,渐渐地松开了手,退开一步。
  他的眼神慢慢地变了,冷漠而坚定,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没想到你有了这么坚定的觉悟呢。阿秀,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现在四下无人,你武功又在我之上——”
  一瞬间,紫川秀感觉到了强烈的杀意。
  出于条件反shè,他闪电般一跃而开,反手握住了刀柄,几乎在同一时刻,帝林的长剑已经出鞘一半了:“为何不试图杀掉我灭口?”
  时间是凌晨一点,昏黄的路灯照着yin暗偏僻的小巷子里,夜幕深沉,四周寂静得可怕,远远近近空无一人。两人相对默默伫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瞳孔都在一点点地缩小。
  空气凝重得有如实质,有质无形的杀气充斥了狭窄的空间,呼啸的穿堂风从两人之间掠过,那尖锐的嘶鸣让人耳膜生痛。
  帝林声音低得像耳语:“试试看?杀了我,你的秘密就能保住了!”
  紫川秀整个人突然抽搐起来,他颓废地松开了握刀的手:“大哥,我杀不了你。我根本就无法对你出手,动起手来,用不了十招你就能要我的命。”一时间,凝聚在他身周的杀气顿时消散无踪。
  “阿秀,你太让我失望了,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这么婆婆妈妈的呢?”帝林愤怒,他想说什么yu言又止,最后猛烈地把剑送回鞘,发出响亮的“叮”声,大步转身离去。
  “你好自为之吧!”
  秋风萧瑟,望着他的背影慢慢离去,紫川秀却无力跟上。在自己与这个背影之间,一条巨大的鸿沟已经出现了。
  比起四年前di du流血夜那晚的争吵,这次的分裂更为严重。
  四年前,紫川秀曾自信自己是正确的,但这次,他只能说自己是别无选择。
  对于帝林那些奇怪的举动,紫川秀是能够体会到他那矛盾的心情的。他无法狠下心肠来,唯一的途径是激紫川秀先出手杀他,那样,为了自保,他就能彻底抛弃一切顾虑和感情了!
  紫川秀眼角渐渐湿润了,大哥啊,你无法对我出手,我又何尝能对你狠下心来?你曾说过:“阿秀,我可以杀光全世界的人,却不能对你和斯特林无情。”话犹在耳边,你我却到了必须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吗?
  今后,在自己闯祸的时候,谁来为自己收拾残局?
  在自己迷惘的时候,谁来为自己指点迷津?
  在自己痛哭出声的时候,谁的肩膀曾给自己依靠?
  对于帝林,世人有着种种复杂的评价,对于后世的人来说,他是黄金时代中最令人难以揣摩的人。
  他以冷酷残忍出名,但对自己的朋友却是全心全意地呵护照顾;他行事周密、思虑严谨,却常常有那种孤掷一注的疯狂举动;他是个无敌的军事统帅,罕见的具有长远眼光的伟大战略家,同时亦是纵横政坛的常青树;他品行高洁,为人高傲,但却常常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他野心勃勃,但却始终能从家族的利益出发,所做的一切确实为家族争取了最大的利益。
  对世人而言,这是个充满了矛盾的角sè,但对作为他兄弟的紫川秀来说,帝林的形象是非常单纯的,他充当了亦父亦兄的角sè,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在帝林的膀翼下成长。
  如果说紫川宁是自己信仰的依靠,帝林则是自己勇气上的寄托。在那些最危急的关头,想到帝林就在身后与自己并肩作战,自己就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在帕伊被围困时那些最困难最艰苦的时刻,想到帝林那嘴角微微翘起的笑脸,自己就充满了坚持的信心,帝林绝不会抛下我不管!
  从帝林身上,可以感受到男子汉那种温馨的热血和肝胆,一位高贵的、有人格的朋友,同生共死的兄弟,帝林是那种自己可以毫不犹豫交托生命的人。
  狭窄的巷子,昏黄的街灯,紫川秀一点点地萎缩,无力地崩溃。
  他不顾身上笔挺jing良的统领制服,靠在肮脏的墙壁无声地抽泣。继紫川宁之后,他又失去了一个生命中具有最重要意义的人。
  八年后的今天,当年梨涡浅笑的女友已为人母,自己也经历了无数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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