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六章 偏安一隅
这大半个月来,承安无所事事,每日里发发呆,看看码头的人来人往。若再有闲情就在达州城内逛一逛走一走,看看市井百态中缭绕的烟火气。
二十日的光景她用脚步从城东丈量到城西,城南丈量到了城北。这一切不如之前的新鲜,却更深刻了。
这日她在街头碰到因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而与人交恶的安佩馨,她冷眼旁观了一眼,便丛丛拐进了旁边的茶肆里。等听完话本子从茶肆里出来时,一天的光景即将结束。
晚上,落英给她带回一盒糖人,红的、黄的、绿的,色彩纷呈形态各异。“这个是摆在情香楼门口的摊贩卖的,糖人很受姑娘们喜欢,遂没有驱赶。摊贩感念人情,特意送了一匣子给我。”
落英见承安傻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随手举了个糖人递到眼前:“来,尝尝。”
承安接过糖人,捏着竹签转动了几下,低声道:“我不爱吃甜的。”
“我也不太爱吃糖,不过不讨厌。”落英抚就抚渐大的肚皮,随即笑道:“这玩意图的就是气氛心情,未必是真的爱吃。楼里姑娘们喜欢,这点小钱恩客们乐意博美人一笑。”
“看来今日是我是博不来美人一笑了。”落英关上匣子故作遗憾的说道。
闻言,承安挤了满脸的笑容:“我的大美人,你成功了。”
“你的嘴可比这些糖人还甜。”落英跟着笑了。
“这个商贩很会把握商机,你收他一匣子糖人委实亏了。”
“那么小一摊子也收不了多少租金,收高了人家还要养家糊口了,就算了吧。”
“果真财大气粗了,听小蝶说现在情香楼日进斗金。”
“哪有那么夸张,除去成本还要打点关系,真正到手的不足两成。倘若遇上点事,银子就流水般地泼出去了,我恨不得多多益善。”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遇到事情还不得钱财铺路。
“我有个对商贩与你两全其美的法子,你想不想听。”
“你说说。”
“很简单,你家姑娘既然喜欢,索性让她们推波助澜,大把愿意花钱博美人一笑的人。你与摊贩商议个底价,再哄抬市价,富余的钱就当做租金返回给你。”
“无奸不商,你这头脑适合经商。”落英赞道。
“我那随口一说罢了,你还当真。”承安笑笑,随即又认真道:“不过,我想开家店。”
“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落英有些愕然,从承安的言行举止来说,她不是个看重钱财的人,当然也不像个缺钱花的主,虽然曾经得她救济过。
“刚才不是你说我适合经商?”承安把糖塞到落英口中。
“就因为我这句话?”落英转动下竹签从檀口取出糖人道。
“不是,只是闲来无事。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打发下时间。”
“那你想经营什么?”
“书肆。”她脱口而出时,脑海里浮现的是听雨阁场景。她以前就想过那日玩倦了,便在哪里停留一段时日,然后开个小店,约上三两朋友,品茗弄琴。
“认真的?”
“当然,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一隅书苑。”
“‘一隅书苑’。”落英反复朗读了几遍,朗朗上口。“哪个‘隅’?”
“‘偏安一隅’的隅。”承安解释道。
“是个好名字。可你想过没有,达州城内虽然读书人多,但书肆并不少。”落英犹豫了下,将她的顾虑说出口,“文人最讲清高气节,恕我直言,女子经营书肆闻所未闻。”
衣食住行方面女商户虽少却尤在,但书肆即便在京城也未有听闻。落英怕她误解,握着她的手道:“安娘,我自己也是女子,万没有轻视女子的意思。只是就形势分析一二。做生意不是玩耍,不小心反倒把自己牵绊进去了,反而洒脱不了。”
“假清高,真风雅,哪个文人墨客不风流。就拿你的情香楼来说,能跻身风月场所的有哪几个是目不识丁的?”
“话是这么说,世俗却不是这个理。”落英颦眉道。
“我明白你的顾虑了,不必担忧。现在我手上富余,赔了砸了都没关系。”她想好要做的事情总会去做,何况未必会赔。只要她乐意,赔了又有什么关系。从小败坏了什么东西,爹爹都会说,反正以后都是留给她的。话虽如此,她却不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只是有些任性罢了。这些任性又何尝不是爹爹娇纵出来的呢!
说干就干,她先是在闹中取静的闹市中挑选了一栋带庭院的雅致的二层木楼,雇了工匠按照她的属意翻新改造扩建。然后去印书局定了一大批的书籍,涉猎广泛,不局限四书五经诗书、礼乐等正书,更包括了杂书、插画、传奇、演绎。就连当下最流行的话本子,她都一一预订下来。又遣了白沙洲物交换物资的管事的下次出航替她带上一些罕见的珍藏。至于孤本就算了,免得引人窥探。
接下来的日子确实忙碌了,每日早出晚归、风风火火的。但她仍然坚持每晚回船上落宿。
“今个回来的早些。”落英给每晚给她留了灯,知道她爱沐浴,每晚都让下人们预备着热水。
“嗯,快要完工了,再过几日书籍就可以进场了。”承安笑嘻嘻的捏过碟子的盐茶蜜饯抛在口中,频频伸手再拿。
落英拍了下她手背,“外头进来手都没洗,先擦把手。”
承安接过小蝶递过来的毛巾净了手,笑道:“情香楼可以当甩手掌柜了吗,我看你最近好像得闲了许多。”
“大冷天的,情愿在家窝着不愿出门哩。年关将至,恩客们也得顾全下家中颜面,淡季到来了。”之前落英总是回避与未出阁的承安谈论这些,日子相处久了,不在藏着掖着,一切都自然而然。
“闲些也好哩,别累坏了我干女儿。”承安傍着火盆坐下,摊开手掌置在其上。
“等我干女儿出生了,你怕都忘记了我是你干女儿的娘了。”
言罢,两人又咯咯的笑起来。
“对了,今天有个人送了一封信给你。”落英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
“谁送的?”承安疑道。
“听小蝶说是个叫什么一刀的,姓什么我忘了。”
“马一刀。”不知道他有没有去络绎镖局投奔钟直,不知道呆子过得好不好……
“对,就是他。本来想见你,小蝶不知他是何人,就将他打发走了。”
“安娘亲启”几个字虽不算优美,却是端端正正,一笔一划书写的。“下次再来送信,可将我书肆的地址告知他。”
“是谁能让我们的大美人如此欢颜呀?”落英凑过来故意要瞧书信。
承安把信封背过来,催促道:“娃儿她娘,快点去睡觉,我可不想我干女儿变成夜猫子。”
“行行,我这就走。”落英掩嘴笑着走开了。
听见关门声,承安拿出书信,在灯下展开。