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章 万分怀念
楚承安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屋檐上的水珠还在滴滴答答的坠落。
她斜靠的身体微微挪起,左右扭动下早已经僵硬了的脖子,随着她的动作幅度,盖在身上的衣裳往下滑落。
她弯腰拾起衣裳,看了一眼李贺,一把丢在他身上。
火篝里的火劈里啪啦的闪着火星,一旁的李贺睡得七倒八歪,那只脚若是再往前挪进一寸,只怕就能闻见乳猪香了。
她淡淡的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就碰上这种嘻皮赖脸歪理一大堆的二世祖。
蹲在火旁,手持一截木棍拨弄着篝火,脸在火光的跳动下忽明忽暗,她透过跳跃的火苗不知道看向哪里,有些出神。
最近身体越来越倦怠了,作为习武之人的灵敏度也在慢慢的退化。
刚睡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听到李贺说她发烧了要吃药,再之后他什么时候给自己盖的外衣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虽说一路风尘劳累,又遇风雨,对寻常的人来说这肯定是正常的,但是对于修习了玄阳冰心诀的人来说,这不太寻常了,她隐隐有心担心。
她根本没有喝带有百毒散的酒,五步列心掌的伤也早没大碍了,软筋散本身是没有毒性的,只是让人绵软无力,功力施展不出。而且她服用了百清丹,已经感觉身体畅快不少,功力也在稳步的恢复,似乎不应该出现这种现状。
照这样说来,身体应该越来越好,可现在为何会这样?
衣服丢到身上的时候,李贺就转醒了,其实他压根就没敢睡过去,这一路奔波,早就疲乏,他怕一放松就真睡熟去误了正事,所以只敢浅寐养养神。
看着她托腮凝思的模样,时光悄然流逝。他突然想到若是这场雨再久些,他们就能继续被困在这里。
易文清说过,她体内有多种毒素混合形成了新的毒素,百清丹只可帮助缓解一二。且中毒日深,三颗远远不够,这么说来应该是药物的时限快到了,她得尽快解决眼下的事情后,找到醉书画一起去长仙谷才行。
她什么时候有接触多种毒呢?
难道是那次,她怎么一直忘记了。她下意识里只记得百毒散,五步裂心掌,软筋散的毒,一直都忽略了玉烟河上的那次。
那次被花无香的铜钱镖击中落水,镖上带毒,若不是被河水洗刷,后又被易文清救她上岸,对她施救,或许真的去见河伯了。
她想起那时候易文清盛情留她多养阵伤,可当时因为担心呆子与八娘的安危,遍执意离开了。何况和他不过萍水相逢,没有那么深的交情,而自己也不认为身体会留下隐患,毕竟从八岁后她一直都好好的,所以没把它当回事。
李贺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的:“醒了怎么不叫我,还烧不烧?”相当自然的伸手来探她的额头,神情带着关切。
楚承安杏瞪他一眼,抬手就挡了回去。
李贺也不觉得尴尬,嬉皮无赖道:“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我不知道碰了多少下,何必在乎这一下。再说我不探,怎么知道你还发烧没?”
这人无药可救了,都这样了待他了,还没个脸色的对她动手动脚,那就勿怪她了。
“哎呦,痛死了。”李贺突然鬼嚎一声,然后上蹿下跳的晃着手臂,旧伤没好又添新伤,还是犯贱自找的。
“你还真打,亏你下得了少,好歹我衣不解带的照顾你,恩将仇报。”他嚷道:“要打你好歹给换只手。”
楚承安懒得理会他那哭丧的脸,似乎未曾看见班,径直与他隔开一段距离。
“你怎么能这样?”他抱怨嘟囔几句,见她眉头微喂皱,神情有些不悦。
李贺不敢再吱声,吃了这个明亏,他若再造次,手被卸也不是没可能,说真的,他骨子里有些怕他。
不过他又是开心的,心中的疑问似乎已经浮出了水面。
楚承安不知道李贺肚子里的千回百转,勿自蹲在一方,就着水,啃了一个烤饼。
这一休息耽误了不少功夫,看天色是不会下雨了。
“收拾好你的东西上路。”楚承安解开拴在柱子上的马绳,踩着马蹬跳上马,人稳稳的端坐在马背上,手拉着缰绳,蓄势待发。
“等等我。”李贺急忙的撵起地上的两大包袱快步奔到马前,生怕被抛下。
他偷偷的看了眼小哥,语气虽凶,可并没有抛下他,这点认知让他心底暗暗有撮小兴奋。他本想建议留住一晚的,又怕自己得寸进尺,反而惹火了他,到了嘴边的话却不敢说出口。
白云镇是一个交通要镇,物资丰富,这里是出京去秦洲路上的第一个大镇。
暮色还未来临的时候钟直一行到了这里,一路上都只有小村小店,现在到了热闹的城镇,大伙都一扫风尘。歇息一晚,明个再奔波一天就能到了秦州了,有些隐隐在望的兴奋。
尤其是八娘与朱乔儿两名女子。
八娘是咋咋呼呼的,又是市井长大的,一举一动凭乎本心。
朱乔儿毕竟是学过规矩懂礼节的,有着普通闺中小姐的矜持,让她欢天喜地又蹦又跳的她也学不来,可心底是与八娘一样开心的,眉梢沾染了笑意。
她看着钟直的目光也越发的含情脉脉。
今晚可以好好的洗个澡,好好的吹顿饭了,然后可以两人单独的出去走走。这两日都是一伙人,想单独说句话都不方便。
一行人多,又有两名相貌出挑的豆蔻女子,其中还有一名格外的活泼,想要不引人注意都难。
马一刀后脚就到了白沙镇,稍微一打听就找到他们了。
其他人都是相识的旧友,唯独朱乔儿是没见过的。
钟直为他们做了介绍,朱乔儿早已经听钟直介绍过这位义兄,为人仗义,侠肝义胆。
当然其中晦涩的往事略过不提,包括华清华阳都是不知道的。
“常听直哥说起马大哥你为人豪爽行事仗义,今天总算见到本人了。”朱乔儿面带微笑,声音不大不小,举止十分的得体。
“当初大哥大嫂一直要向你道谢的,无奈家中有老有小,滞留京城多日,未免家中担心小行了一步。朱乔儿代大哥大嫂敬马大哥一杯,谢谢这些天对钟家兄弟的照顾。”说完,她仰头先干为敬。
“既然你和贤弟称呼我为大哥,恕马某妄自称大,我就唤你一声乔妹子。既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妹子敬酒,大哥理该一饮而尽。”马一刀虽说是条江湖汉子,外表鲁莽,实则心细懂得察言观色,毕竟当年就是因为莽撞才犯下弥天大错,所以从那以后性子沉稳了许多。
他看看钟直又看看朱乔儿脸上的红晕,自然猜测得出是怎么回事了。
马一刀为表现他的诚意,用碗替换了杯子,添到酒满溢出为止,然后端起大碗的酒仰头一送,只见喉头咕噜咕噜动了几下。
喝完了,他把碗倒过来,已经滴酒未甚。
“好酒量!”钟直华清等人赞了几句。
八娘一旁恹恹,看到最近众人都向着朱乔儿,连华清华阳都对她赞誉有加,她心里有些不服。“还没成亲,还真把自己当娘子呢!”
声音含糊又小声,别人没听清楚,朱乔儿平素是个敏感的人,一下子就猜测到了。
她脸色不好看,手脚有些局促不知道放哪里似的,可她平素的修养在那,不可能去和八娘一般计较。
“八娘,嘟囔什么一句都听不清。之前不是你喊饿喊得最凶,怎么不快吃。”华清挑了一只卖相最好看的鸡腿送到她碗中,宠溺道: “你最爱吃的,还不快吃。”
华阳夹菜的手溜了一下,一块土豆掉到碗里,他重新夹起大口的拔饭。
八娘夹起鸡腿撕下一块肉,含在嘴中憋着嘴半天也不吞下。“不知道安姐姐有没有好好吃饭。”
突然她憋着嘴放声干嚎:“呜呜......我想安娘,安姐姐你现在在哪里呀。”鸡腿肉在她的嘴里打转,哭得太难看了点。
这样的八娘,让华清心中一疼。安抚她的背:“安娘武功那么高,连墨风都不能奈何她,所以她一定安全没事的。等她看到消息,一定会来秦州找我们的。也许明天就能见到他了。”
“真的,你没骗我。”八娘张大的血盆大嘴收了收。
“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快吃,满屋子的人都看着你呢。”华清无奈的提醒,生怕他纠缠那句明天就能见到的话,快点堵住她的嘴。
“骗我是小狗。”八娘破涕为笑。
“好。快吃,不然等下没力气出去逛。”
八娘一听,果然收了。喷香喷香的吃着饭,她这个没心没肺的性子,华清是摸得一清二楚。
八娘说出了钟直的心声,他是个男子汉,他不可能像八娘一样哭喊,可他心中的那份担心比起八娘只多不少。
每看到一处好看的风景,他会想着如果安娘也看到就好了。每吃到一个不错的点心,他会想着安娘会不会觉得好吃。每看到别人比试,他会想起与安娘在上岗上练剑的日子。
有那么一个人总喊他呆子,骂他笨,可每次在又怕他太呆太傻而出手帮她。
不知不觉间,失踪的这段日子,她就像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仿佛从未远离一般,他时常听见有人喊他呆子。
刚在走在白云镇繁华的街道上,听到有人喊呆子,他无心辨认是不是安娘的声音,只是寻声追看过去,终究不是她,他心底怅然若失。
朱乔儿问他怎么了,他推说前面那家店看起来不错,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
他进这家店吃饭,也是因为刚才说话的那对情侣进了这家店,他便也想进来尝尝。
素来耿直不二的他,居然无心就撒了句无关痛痒的谎。倘若不说谎,他不知道这话能怎么说出口,怎么能够站住脚,毫无逻辑毫无理由。
他忆起安娘说过的一句话:“无关痛痒的话说说无妨,又不碍着别人,能让自己让别人好过点,为什么不呢。又没让你骗钱害人,真是个不知变通的呆子。”
当时不是很赞同的话,现在他却万分的怀念。
他现在也会变通了,她会不会感慨万千:“世道变了,人心不古,呆子也学会撒谎了。”还是会说:“哇!不错孺子可教也。”
无论是哪种,他此刻都乐意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